第二十一章 兩千兩銀子
次日,艷陽高照,岳子喬直睡到中午才醒來。
岳夜氏貼身丫鬟都來過兩次了,沒見到人,最后留下夫人的話,要他醒來之后務(wù)必去給母親請安。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要安慰加規(guī)勸的節(jié)奏。岳子喬對于這位生母還是心存感激的,這位散發(fā)母愛光輝的賢妻良母,將自己的全部心思都放在這個家里,丈夫和兒女就是她的一切,為了愛兒,她人生第一次與丈夫鬧翻了,以此換來了丈夫的妥協(xié)。對于自小就受著女經(jīng)毒害,恪守女人三從四德的貴婦來說,這需要多大的勇氣才做得出來啊。
可是,她注定要失望了。
岳子喬不想看到母親傷心的模樣,他找來岳伶子,吩咐下去不讓任何人來打攪他。然后便關(guān)起房門,掏出沒寫完的飛仙攻略,奮筆疾書。
一直到晚上,這才停息下來。
胡亂吃了些冰涼的飯菜,便獨自一人去了書房所在的清苑。
清苑自成一院,老仆人岳甲老僧入定般的守在書房門口,透過窗戶的光,能看到長幾上,批閱奏折的岳原。
雖然,七十多歲,可保養(yǎng)得當(dāng),又是筑基后期的修為,故而絲毫未顯老態(tài)。
皓云朝的內(nèi)閣,是中樞權(quán)柄所在,記錄國家大事的奏折都是經(jīng)由內(nèi)閣初審鑒別之后,才附上處理意見票擬上呈,遞交內(nèi)廷司禮監(jiān)。陛下需要修煉,有些時候司禮監(jiān)就會代帝批紅。內(nèi)閣只有三位大學(xué)士,作為最年輕的閣老,自然能者多勞。故而,很多時候下班之后,還要回家繼續(xù)加班批閱奏折的。
岳府書房清苑久而久之,便成了府內(nèi)的重地。
岳子喬剛進(jìn)得院門,岳甲便悠然醒來,行過禮,用他嘶啞的聲音,說道:“三少爺,今日得閑到書房來,是不是要去找老爺?。俊?p> “有勞你老通報一聲!”
“請少爺稍候?!?p> 岳甲進(jìn)屋之后,過了一會兒才出來。略帶歉意的說道:“老爺這會兒正在忙,怕是又要熬夜了呢。要不,三少爺您先回去吧?!?p> 岳子喬笑著說:“沒事兒,今夜星空璀璨,我就在此賞夜也是不錯。”
“那老奴就不擾少爺雅興了!”岳甲說完,又退到原來的位置,閉起眼睛打起盹兒來。
夜深人靜,螢蟲都躲懶熄了螢亮,只有那不知累的老蛙時時的呱呱鳴叫著。樹梢下,拉長的身影,一動未動。岳子喬站在這兒,保持著觀星的姿勢已有一個時辰了。
突然屋內(nèi)傳來哈欠聲,接著便傳來一聲:“岳甲,喚他進(jìn)來吧?!?p> “三少爺,您請!”
岳子喬掐了掐發(fā)麻的雙腿,進(jìn)到書房。
見岳原低頭查看著文案,岳子喬不敢怠慢,趕緊行禮道:“見過父親大人!”
岳甲手里拿著水壺,給桌案的天青茶壺加了沸水,剛要給桌上加口茶杯,讓站了一個時辰有余的三少爺喝杯茶,潤潤喉嚨,可是,見老爺抬頭蹙眉,頓時明白其中深意。便從皺紋里擠出點笑容,收起茶杯,輕聲的退了出去。
岳原也不出聲,認(rèn)真的整理著奏折,然后裝進(jìn)木匣子里,鎖上。
立在一旁正不知如何開口的岳子喬,趕緊拿起茶壺沏茶。沒話找話道:“父親為國事操勞,可別累壞了身子。喝口熱茶,解解乏?!?p> 岳原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愣了半響,才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房內(nèi)安靜得落針能聞,岳子喬見這位嚴(yán)肅的父親能喝他倒茶,便是好的開始,心中不免涌現(xiàn)出些許希望。
岳原放下茶杯,望著岳子喬的眼睛,道:“聽府上的人說,你在歸來的半途,突破了煉氣期六境?”
岳子喬恭敬道:“確有此事,在安慶縣的時候,孩兒偶有所悟,便順心而為,恰是運氣好,一舉破了境界?!?p> 岳原微微點頭:“有此機緣望你好自珍惜,科考入翰林院你怕是不行,尚欠火候,不過呢,老夫不日便厚著老臉給你去太學(xué)祭酒那里求得入太學(xué)的名額,也算是教化得所了。當(dāng)然你須得通過考核才行。另外,你娘親也在為你婚事操勞,別再任意妄為,壞了我岳家門風(fēng)?!?p> 入太學(xué)倒也能理解,只是婚事操勞之說是何意?岳子喬有些疑惑的自忖,不是破了境界了嘛,何必急于一時呢?想罷,試探性問道:“孩兒謹(jǐn)記父親教誨,只是,孩兒有一事不明,如今我也突破六境,婚姻之事可否延后再說呢?畢竟孩兒荒廢多年,此刻正好乘機加緊求學(xué)增識,心無旁騖是否更適宜些??!?p> 岳原難得露出欣慰的神態(tài),耐心解釋道:“大道難求,你的資質(zhì)尚可,卻錯失了最佳良機,就算突破六境與婚否不相沖突,而且若是你能早日成家,也許另有機緣也說不定呢。不要讓你母親擔(dān)心?!?p> “如此……那多謝二老為孩兒操勞了!”岳子喬深吸一口氣,道:“孩兒經(jīng)此生死大劫,明白很多道理,腦中也生出一些新奇的想法,現(xiàn)整理成冊,請父親過目?!?p> 岳子喬說著,便自袖中取出一疊箋紙,雙手捧著,徐徐遞出去。
岳原詫異的接過來,把燈火挑了挑,讓燈火更亮堂些。
他看了足足半
個時辰,這才抬起頭來看著岳子喬。語氣冰冷道:“飛天、筑仙攻略。這些想法是你所思所著?”
“是的?!痹雷訂搪牫稣Z氣中的冷意,不過,他豈會因岳原的態(tài)度而冒然退縮呢,心平氣和地解釋道:“父親,如今天下大勢承現(xiàn)衰敗,修真的輝煌已然不在。而我皓云國朝雖然承平數(shù)千載,還被世人稱為地仙古國,可是,在孩兒看來,若是不思變革、銳意前進(jìn),遲早……會有完覆之危的。我做的飛仙攻略,兼顧了強國富民、再現(xiàn)修道盛世等多方面,若是得已推行,只需數(shù)十載就能初見成效,百年之后將大放異彩,屆時,全面覆蓋之下……”
“夠了!”岳原打斷兒子的滔滔不絕,更加陰冷地說道:“我問你,這些言論還有誰知曉?”
看到岳原的這般態(tài)度,岳子喬覺得有些委屈,為了大計,他還是態(tài)度誠懇地說道:“衛(wèi)國公府的黎弘公子,還有……二皇子?!?p> “什么?”岳原失聲大叫。
突然,啪啦一聲脆響,岳原竟然將手中茶杯摔碎在地,他紅著眼珠子,對著岳子喬咆哮道:“逆子,逆……子啊,你是要拉著我岳府上下給你陪葬啊!”
岳子喬硬著脖子,頂上一句?!坝心敲磭?yán)重嗎?”
“無知!”岳原冷冷道:“當(dāng)今圣上,圣心獨裁,宏道元年至今已有八十六載之悠,天下太平,萬民歸心,你的狗屁攻略,是要改綱更弦,如此做派置圣上于何地?”
“正是靠著陛下龍威和如今的國勢,才能實現(xiàn)。若是換成新君,都防著內(nèi)憂外患,哪有閑心雅致。”岳子喬辯解道。
“罷了,罷了,你我父子緣分已盡!從今往后你愛怎么折騰就折騰去吧!分家,明天就分家!”看得出岳原的心情糟糕透頂,說罷再不逗留,甩袖而出。
岳子喬看著離去的背影,喃喃道:“這就父子緣分已盡?是不是太兒戲了點!”
“難道我真的錯了嗎?”岳子喬腦中的疑惑一閃而過。不過,只愣了半響,他就恢復(fù)了斗志。世間事情不管是正義偉大還是邪惡渺小,都是以犧牲淘汰鋪路的,從來沒有一蹶而就的成功。
對于今夜的結(jié)果,岳子喬早有心理準(zhǔn)備。之所有還最后爭取一次,也是希望做到問心無愧而已。只是,沒有想到岳原的的反應(yīng)這般強烈,實在太偏執(zhí)了,哪有內(nèi)閣大學(xué)士的丁點城府存在。岳子喬搖著頭,自己倒了杯尚且溫?zé)岬牟杷冗^,神態(tài)平靜的離開了清苑。
第二日。
岳府里彌漫著詭異的氣氛,很多下人在祖宗祠堂忙碌,這又不是逢年過節(jié),收拾祠堂是為哪一出?
等到了下午,岳府本家、遠(yuǎn)房的各房的宗親族老及娘家夜氏在皇城的舅輩,陸陸續(xù)續(xù)的到了岳府祠堂里,岳子喬也坐在里面。
這些遠(yuǎn)親對岳子喬的印象都非常深刻,那些年這小子搗蛋滋事時,沒少讓這些長輩們聽閑話,被人在背后指指點點過。如今好了,終于要分家,可算是出了口濁氣。想著等會兒看著那混球撒潑,哭鬧的樣子,可千萬別心軟壞了大事,今天……必須頂住了。
這些長輩來時都相互通過氣,準(zhǔn)備著同仇敵愾,就連娘舅家的長輩都搖著頭,表示支持岳原的舉動。
可是,他們的準(zhǔn)備注定是白瞎了。到了祠堂里一坐,當(dāng)事人岳子喬不吵不鬧,一副彬彬有禮很有家教的貴族風(fēng)范,對分家沒有提出異議,一切都是在平和下進(jìn)行著。
沒有激烈的爭辯,也沒有出現(xiàn)大鬧祠堂的混蛋事,準(zhǔn)備的說辭沒有辦法傾瀉,可把這些個長輩給憋得……夠嗆啊。
皇城周邊的田產(chǎn)的折現(xiàn),加上些鍋碗瓢盆,七七八八的分了一千五百兩銀子和幾個家奴親隨,和浦縣的產(chǎn)業(yè)是祖輩留下來的牽涉實在太廣,所以估算著給了五百兩,正好湊成二千兩的紋銀。
財產(chǎn)數(shù)額清算出來,順下的事就好辦了。
二千兩算起來可不算少,折合銅錢有一百五十萬錢,不啃藥修煉的普通四口之家,一年的所有花費才八十兩的樣子。但是,皇城里的富貴人家,有的一年怎么得也要花銷二千兩,這才堪堪夠體面呢。
娘舅家的舅爺連連搖頭,他覺得虧欠了老三外甥。按老三的花費,這點錢也就一年半載就敗光了,那以后的日子可怎么過?。刻澢窔w虧欠,作為今日的主事人,他可不會提出給老三加錢的事。他給自己的理由是,不讓老三吃點苦頭,這孩子還真不知長進(jìn),狠點心也是為他著想。
簽了契,畫過押,把過場走了一遍,這分家就算完成了大半,待戶籍登造過后,就真正算完成了分家,從此岳子喬將跟一個沒爹娘養(yǎng)的孤兒一樣,自力更生、自生自滅。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