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對了,如花呢?”
粟粒四周望了望,努力使自己在提到如花這兩個字時,想要往上翹的嘴角平下來。
“哦,她下午吃完餃子就回去了,接倆孩子去了,孩子們在他們姑家……”
“姥,俺舅回來啦?俺妗子哩?”
文翠枝話還沒說完,小院門口便響起了一個小女孩清脆的土音。
接著,扎著亂蓬蓬小馬尾的一個小女孩從大門處跑了進(jìn)來。
“快,叫妗子,不,叫舅媽?!鄙蛉缁ê痛笠稽c的男孩在后面跟著,徑直朝粟粒走來。
男孩約有十一二歲,女孩約有五六歲。
兩個孩子呼呼跑過來,看見穿著講究的粟粒,猛一愣,然后就害羞地往沈如花龐大的身軀后面躲,偏出頭,咕嚕著眼睛一個勁盯著粟???。
“你倆咋不叫人哩?”沈如花有些生氣。
“快,叫舅媽!”沈如花用不太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一遍尷尬地看著粟粒,一遍催促著他們。
“舅媽?!蹦泻⒈凰麐尵径渚镜糜行┨哿?,捂著耳朵,用普通話喊了一聲,喊完就往沈自強跟前湊,親熱地用方言向沈自強撒嬌。
“舅,你給俺帶啥了?”
看著一個渾身土氣的孩子往經(jīng)常攬著自己的懷里鉆,粟粒心里面突然覺得有點不舒服。
“舅媽。”女孩見哥哥喊了,趕緊跟著喊了。
粟粒從沒設(shè)想過被孩子叫舅媽,這感覺有點新鮮,有點怪。
“誒?!彼诹4饝?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回到屋里,取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零食,并兩個大紅包,分到兩個孩子手里。
兩個孩子一見到吃的和紅包,高興飛了,拿著就跑到另一個房間吃去了。
“你倆,謝謝你妗子……舅媽了嗎?”沈如花追過去,照著倆孩子的屁股,“啪啪”就是兩巴掌。
“謝謝舅媽?!眱蓚€孩子嘴里塞著零食,出來,齊齊向粟粒道謝。
“不客氣?!彼诹_他們笑了笑,“去玩去吧?!?p> “楊蛋,過來,學(xué)習(xí)怎么樣?”沈自強沖屋里里喊了一聲。
“羊蛋?”粟粒瞪著眼看著沈自強,“你說這孩子叫羊蛋?”
“哦,這是我們這的稱呼,男的就叫孬或蛋,女的就叫妮兒,”沈自強解釋著,“當(dāng)然,這是小名?!?p> “哦,你們這的叫法,真土?!彼诹N嬷煨α诵?,忽然像想起來什么似的,“對了,可能農(nóng)村都有這種賤賤的叫法,小時候,我在外婆家,那里也有很多叫養(yǎng)兒、馬兒、豬兒、狗兒的?!?p> 眼前的這一幕幕,加上記憶深處的一滴滴,粟粒恍然有種天作之合的感覺。
對,她和沈自強,天作之合的姻緣。
看向沈自強的眼神,不免又多了一絲依戀。
“舅?!眱蓚€孩子都抱著零食湊到了沈自強和粟粒跟前。
粟粒不經(jīng)意地挪了挪凳子,想離他們稍稍遠(yuǎn)一點。
這一家子,她覺得他們很可愛,她對他們很禮貌,很客氣,但也僅限于此,若要她像沈自強那般親近他們,她是萬萬辦不到的。
粟粒仔細(xì)瞅了瞅他們。
男孩長得高高瘦瘦,樣子也還過得去。
只是女孩嘴角和臉上有一串像疙瘩一樣的傷疤,面積有點大,猛一細(xì)看,有點嚇人。
羊蛋很親熱地向沈自強懷里靠去。
女孩見沒地兒了,就向粟粒懷里靠過來。
說實話,粟粒是一百萬個不愿意的。
女孩渾身不說臟乎乎,至少整個人看起來亂糟糟的,而且,身上有股淡淡的狐臭味。
但是,粟粒又不能拒絕。
只得僵硬地任她往懷里鉆。
“楊妮兒,過來,看你那臟兮兮的,別把舅媽的衣服弄臟了?!鄙蛉缁ㄔ谂赃?,小心地盯著兄妹倆,生怕他們作出什么讓粟粒反感的事情。
“沒事兒,沒事兒。”都到這份上了,粟粒也只能壓制住內(nèi)心的極度不適,硬著頭皮,強笑著沖沈如花擺擺手。
楊妮兒身上的狐臭味再加上頭發(fā)上的汗味,向粟粒一浪一浪地襲去。
粟粒胃里翻江倒海,一股股力量向喉頭沖去。
“哇!”她終是沒忍住,趕緊跑到屋外吐了起來。
“怎么了,老婆?”沈自強趕緊緊張地跟了出來,手上拿著紙巾和水。
粟粒只顧著吐,沒時間回答他。
“你看你這妮子,把你妗子熏吐了?!鄙蛉缁ù舐暫浅庵鴹钅?。
楊妮趕緊抱著零食,跑開了。
粟?!巴劾餐劾病蓖碌酶文c寸斷。
剛吃下去的餃子,還沒來得及消化,全都如數(shù)吐了出來。
那餃子的確好吃,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就這樣吐了,有點可惜。
“不好意思?!彼诹?粗且粸┪鄯x的嘔吐物,扭臉朝沈自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老婆,不礙事,來,喝口水?!鄙蜃詮娰N心地用紙給她擦著嘴角,把水杯遞到她嘴邊,一臉的關(guān)切。
“也不知怎么了,胃里不太舒服,可能是水土不服?!彼诹J耸?。
她總不可能說是給楊妮兒熏吐了吧。
第一次見面,總是有一些陌生感的。
沈如花坐了一會,見沒什么話,就帶著兩個孩子先回去了,說明天一早再來。
他們家在附近不遠(yuǎn)的一個莊子,文翠枝也不挽留,只叮囑她騎摩托的時候慢點。
屋里又只有粟粒和沈自強、文翠枝和沈約翰四個人了。
四個人坐在客廳,沉默地著看電視,看著看著,粟粒又覺得困了,不住地打哈欠。
“小強,要是沒什么事兒的話,你和粒兒,收拾收拾,洗洗睡吧,路上也累了。”文翠枝看了看沈自強和粟粒,打破了沉默。
“好!”沈自強看了看粟粒疲倦的面容,趕緊答應(yīng)道。
“老婆,你是哪里不舒服嗎?”沈自強摸了摸粟粒的額頭,沒發(fā)燒。
“我也不知道,就是整個人有點沒精神,疲軟得很,可能是在車?yán)锉锪颂昧税伞彼诹R贿吥笾⊥?,一邊說道。
忽然,她頓住了。
翻出手機看了看日歷。
“哎呀!”一小聲驚叫響起。
“怎么了?”嚇得正在脫毛衣的沈自強只脫了兩只袖子,頭還在衣服里,就趕緊往粟粒跟前湊。
“瞧你,沒什么。”粟粒緩了緩,笑著幫他把毛衣脫下來。
“我剛剛看了日歷,好像我大姨媽已經(jīng)遲到快半個月了?!?p> “大姨媽?!……咱媽不是老大嗎,你哪里來的大姨媽?”沈自強抓了抓腦袋,不解地看著粟粒。
“是大姨媽!只有女孩子才有的大姨媽!”粟粒特意把后面三個字加了重音,強調(diào)了一下。
“噢噢噢?!鄙蜃詮姲涯X袋埋在手掌里,羞羞地笑了笑,然后忽然又把頭抬起來,一臉驚愕地看著粟粒。
“老婆,剛剛說什么?你大姨媽遲到快半個月了?”
“是呀!”
“那會不會是……懷孕了?”
“是呀!有可能?!彼诹N⑿χ粗?。
我看你這個憨呆子是什么反應(yīng)。
“哇!這……太神奇了吧?!”沈自強坐臥不安地搓著手。
臉上說不出是高興還是忐忑。
“怎么了?不高興?”
“不,不是,完全不是,我……高興。”
“那你為什么這副表情?”
“我只是沒想到我們就要有小孩了,真神奇!”沈自強在屋子里來回轉(zhuǎn)著,嘴里一直說著“真神奇”三個字。
“你這個憨子!”粟??粗蜃詮姷哪樱X得好笑。
都四十的人了,有時候還跟個孩子似的。
“這不是猜測嘛,又沒有去醫(yī)院檢查,你慌什么慌?說不定只是單純的遲到呢?!?p> “是嗎?也有這種可能嗎?”
“嗯,當(dāng)然?!彼诹|c點頭。
“哦?!鄙蜃詮姷穆曇艉苊黠@低了一調(diào),臉上有稍微有那么一點點失落。
“好了好了,先睡吧,等回去到醫(yī)院檢查了再說。”粟粒拉過被子,蒙住頭,假裝呼呼地睡了。
“老婆,等等我?!?p> 沈自強趕緊關(guān)了燈,追著鉆到了被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