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燃燒的尸體
陳山呆呆的坐在地上,眼前熊熊的烈火絲毫沒有要波及他的趨勢,仿佛火苗長了眼睛,只吞噬著包裹住的皮膚。然而陳山的身上卻有一種被大火燒著的滾燙感,不知是被熱氣熏灼造成,還是親眼看著昔日的朋友葬身火海而產(chǎn)生的共鳴。他覺得那個渾身燃燒的人,下一秒就能從火中沖出來,大喊著救命,接著,自己便能救他……
陳山鬼使神差般的向前挪動了幾下,直到身旁一股力量將他拽向大門的方向。
“找死啊你!瘋了!”
陳山感到自己在顫抖,明明臉上、頭上、身上都是汗,卻覺得宛如進入了冰窟,冰冷刺骨。
“該死!人都傻了,趕緊給他拖出去!拿滅火器!”
他聽見身旁的人這樣叫嚷道。
陳山試著轉(zhuǎn)動脖子,覺得它堅硬的就是塊石頭,根本不聽使喚,再試試眼珠,這次倒是微微看到了些四周的光景。人們來來去去,消防員、警察、保安,到處都是人,到處都是喊聲,他感到自己的嘴也跟著一張一合,應(yīng)該也是在喊著什么,可他自己聽不見,他竟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現(xiàn)場怎么樣?”
身旁一個人這樣問。
“不行了,都成碳了,鬼知道燒了多少長時間!”
另一個人回答。
“是吳仲軒嗎?”
那個人接著問。
回答的人略微猶豫了下,“不好說,里面那種狀況,骨頭都未必剩得下。”
陳山像是突然回過神,他瞬間跳起來,撞到墻上,跟故意演戲似的夸張的用手砸墻,從被熱氣傷到的喉嚨中傳出一陣沙啞的嚎叫。
“哎!哎!停下!快停下,醫(yī)生!醫(yī)生!大哥,你們愣著干什么,趕緊點的!”
發(fā)生了什么事?剛剛看到的一切似乎僅僅是一場噩夢,人雖醒了,夢卻在腦中久久不肯散去,只要一閉上眼,夢境中的畫面則會立刻沖擊大腦,使人感受到如瀕臨死亡般的恐懼——
之后,救護車把快要得失心瘋的陳山送到醫(yī)院。
沈兆墨按了按喉嚨,空氣里殘留的熱氣灼得他嗓子不舒服。
不一會兒,玊言步履輕松的走了進來,似乎人活到他這個年紀,沒有什么東西能讓他焦急不安的了。他從口袋里取出一個口罩,把半張臉都罩在下面,找了個合適的位置慢慢蹲下,嚴重缺鈣的骨頭發(fā)出“嘎嘣嘎嘣”的聲音。他對著那具幾乎要燒成灰的尸體看了看,扭頭微笑著對沈兆墨說:“你放棄吧,我來也沒用,這人跟被火葬了沒兩樣?!?p> “現(xiàn)場怎么是這樣……”沈兆墨愁眉緊皺,看著這片奇怪的現(xiàn)場——除了尸體所在的那片地面被燒成了黑炭,天花板和墻壁被煙熏成了黑色,其他地方絲毫沒有受到火焰的波及,桌椅、沙發(fā)、盆栽全都完好無損,如此匪夷所思,他們還是頭一次碰上。
“玊老,人得燒多久才能燒成碳狀?”穆恒揉著鼻子,靠近尸體問。
“這人的狀況……我估計至少燒了5個小時了?!?p> “什么?!”穆恒大驚,“你老逗我玩兒呢,5個小時!人能燒這么久嗎?再說了,真要燒了5個小時,整棟博物館不得一起化成灰啊!”
沈兆墨目光犀利,沉默了片刻后,模樣就像終于知道了隱瞞百年的秘密一樣,然后他緩緩后退了一步,重新審視屋內(nèi)。
“玊老,是不是燈芯效應(yīng)???”
玊言肯定地點點頭,“應(yīng)該就是了,否則怎么解釋尸體狀況,而且死者身下的地板,確實有些黃色的黏稠物質(zhì)?!?p> 穆恒在旁急得跳腳,“老墨,咱有什么趕緊說行嗎?兄弟我這心臟經(jīng)不起折騰。”
“所謂燈芯效應(yīng),是指人體如同蠟燭一樣持續(xù)燃燒的現(xiàn)象?!鄙蛘啄@著尸體周圍邊走邊說,“當皮下脂肪遇到高溫開始融化,流出的脂肪液體浸透衣物,這就成了蠟燭燈芯,而人體內(nèi)本身的脂肪則稱為了蠟,燃燒時會源源不斷的提供染料,于是人體就變成了一根巨大的蠟燭,慢慢燃燒,直到所有的脂肪組織被燒完為止,脂肪多的部位,必定燒的最嚴重,比如大腿、軀干,像吳仲軒這樣身材肥胖的人,燒成這樣也就不奇怪了。”
“也就是,身材越胖的人燒的時間越久?”周延在旁問。
“有這種理論,畢竟肥胖者燃燒后產(chǎn)生燈芯效應(yīng)的幾率更大?!?p> “那這現(xiàn)場……”
“燈芯效應(yīng)常常產(chǎn)生的現(xiàn)象,至于原因,眾說紛紜,一時半會給你解釋不清楚。”玊言拿鑷子小心翻找著未被燒盡的骨頭,“這吳館長骨質(zhì)疏松的挺嚴重的,一塊好骨頭都沒留下,燒得夠徹底的?!?p> 沈兆墨轉(zhuǎn)悠了兩圈,停在天花板的火災(zāi)報警器下,仰頭向上看,“查出報警器為什么沒響了嗎?”
“查了?!蹦潞阏f,“里面的電線被拔出來了,你現(xiàn)在就是點個打火機放那下面都聽不到一絲動靜,不光這屋的,走廊的、外面展覽室的,我還沒查完,說不定整層的報警器都被做了手腳,別說燒5個小時,就是燒上一整天,恐怕都發(fā)現(xiàn)不了?!?p> “保安呢?”
“這里是辦公區(qū)域,只有工作人員有進入里面的鑰匙,保安進不來,這次是保安隱約聽到了陳山的喊叫,趕過來看到火光才報了警。要不是陳山碰巧遇到,館長的尸體指不定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呢……話說,這人究竟是不是館長???沒辦法確定身份嗎?”
“誰說沒辦法。”玊老耳朵動了一下,不屑的撇撇嘴,“地上這些脂肪液不是辦法啊,你小子別胡說八道的,砸我招牌?!?p> 這時,秦壬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出現(xiàn)在門口,額頭冒出大顆汗珠。
看他的狼狽樣,穆恒喜得不行,“小秦同志,找到什么了急成這樣?慢慢說,咱不急啊,人已經(jīng)這樣了,你就是再急也活不過來了?!?p> 秦壬“……”
他欲言又止,腦袋耷拉下來又馬上抬回去,一雙眼睛竟閃出無助的亮光。穆恒有點摸不著頭腦,心說這孩子看到什么了,怎么整個人都不對了。
“你不是去查監(jiān)控了嗎?”穆恒見他頓住不說,催問道。
“我……啥都沒看到……”秦壬吞吐的說,接著他點開平板電腦,打開從監(jiān)控室拷貝來的監(jiān)控錄像,穆恒和沈兆墨疑惑不解,紛紛湊上前,秦壬干咽了一口,按下快進鍵。畫面成3倍速度播放,令人驚訝的是,整整一天,監(jiān)控畫面里只出現(xiàn)了吳館長和陳山的身影……剩下的時間里,一個人也沒有。
一時間,盯著屏幕看的三人不知如何表達此刻的心情好。
“這……”穆恒指著畫面,說不出話來。
“恒哥、墨哥,你們看到了吧,我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呢。吳館長死時,只有他一個……”
“是遠程縱火裝置?”穆恒迅速回過神來。
“沒那玩意兒。”正搜查現(xiàn)場的周延斬釘截鐵的否定道。
“尸體發(fā)生燈芯效應(yīng)的條件就是自身衣物被燃燒,就算有縱火裝置,也是裝在他身上的?!鲍T言夾起僅剩的幾塊焦黑的骨頭,努了努下嘴唇,示意他們往旁邊的證據(jù)袋上看,“能找到的全在這兒了,就那么點,沒發(fā)現(xiàn)金屬之類的裝置物。就我自己觀察,不管犯人用什么方法點燃的死者,證據(jù)早就消失在大火之中了?!?p> 沈兆墨沒有說話,腦中飛快的思考著謀殺案和文物失竊案的關(guān)聯(lián)性。假如兩者存在關(guān)系,那么兇手殺害吳館長的理由就跟消失的青銅器物有關(guān),是因為那根青銅短棍的來源“特殊”,還是由于它本身?第一個不難破解,至于第二個……莫非,那不僅僅是個文物這么簡單?里面隱藏著某個秘密?而吳館長恰恰知道了這個秘密,所以要滅口?
想到這兒,他自己都感到有些亂了。
醫(yī)院里,醫(yī)生給陳山注射了鎮(zhèn)靜藥物,好歹算把他的神智強硬拉回了正地,等沈兆墨幾人到達病房時,陳山正神情落寞的坐在病床上望著窗外發(fā)呆。
“陳副館長……”沈兆墨放低音調(diào),“能談一下您發(fā)現(xiàn)死者時的情況嗎?”
陳山機械性的轉(zhuǎn)頭腦袋,面對面凝視著沈兆墨,愣愣地把沈兆墨凝視出一身雞皮疙瘩來。
“那人……燒死的那人……是館長嗎?”
“我們還不清楚,需要檢驗后才能給您答復(fù)。請您先說一下,您是幾點去的博物館以及去干什么?”
陳山聲音空洞,仿佛夢中囈語,“我……我在寫一篇論文,需要用的資料落在辦公室了,于是我就過來拿,我是晚上6點多到的,一進走廊,就注意到了館長辦公室的火光,辦公室的門上有塊玻璃,我就是透過那里看的……就看到……一個人燒著了?!?p> “然后您就沖了進去?”
陳山點點頭,“我大喊叫人,沒人回應(yīng),我就自己沖進辦公室想要把火弄滅,可是火勢太大了,我……自己撲不滅……我沒辦法……我都慌了……”
好像有哪兒不太對勁,沈兆墨在心中嘀咕。
“你跟吳館長的感情很好吧?”穆恒問。
“我們是老朋友了,吳仲軒是個本本分分搞研究的,人又和善,誰會想害他??!”陳山痛心的捶著被子,眼眶逐漸濕潤起來。
“您知道他在辦公室里做什么嗎?”
“……我不知道,興許還是為了資料整理吧,今年文物局要的總結(jié)報告要的挺急的,不然他也不會在大過年下的讓同事們?yōu)榱苏碣Y料專門跑一趟,他……可能是為了資料……”
“您發(fā)現(xiàn)死者之前,人在哪兒?”
“你們懷疑我?”陳山立刻厲聲道。
“例行詢問而已,請您配合?!?p> 陳山勉強坐直,顫聲回答:“我在家,老婆和孩子們也在,就是因為孩子們過節(jié)來看我們,我才拖到了晚上動筆寫論文。不信,你們可以去問他們?!?p> “陳副館長,”沈兆墨問道,“吳館長手上的青銅器物是怎么來的?”
陳山怔了怔,遲疑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盜竊案發(fā)生的第二天,吳館長就遇害了,僅僅是巧合嗎?”
陳山皺緊眉頭,一言不發(fā),沈兆墨看的清楚明白,他分明藏有什么驚人的事實,只不過他不便、或是不肯說罷了。
陳山低頭想了想,眼睛眨了幾下,嘆了口氣,方才開口,“沈隊長是懷疑吳館長的死跟失蹤的文物有關(guān)?”
“老實說,我不得不懷疑,特別是在那東西來歷不明的情況下。陳副館長,文物和非法文物還是有區(qū)別的?!?p> 陳山慌忙地搖頭,“絕不是非法的,這我能保證!可……老實說吧,那件器物他是從哪兒得到的我也不清楚,這個吳仲軒什么都沒對我說。他只告訴我,他懷疑那物件的真實性,懷疑它是仿造的,因此在水落石出前,越少人知道越好,省著大家伙失望?!?p> “意思是文物是假的?”
“不,物件不是假的,是青銅鑄造的沒錯,有問題的是它的所存在的年代、以及與之相連的青銅器的完整樣貌?!?p> 兩人徹底被他繞暈了。
“這么跟你們說吧,那根短棍是某件青銅器的一小部分,吳仲軒所懷疑的,正是那整件青銅器的真?zhèn)??!?p> 沈兆墨腦袋快速反應(yīng),努力跟上陳山的思路,“……什么樣的青銅器?”
陳山猶豫了幾秒,緩緩?fù)鲁鲆痪湓挘骸按笥砭哦Α?p> 注:骨質(zhì)疏松的人在遇到大火時,其骨頭更容易被燒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