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第一次見到這兩位已經是自己被毀了容,拼死逃出關押她的那個小莊子,倒在壽安寺門口奄奄一息的時候,早起的小沙彌發(fā)現了她,彼時稟報給了一同在壽安寺隱居的荀二老太太一家人。
那也是在一個寒冷的深冬的清晨,莊裴涇和莊寄霜匆匆趕出來查看,就這樣認識了滿臉血污的她。
那時候的莊寄霜是云英未嫁的老姑娘,一身的居家修士的打扮,莊裴涇也年近而立,衣飾簡樸。他們沒有被她臉上猙獰的傷口嚇退,急忙將她抬進寺廟救治,這才有了后來十幾年三人成為老友的緣分。
她沒想到這一世居然這么早就遇見了他們,心里激動萬分,但總算還知道要控制自己的情緒。她認識他們,可他們卻還不認識她呢!
前世也不知道聽誰說起過,莊家大房和二房并不親近,平日來往極少,雖然住宅相隔并不遠,雙方卻都極少登對方的門。也不知道今日莊裴涇和莊寄霜為什么突然來了大房。
莊府的人員關系并不算太復雜,穆抒衍也是知道的。
京城莊家這一支一共兩房。大房的莊老太爺名莊塒,在三十多年前的科舉考試中一舉奪魁,成為新科狀元,不久后,娶了當時的榮昌侯顧懷靜的嫡女顧氏為妻,育有兩子一女,分別是長子莊裴淵,次子莊裴漠和女兒莊裴渝。三人均已婚嫁,各有所出,莊老太爺和顧老太太也算是子嗣良多,后繼有人了。尤其是莊塒自考中狀元后,深得皇上賞識,一路官運亨通,順利坐上了大寧首輔的位置,這就更顯得長房興旺了。
與之相反的是莊家二房。莊塒唯一的胞弟莊域,年輕時一直跟著哥哥嫂子一起生活。莊域雖然聰明絕頂,卻對參加科舉一路做官光宗耀祖沒有絲毫興趣,一直閑散度日,也不愿娶妻生子綿延后代。莊塒自然也用過許多的手段逼迫唯一的弟弟就范,想將他拉回所謂的正道,但最終都無功而返。莊域非但聽不進兄長的威嚇或勸告,而且變本加厲,發(fā)展到后來,就漸漸地不愿意回家,經常獨自出外游蕩,有時候幾個月甚至一兩年才回家一次。
莊塒無法,只能任莊域信馬由韁,游蕩在外。
就這樣,莊域在外游蕩了十幾年后,帶回了一位情投意合的女子,就是后來莊家二房的荀二老太太。據莊域說,荀氏是江南大族荀家的旁支女兒,與他一見鐘情,互許終生,他帶她回京就是要與她成親,共度余生的。
莊塒本不愿同意這樁無媒無聘的婚姻,奈何此時的莊域已年過而立,且還是白身,但凡有點底蘊的好人家是斷不會將女兒嫁給他的。后來他見這位荀家的姑娘舉止從容,進退有度,不像是山野村夫家里沒教養(yǎng)的女兒,這才勉強同意了這樁婚事。
莊域與荀氏成親后過得很是和美,經過長時間的了解與相處,莊塒逐漸認可了這位身份低微的弟媳,只可惜作為大嫂的顧氏天性好強,也總是以自己的身份地位為榮,很是瞧不起這位半路冒出來的弟媳,妯娌之間矛盾日深。無奈,莊域只好商量莊塒,要求搬出去單過。
莊塒仔細衡量過后同意了,兄弟倆利索把家分了。莊塒因疼惜弟弟沒有功名,怕他今后生活無著,就在分家之前私下將家里的產業(yè)先分了一半給弟弟,剩下的一半再在明面上對半分。他怕弟弟不愿接受,就誆騙他說這是祖上留下來的秘密家產,不為外人所知,只要是莊家的血脈都有份。莊域于是領著兄長贈予的豐厚財產搬離了莊府,和妻子在相隔一條胡同的另一棟小宅子里安了家。
天有不測風云。幾年后私分財產的事情不知怎么就讓大嫂顧氏知曉了。顧氏不顧臉面上門撒潑討要,大概也說了些難聽的話,莊域在這樣的情況下得知是自家侵占了長兄家的財產,不禁又羞又怒,當即就吐血昏厥過去。
其實那時候,莊域已身患重疾,本來就不久于人世,經過顧氏這么一刺激,頓時就支撐不住,纏綿病榻幾天幾夜后就撒手人寰了。莊塒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大怒,一氣之下將顧氏禁足了長達一年之久。
荀氏之前已育有一子,名喚莊裴澤,后又懷上一胎,可還沒等這個孩子降世,莊域就因病過世了。
荀氏性格要強,不愿再卷入莊家大房和二房的分產之爭,莊域的喪事辦完后,她挺著懷孕八月的肚子主動上門退還了多分到的財產。此后,大房和二房的關系真正冷寂下來。
荀氏肚子里的遺腹子正是日后的莊四老爺莊裴涇。荀氏含辛茹苦獨自帶著兩個兒子生活,多次拒絕莊塒私底下要提供給他們母子的幫助。
可惜莊家二房的子嗣運實在沒有大房那么好。莊裴涇的胞兄莊裴澤娶妻后,很快生育了一個女兒,就是莊寄霜。不幸的是莊寄霜三歲時,父母親相繼去世,只能由祖母教養(yǎng)長大。莊家二房就只剩下莊裴涇一根獨苗了,大房二房連在一起排名時,他排行第四,所以大房這邊的仆從都稱呼他為“四老爺”,而莊寄霜平日里則總是稱呼他為二叔。
也不知為何,莊家二房的莊裴涇和莊寄霜居然在往后穆抒衍所知道的十多二十年里,都沒有成親誕育后代,而從荀氏慢慢變成荀二老太太的二房老祖宗居然到死也沒有催促他們各自的婚姻之事。不得不說,在這個以傳宗接代為頭等大事的年代里,莊家二房諸人的舉動還真是讓人難以理解。
當然,難以理解的人當中是不包括穆抒衍的。上一世她是婚姻的受害者,命運給了她殘酷的考驗。當一個人活下去都覺得困難重重時,怎么會去在意是否成親是否生育呢?
也許這也是他們三人能成為老友和睦相處十幾年的原因之一吧!
穆抒衍忍不住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