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裴涇愕然。
他眼中看到的穆抒衍，臉上先是驚愕，然后是羞惱，緊接著還帶了一絲憤怒，等到她跺腳轉身跑出門去的時候，眼角似乎還掛著幾滴晶瑩的淚珠。
難道他弄錯了？莊裴涇禁不住有些懊惱。
門外的芳芮將門內(nèi)的動靜聽了個一清二楚，待見到穆抒衍飛奔而出，本想拔腳跟上去，想想還是轉身重又進了書房。
芳芮走后，莊裴涇又獨自在偶園的書房里待了良久。他懊惱地拿手敲自己的額頭，心下有些紛亂。
自己這是怎么了？現(xiàn)在回想起來，當時除了斗篷是由穆抒衍的丫鬟遞給荀勉的以外，沒有哪一處表明送新斗篷的人是她，自己怎么就瞬間認定了這是她做的？
其實這兩位表侄都算是老實可靠之人，且家風嚴謹，年少有為。母親的眼光不差，若阿衍能嫁給他們中的一位，未必不能過得舒心。如果阿衍真對他們當中哪一位有情，那是兩全其美的好事，至少綜合看起來，比那位祁三少爺還是要強上不少。
自己又為何會在認定了這件事之后那么焦躁？難道是自己太過執(zhí)著于要讓阿衍嫁給前世那個有情有義的祁三少爺嗎？
一定是這樣的！
看來自己還是著相了。就如明遠和尚告誡過自己的那樣，萬事應順應而動，不必太過執(zhí)著，過度的執(zhí)著就是執(zhí)拗，就成了苛求，成了負擔。
阿衍還小，是自己太著急了嗎？
莊裴涇暗自反省。
穆抒衍的心情也沒好到哪兒去，從書房出來后，她沒有立即回房，怕被莊寄霜看出什么不對勁，便又順著偶園的一處小池子邊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心緒才算稍稍平靜下來，就連一向服侍左右的芳芮沒有跟上來都沒注意。其實她更想一個人靜一靜。
兩世為人，她以為自己不會再被什么事這樣攪動心緒了，畢竟前世經(jīng)歷得太多，被人算計誣陷的還少嗎？自己也算是見多識廣了。
可今日，莊裴涇不問青紅皂白地冤枉她，還是讓她覺得難堪而憤怒。
雖然她也聽得出來，他是真心想為她打算的，可這算什么？她在別的很多事情上的確無法自己做主，可心里頭看上誰看不上誰還要他說了算么？前世的她就從來不知道，他是這么討厭的一個人！
穆抒衍想想，剛剛平息下去的憤怒又被心中的無奈和疼痛所取代。
芳芮找到穆抒衍的時候，她正獨自坐在池塘邊的小亭子里。
三月夜晚的風依舊寒意十足。芳芮看到亭子里那瘦弱孤單的小小身影，心下一陣歉疚。
自己應該早點將那件事告訴給小姐，讓小姐心里有個數(shù)的。雖說自己答應了小糍不對別人說，可小姐是自己的主子，身為奴婢，哪能這樣隱瞞主子啊！
她輕輕走近那個一動不動的身影，充滿歉意地道：“對不起，小姐，奴婢來晚了?！?p> 穆抒衍回過頭，淡淡一笑，可那笑容分明帶著苦澀和勉強。她柔聲道：“不妨事，我就是想一個人走走。”
芳芮聽了這話，心下更難過了，“噗通！”一下子跪在穆抒衍面前。
穆抒衍被嚇了一跳，趕緊去攙扶她起來，還道：“你這是干什么？快起來！地上涼，仔細將膝蓋都跪傷了！”
芳芮不起，連聲將白日里小糍告訴她的話又對穆抒衍講了一遍。
穆抒衍這才恍然大悟，心下卻有些佩服莊寄雪的大膽和果敢。
芳芮一說完，又有些后悔。自己一再背棄諾言，先是告訴了二老爺，接著又告訴了小姐，會不會對大小姐有損害？雖說她最應該維護的是自己主子的利益，可她也不愿大小姐和小糍因為這件事而遭受什么不幸。
現(xiàn)在二老爺和小姐還為了這件事鬧了不愉快，小姐會不會因此看不起大小姐?。?p> 于是她又道：“大小姐這也是被逼無奈，小姐您......”
穆抒衍一笑，拉著芳芮起了身，道：“你是擔心我看不起大小姐是吧？”
芳芮紅了臉，低下頭沒吱聲。
穆抒衍道：“我沒有看不起她，相反我還挺欽佩她！大小姐此舉雖有些冒失，但為了自己今后一輩子的前途和幸福拼一把，實在勇氣可嘉！我只希望那位荀六少爺能對得起大小姐這一腔熱誠！”
“那小姐您和二老爺......”芳芮問道。
穆抒衍微微苦笑，道：“這不算什么，你就別擔心了！既然都是誤解，想通了就好！”
后面有一句穆抒衍沒有說出口。自己畢竟只是寄居，遲早是要離開這里的，些須小事，難道還能真的去計較不成？
她暫時待在這里，待在京城這繁華之地，也不過是想要等上幾年，看看前世那些害她辱她之人的下場！
穆抒衍這么一想，心里頓時通透了許多，對芳芮道：“我們回去吧！霜姐姐還不知道睡了沒，我們?nèi)タ纯础！?p> 芳芮應了一聲，侍候穆抒衍回房歇息了。
烏墨墨的天空中掛著一輪清冷的月亮，照著兩人模糊的影子。
雖然還未放榜，但京城許多人家想要榜下捉壻的熱情卻沒有絲毫減縮。不管是豪門望族還是小門小戶，這一段時間只要有適齡婚嫁女兒的人家無不摩拳擦掌，想要為自家挑選一位合意的東床快婿。
小門小戶的發(fā)揮自家最大的能力多方打探猜測，豪門貴胄則直接得多——春意漸濃，各種春宴、賞花宴、詩詞大會層出不窮，京城大戶人家之間，相互邀請的帖子簡直都要滿天飛了。
域園的主人們當然是這些宴會必定會邀請的對象。不說作為大寧首輔的同胞血脈本身所具有的的份量，單就是住在域園的三位應屆的舉子，其中還有奪取狀元的大熱門解元郎，而另兩位少年也同樣是令人矚目的少年英才，邀請的帖子就像雪片一樣紛紛飛來。門房每日都要收好幾份或十幾份拜帖和請?zhí)榷家芗毩恕?p> 這種時候多參加這樣的宴會無疑是有好處的。雖不一定以聯(lián)姻為第一目的，但能結交更多的官場前輩和同齡學子，對今后的仕途和人脈都大有裨益。所以這段時間，莊裴涇和荀家兩位少爺幾乎每天都是早出晚歸，忙碌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