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過去未來
星光閃爍的天空，如夢中所見一般。
身體的痛苦平復了許多，終于讓我得以恢復意識。
也有可能是因為身邊出現(xiàn)了威脅的原因。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鮮紅的騎士佇立于躺下的我身邊。
“沒想到你做到了這種程度啊，衛(wèi)宮士郎——！”
Archer沉穩(wěn)的聲音沒有一絲波動，連遭諸多不順的戰(zhàn)斗后，這名騎士的意志反而淬練得越發(fā)堅定，注視著我的目光灼灼逼人。
那光芒太過耀眼，我不禁下意識費力地抬起右手，擋在自己的額前。
“Archer，為什么你還要來這里，依莉雅呢？”
紅色的騎士抬起頭，幽藍的天空中亮起了點點星輝，其光芒與戰(zhàn)場中的騎士眼瞳交相輝映。
“她很安全——”
銀白的星光變幻起來，如戰(zhàn)場中兩人變化莫測的命運。
“要說危險的人應該是你，不是嗎？”
Archer的聲音出奇的平穩(wěn)，矢志不移的決心、堅硬如鐵的冷酷，全部湮滅在這平靜的語言中，闡述我所面臨的困境。
“失去了Saber，即使你獨力殺死赫拉克勒斯的最后一條命，這身體也已經(jīng)接近盡頭，現(xiàn)在，任何人都可以取走你的性命?！?p> “所以你就要來殺我，是吧Archer——”
我不禁苦笑起來，掃了一眼遙望遠方的騎士。
“——”
Archer無聲的笑了，目光落在我滿是傷痕的身體上。
“還真是彼此都有自覺吶，即使曾站在同一戰(zhàn)線上，也不曾忽略你我之間天生無法相容的實質(zhì)?！?p> 天生無法相容——
大概如此吧。
究竟是為什么呢？
他所擁有的力量，更像是愚鈍平凡的男人，以日復一日的修煉掌握了拯救他人的力量，那樣的境界，這正是我所憧憬的、最適合自己的的力量。
所有人都無計可施時，他曾決心獨自擋下?lián)碛惺嚐挼暮绽死账埂?p> 保護我與遠坂闖入柳洞寺時，也是他一人打破Caster的魔陣。
無論我如何努力，軟弱的自己也沒能幫上別人。
而他能一直以最可靠的姿態(tài)擋在所有人的面前。
純凈華美的劍舞，不含有任何恐懼，也未有如我般難堪的掙扎，Archer的劍完全迷住了我的意識。
我想擁有他的力量，想跟他一樣保護所有人。
“衛(wèi)宮士郎，你救不了任何人。”
但他佇立在前方的背影如此告訴我。
正義的伙伴，這種偽善的信念只會造就悲劇。
巨大的紅色陰影籠罩住我。
他以我理想的身姿，否定我的全部奮斗。
所以，彼此無法容忍對方。
而原因，我也從某個意念中明了。
“我的信念，最終會造就你的悲劇嗎？真是個可笑的結(jié)局?！?p> “看來你也清楚了很多事，我倒是有些好奇，現(xiàn)在的你究竟是少年衛(wèi)宮士郎、還是十年前的另一個Archer？”
面對再不任何抵抗能力的我，Archer收斂了以往的所有敵意，好奇的問道。
“十年前的Archer？”
記憶生澀地轉(zhuǎn)動著，殘缺不全的畫面浮現(xiàn)在腦海。
“十年前，另一個我以Berserker之姿態(tài)現(xiàn)身于上代圣杯戰(zhàn)爭，戰(zhàn)敗后被你的靈魂所吸引，潛伏在你的體內(nèi)，所以你才能在這場戰(zhàn)爭中進步如此之快。那個Archer是為何響應了圣杯的召喚？”
回憶中浮現(xiàn)黑色的太陽。
我這么努力的回來，是為了什么呢？
高舉圣劍的小小身影在黑暗中點燃金色的光芒。
我想要——
如宿命一般，銀白的鎧甲在眼前閃耀生輝，少女圣綠色的眼瞳俯視著我，說出不知在我心底重復了多少遍的話語。
“Servant Saber遵從召喚而來，你是我的Master嗎？”
那是即使掙扎于地獄，也無法忘記的美麗身影。
是的，我經(jīng)歷了多少地獄呢？重復著一遍又一遍地殺戮，迷失在孤寂的戰(zhàn)場上，永遠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我想要重來，我想回到以前。
圣杯聽到了我的渴望，我回到了從前，重溫與saber相遇的那一刻。
同時我也再次經(jīng)歷一場更加險惡的圣杯戰(zhàn)爭，我努力揮劍想要保護所有人，卻讓Saber為保護我而死。
行尸走肉一般出現(xiàn)在這里的我，還有什么愿望？
“我的愿望，大概已經(jīng)結(jié)束了，Archer?！?p> “耗盡心血、滿身傷痕地走到現(xiàn)在，你只想說這一句嗎？重復了一次人生，卻是如此自暴自棄！”
Archer的聲音變冷了。
“你知道自己將失去什么，你知道自己將面臨什么樣的命運，只要還活著，你依然有機會改變它?！?p> 血腥的味道從Archer身上飄散開來，那是歷經(jīng)無數(shù)戰(zhàn)場，以正義之名斬殺諸多惡徒后的血腥味，那是我未來將闖過的腥風血雨。
奇怪的是，我感覺自己不再對此感覺厭惡，反而隱隱有些渴望，渴望將其施加在傷害了Saber的人身上。
我想復仇。
“永無止境的殺戮嗎——”
我不禁笑了起來。
“無法看見人們受傷害，想要保護所有人，卻要以手中刀斬殺傷害他人之人。真是可悲的現(xiàn)實。”
“但怎么辦呢？我連想要保護的人都失去了，我還怎么可能放下武器，平平凡凡的度過這一生？”
“拯救所有人是永遠無法實現(xiàn)的夢，但至少要拯救對我最重要的人，現(xiàn)在連這個夢想都不能實現(xiàn)，為什么我還要厭惡殺戮，而不是讓傷害別人的人付出代價——？！！”
“復仇嗎？為保護人而殺戮，為失去了要保護的人而殺戮。沒想到衛(wèi)宮士郎會變得如此丑陋，反倒讓我下定了決心！”
Archer亮出了白色的短刃，一邊冷酷地說道。
“與其為仇恨而墜入阿修羅道，還不如讓我在此終結(jié)你的性命。”
我掙扎著迎著Archer的刀鋒坐了過來。
“就這么宣判了我的死刑嗎？不過能在臨死前告訴我，你的愿望是什么，我的未來？”
鮮紅的騎士Archer，也就是來自未來的英靈衛(wèi)宮回答。
“正義的伙伴，我確實實現(xiàn)了那個愿望，但那樣的未來，你應該也歷歷在目吧?！?p> 他冷酷的音色里滲透著憎恨與嘲笑。
“那英雄、并不是什么守護人類的存在，只是區(qū)區(qū)清潔工而已。”
“回應世界的期望，消滅所有危及世界的災害，其實質(zhì)不過是不斷地殺害。”
“殺害、殺害、殺光。為了貫徹自己的理想我殺害了許多人、殺戮到連無辜的人的性命都已無所謂的地步、我拯救了我殺死的人的數(shù)千倍的生命?！?p> “像那樣的事情不知重復了多少次，只要有人需要我就會戰(zhàn)斗無數(shù)次、只要我知道有哪里有紛爭就會賭上生命去戰(zhàn)斗。一次又一次、直到自己都不知道多少次?！?p> “想要拯救什么的話、就一定會出現(xiàn)無法拯救的東西。無論我結(jié)束了多少場戰(zhàn)斗、又會出現(xiàn)新的戰(zhàn)斗。只要還有那種東西存在、正義的伙伴就只有一直存在下去?！?p> “——這就是我的愿望，永遠沒有止境的戰(zhàn)場?！?p> “衛(wèi)宮士郎的未來，不應該是這個結(jié)局。”
騎士向著過去的自己如此告白。
“所以你要殺了我，改變這未來。”
“即使你重復一次衛(wèi)宮士郎的命運，依然將自己陷入重復的戰(zhàn)斗中，你我終究沒有改變衛(wèi)宮士郎的未來，所以我們只有最后的方法?！?p> “那就是讓我在成為英雄之前死去?！?p> 這可笑的未來、可悲的命運，我該如何嘲諷呢？
“原本我就是這樣的想法，但經(jīng)歷這么多戰(zhàn)斗后，其信念也不再如從前那么簡單?！?p> Archer的臉上也露出了嘲諷的笑容，彼此的表情竟然如此相似。
“拯救所有人、成為正義的伙伴，這是用數(shù)以百計的性命、還有那個人在衛(wèi)宮士郎心中刻下的詛咒，永遠逃不掉的詛咒?！?p> “放棄了原本可以拯救的人，倒在絕望的火海之中，卻見到了那個因為能拯救他人而幸福的笑容。讓你永遠都陷入了那份渴望拯救的情感?！?p> 是的，不去拯救別人就無法生存，被亡者糾纏的衛(wèi)宮士郎早就失去了自我，變成必須依賴這一情感才能生存的寄生蟲。
“衛(wèi)宮士郎，這一生都將無法看著人們陷入困境而不管，所以無論我如何告訴你未來的命運，你也依然渴望著成為英雄，重生十年，你用生命向我證明了這一點?！?p> “但有一個人，你從來沒有拯救過——！”
Archer的表情似笑似悲。
“……”
在我無能為力的時候，我沒能拯救Saber，沒能拯救許多人，我終究是名人類，有太多的人沒法拯救，但潛意識告訴我，那并不是Archer想說的人。
“——那就是衛(wèi)宮士郎?！?p> “你無法看著身邊的人陷入苦難，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為他人伸手，但這漫長的生命中，你從來沒有看到過自己，你從來未曾想過拯救自己。”
“為了拯救一個人踐踏幾十人的愿望。為了拯救所踐踏的人、卻又抹殺了更多的人。抹滅了數(shù)十人的救贖、只為了讓眼前所見之物的救贖可以實現(xiàn)、抹殺了更加多的祈愿?！?p> “——這場戰(zhàn)爭無論如何考慮，其中也未包含自己。直到我再次回到圣杯戰(zhàn)爭。”
“我只是死后作為武器而存在的衛(wèi)宮士郎，無論經(jīng)歷多少殺戮，回歸英靈王座后其怨恨也會煙消云散，衛(wèi)宮士郎就是帶著以正義的伙伴的愿望而死的人類，以祈愿將自己變成正義的武器，沒有怨恨也沒有后悔的武器?！?p> 無法從沒能拯救他人的罪孽感解脫的男人，渴望把自己的罪惡感也一并犧牲，化作那無知無覺的拯救之手，直到終于能挽救痛苦的自己。
“然而一份錯誤的召喚將我與其身糾纏之怨恨化為實體現(xiàn)世，以人之身回想我的命運，帶著自己早已失去的人性怨恨己身所選擇的未來，由此來看，現(xiàn)世于此的我并非真正的衛(wèi)宮士郎，而是繼承了衛(wèi)宮士郎的正義與怨恨的另一個人。”
在我的面前，Archer直截了當?shù)胤駴Q了自己的姓名與意志。
“但在這里，我能拯救衛(wèi)宮士郎?！?p> “那就是殺了我嗎？”
事情變得越來越可笑。
“無法改變他人的意志，就去奪走對方的性命，衛(wèi)宮士郎，最終還是會陷入那樣的絕境，我只是重復了這一選擇?！?p> “哈哈哈哈——終于你把殺人也變得如此大義凜然?！?p> 我不禁狂笑起來。
“如果殺你確實能拯救這世界呢？”
Archer笑容燦爛地，對我說得越來越離譜。
“你知道自己接下來要面對的敵人是什么嗎？”
“你還想說什么離譜的話?！?p> “那個黑色的Servant，用Caster說法他將會一直吞噬這世界的生命，直到這世界消亡的惡靈。并且還擁有污染靈魂的能力，一般的Servant都不是他的對手，所以與他戰(zhàn)斗這么久后，Berserker才會尋求自我解脫。你會放著這個能危及世界的惡靈不管嗎？”
“因為我即將面對那個惡靈，所以你就要提前殺了我，這就能拯救世界嗎？”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身負重傷，沒有Saber的幫助，這些傷口你需要幾個月才能長好，甚至體內(nèi)的暗傷一輩子都能纏著你，你相信自己還能戰(zhàn)斗嗎？”
不用說我也能確認這樣的事情。
身體砍傷、肌肉拉傷，這些傷口遍布全身，夠我綁半年的繃帶。
而筋骨里受的傷一輩子都難以復原。
“就因為這樣的傷勢，你說殺了我能拯救世界，你認為我會相信嗎？！”
“你不能，但我能——”
“你我擁有同一個名字，擁有其內(nèi)質(zhì)完全相近的靈魂，所以你我的力量完全相容，而正巧，我見過一柄能吸收靈魂的魔刀?！?p> 魔刀，我想起了那個黑色武士手中的武器，似乎吸收了無數(shù)人靈魂的魔刀，我也明白了Archer的打算。
“你要吸收我的力量，然后去打倒黑武士？！”
“我的寶具需要的魔力過于龐大，連Caster的魔力也幾乎被我消耗一空，所以我需要你的力量。”
“你不是他的對手。”
我搖了搖頭。
“在這場圣杯戰(zhàn)爭中，擁有遠程戰(zhàn)斗能力與無限寶具的我是唯一能打敗他的人。”
Archer鄭重地說道。
“因為這樣的理由、一個可能勝利的機會，你就要殺了我嗎？”
“衛(wèi)宮士郎的理想不就是拯救世界嗎？既然你沒有了戰(zhàn)斗的能力，那就把力量交給我，以自己的性命換取正義的實現(xiàn)。”
Archer眼神銳利地盯著我。
“以你的生命為犧牲，實現(xiàn)正義的愿望，又避免了陷入我所經(jīng)歷的輪回，難道這不過衛(wèi)宮士郎這個人最好的結(jié)局?！?p> 有哪里不對、無論Archer說得如何正義凜然，其中也存在不容我忽視的錯誤。
即使是因為求生的欲望，我也無法容忍自己的生命被別人所操縱，甚至是被未來的自己的所操縱。
“這就是你的想法啊，真是可笑，居然如此自以為是地決定奪走一個人的生命?！?p> 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量，讓我站了起來，即使步履蹣跚，我仍然堅定地站在鮮紅騎士的面前。
面對手無寸鐵、滿身傷痕的過去的自己，冷酷的正義使者亮出了他的劍。東方風格、奇長的劍身斜斜指向天空，那正是來自黑色武士能吞噬人類靈魂的魔劍。
“衛(wèi)宮士郎即使在毫無希望的絕望里也不會放棄掙扎，我知道你不會認同我的觀點，但我仍然會取走你的性命，無論你如何掙扎?！?p> 孤寂的戰(zhàn)場上，漫天星光見證了兩名戰(zhàn)士不屈不撓的信念，又將見證彼此絕對無法共存的戰(zhàn)斗。
“衛(wèi)宮士郎，死在這里吧——！”
黑色的軌跡劃過夜空，落向我的脖頸，我掙扎著向旁邊撲去，想要避開這一擊。
然而，后續(xù)的攻擊并沒有出現(xiàn)，撲倒在地的我回過身，看見Archer周身閃耀起光芒。
“這是……？”
“Caster，為什么這時候還要召喚我？”
紅色騎士又驚又怒，他的身影在空氣漸漸淡化。
那是Caster的召喚，不知道經(jīng)歷了什么兇險的魔女正在召喚她的Servant。
Archer還在掙扎，但抗性太低的他幾乎沒有抵抗效果的即將消失。
直到他投影了另一柄劍。
“別再煩我——！”
奇形的、只適合作為禮儀用具的匕首被Archer投影出來，直接刺進自己的胸膛。
那匕首正是Caster的寶具。
——破戒之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