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這真的只是針對入江一個人的，“大槻再次強調。
陶江戶說“：你看看，你寫了三個點，第一，入江簽字跟帝譚伙公司訂立的設計合同，約定設計費的支付金額，不是該款式商品的銷售金額比例，而是向工廠下生產(chǎn)訂單的金額，也就是采購金額比例來計算，你認為不合理，入江要不是收了帝譚伙公司的好處，不可能訂立這樣的合同?！?p> 大槻說“：是啊，這幾年公司都有超量采購的趨勢，不管賣得出去賣不出去，玩了命的生產(chǎn)，那不就是為了多支付設計費嗎？沒有好處，買那么多襪子進來屯著干什么呢？而且我調查過了，帝譚伙公司沒有設計師，就是一個皮包公司，這幾年他們公司給出的設計樣品，都是抄襲之作?！?p> 陶江戶說“；哦，你還調查了帝譚伙，那你知不知道，合同雖然是入江簽的，那不過是因為從渡邊總經(jīng)理開始，就規(guī)定所有對外合同，一律用入江的名義來簽，其實這個合作不是入江談回來，襪子的設計也好，襪子的采購也好，都是MD襪子組的經(jīng)理，也就是吉富的權限?！?p> “我想過了，那一定是入江和吉富合伙干的。入江本來就是倒來倒去的人，他雖然跟福田是朋友，但吉富給他好處，他沒有理由不幫吉富啊?！按髽舱f，心想要是吉富給我好處，我也肯干啊，可是我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去找吉富的時候，他卻裝傻充愣，根本沒有要轉換拍檔，和我合作的意思啊。
“這就水深了，大槻桑，吉富自己敢這么做嗎？不怕跟你明說吧，這帝譚伙公司，是渡邊總經(jīng)理推薦給吉富的，設計依賴，是渡邊總同意的，設計費支付方式，也是渡邊總提案的。渡邊總離開之后，今西總對這樣的安排，并沒有任何異議，指示參照原方案執(zhí)行。你要是告入江這點，那牽涉的不是一兩個人啊。“
大槻怔住了，果然如此，這是一個集團的行為！
陶江戶又說“：吉富自從被砍傷，當時斷了兩根筋，三根血管，打石膏打了半個多月，好可憐啊，現(xiàn)在石膏拆了，可是手臂還是活動不太自如，目前還在做肌腱的康復訓練，每天在公司都是癡癡呆呆的，我知道你去找過他，但是他現(xiàn)在這種狀態(tài)，說的話可不能當真啊。你有什么想法，還是要和我商量才是?！?p> 大槻聽得話里有話，不由自主地跟著點了點頭。
陶江戶繼續(xù)說“：我打算向總部請求，把吉富送回日本去修養(yǎng)，他的家人也很擔心他，他自己也愿意回去，我們這里，本打算讓吉富的老部下卜光明來接替他的工作，誰知道卜光明今天一早突然也辭職了?！?p> 大槻一驚，明明昨天他還和卜光明打聽情況，聊了很久，那時卜光明還對這里的前景充滿希望的呀？
陶江戶看了大槻一眼，說“：那就沒有辦法了，我正在考慮是讓招尹賢或者紀關薔去暫時頂一下，總而言之，福田和簡仙成自己也夠忙的，絕對不能讓他們來幫忙?！?p> 大槻皺眉道“：招尹賢和紀關薔不久之前，都還只是店長，能負責起一個MD嗎？“
陶江戶笑道“：有什么不可以？我聽說大槻桑一直自詡能把人捧上天，但這應該只是嘴皮上做得到吧？我陶江戶不一樣，我不耍嘴皮子，我可以真的把人捧上天，只要我愿意，反過來，我也能把人打入地獄，只要我樂意。店長怎么就不能當MD的負責人呢？反正，不是還有我罩著么？“
大槻尬笑道“：呵呵，呵呵，陶副總英明神武，有您坐鎮(zhèn)，就算隨便放個人偶，也能管得好襪子MD，絕對可以，一點問題也沒有?！?p> 陶江戶說“：你看我們也在調整人事，你報告里就不要提什么設計合同的事情了，實在要說，就說MD之前在訂貨的時候不太謹慎，季節(jié)性和針對性不強，造成一些產(chǎn)品的滯銷，這都是原主管卜光明的責任，也可以一筆帶過，說說MD在沒有轉到營業(yè)部之前，統(tǒng)一部署的失策。所以你支持我更替MD的責任人。更加擁護MD和營業(yè)部的合并，你還可以說，除了襪子，內衣和居家服也應該并入營業(yè)部?！?p> 大槻心領神會地說“：我明白了，我會按照陶副總的意思改，那么陶副總也會報告總部說，我工作得還是比較出色的吧？“
陶江戶笑道“：豈止比較，是相當出色啊。哈哈?！?p> 二人互相拍了拍膝頭，把椅子拉得更近地說話。
陶江戶又說“：你報告里的第二點和第三點，都是在說入江對于超量采購后形成的庫存積壓，采取了不當手法進行處理，一是把庫齡過長的貨品，假銷售后再假購入，讓舊貨搖身變新貨。但這只是減少了滯壓比例，不能減少總庫存，于是入江又把大量真正的新貨，以超低價格批量賣給一個叫壽斐品的公司，你懷疑入江從中收取壽斐品公司的回扣?！?p> 大槻補充道“：這件事，入江絕對不清白，他先是把新品冒充毀損品，在賬面上，把商品的價值全部做報廢損失，計入了當期的營業(yè)外支出，連結報表上，則在特別損失體現(xiàn)，我們會長，報表只看到營業(yè)利潤，這種特別損失，在主表上根本看不出來，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就可以把商品的成本變成零，然后即使再按照一折來出售，都只有收入，沒有成本，主報表上的營業(yè)利潤，反而變得更加漂亮。“
“嗯，這些財務的知識，你說了，我也不懂，不過，大槻桑，賬務的調整，入江可以做到，但買賣的事情，入江也能左右嗎？壽斐品公司，不可能是入江找來的呀?！?p> 大槻說“：那就是他和營業(yè)的誰有勾結了，一個找賣家，一個作假帳?！?p> “入江做假賬，我來找賣家？大槻桑，營業(yè)部能做這個事情的，只有我這個營業(yè)本部長了吧?！疤战瓚粜Φ?。
大槻又是一驚，才發(fā)現(xiàn)和陶江戶坐得太近，受了他強大磁場的輻射，有點混混沌沌，言語失策。
“我，我的意思是……“大槻結結巴巴地兜不過來”：我只是想說……“
陶江戶拍了拍大槻的肩頭，笑道“：大槻桑，你別緊張，你想的不錯，就是要有人和入江配合的，這個人一點不錯就是我，不過呢，話又說回來，這一折出售，還都是新品，我的膽子再大，沒有總經(jīng)理的首肯，我也是不敢亂來的?！?p> 大槻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越陷越深了，陶江戶明顯已經(jīng)不再對自己有任何的遮掩，他這樣和盤托出，難道是要吐露完一切之后把自己殺人滅口嗎？大槻覺得自己的雙腳在發(fā)抖。
陶江戶看著大槻神情緊張，不像是一個拆穿了別人把戲的人，倒像是一個被別人拆穿了把戲的人，心中不免有了更大的把握，他突然轉換了話題，說”大槻桑，明天中午，我給你介紹一位客人。他是在上海赫赫有名的企業(yè)家，也是我們渡邊前總經(jīng)理最信賴的好朋友，七海集團的董事長，高德定?！?p> “七海集團？“大槻好像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
“很熟悉吧？你去網(wǎng)上查一查，就可以知道，七海集團，顧名思義，就是旗下有七個領域的業(yè)務，高董名下的公司有好幾十個呢，你剛才提到的帝譚伙公司啊，壽斐品公司啊，其實都是七海集團的子公司，他們和我們的緣分不止如此，我們浙江一帶的代理商全寶原公司，我們現(xiàn)在做為物流中心使用的迪方達倉庫，還有外包盤點公司，物流公司，甚至未來系統(tǒng)更換的軟件公司，全部都是七海集團的。啊，對了，渡邊桑退休之后，受邀去了一家進口紅酒的銷售公司當法人，叫什么儂切德萊琺公司，說是法資公司，其實就是七海集團在法國郊區(qū)找了兩個農(nóng)民，用他們的名字來開的公司?！?p> 陶江戶一路說，大槻只覺得雞皮疙瘩根根豎起，原來想在中國立足，決定權并不在上川父子，而是在這位七海集團的高德定？
“怎樣？高董對大槻桑也一直很掛念，一直想請你吃飯，你們兩位見見面，好好聊一聊，我想你們會一見如故的?！疤战瓚舻馈保褐劣谀愕膱蟾婷?，見完了高董后你再決定要不要發(fā)，怎么發(fā)，也來得及?！?p> 第二天中午，郝世哲奉命把大槻望八帶到一個優(yōu)雅隱蔽的本地風味的酒店，陶江戶已經(jīng)在門口等他，郝世哲送到了地方，回頭就離開了，陶江戶熱情地挽著大槻的手，把他領上了樓，酒店里的客人不多，店堂里回旋著吳儂軟語的評彈，服務員都是訓練有素的，會看眼色又不多說話，見他們上來，領班就示意當值的服務員開始上菜。
門簾掀開，一個肥頭大耳，油頭粉面的男人，穿著唐裝，帶著大金鏈子，夾著皮包，就迎了出來，直接把大槻摟在懷里，親親熱熱地接了進去，把他按倒在主位上。
“歡迎歡迎啊，大槻桑，我聞名已久，心向神往啊，今天終于見到真人了，榮幸榮幸。“高德定身邊還帶著一個年輕沉穩(wěn)的女秘書，高德定說的是浙江話，女秘書即時翻譯成日語。
大槻受寵若驚，忙起身連連鞠躬“：愧不敢當，高董事長才是我夢寐以求要參見的大人物，今天能一起喝酒，我就跟撿了金子一樣幸運啊?！?p> “哈哈哈哈?！案叩露ㄐΦ馈保捍髽采＿@么說，我要是今天不送點金的銀的見面禮，就顯得小氣了，也讓大槻桑說，跟高德定吃飯沒有益處嘛！來來來，“當下從手上扒拉下一條沉甸甸的金手鏈，塞到大槻的手里”：這是一點小意思，你看得起哥哥的，就收下，從今以后，咱們就是兄弟了。哥哥吃肉，還能只給弟弟喝湯么？“
大槻作勢推托“：不成不成，我怎么能收這么貴重的禮物？“
高德定假裝生氣說“：你這是不想跟我做兄弟啊，看不起我？“
大槻忙說“：沒有，怎么敢，那我就不成敬意啦。“把金鏈子藏好，喜滋滋地開始和高德定，陶江戶推杯換盞了起來。
高德定關心得詢問了大槻來華生活是否習慣，工作是否順利等問題后，切入了飯局的主題“：大槻桑啊，我聽陶副總說了，大槻桑是個專業(yè)人士，頭腦也比入江聰明很多，我讀書不多，就是喜歡跟文化人交往，我很喜歡你，希望和你今后加深合作，有錢大家一起掙，有福大家一起享，你說是不是??？‘
大槻笑道“：那我就乘著高董事長的東風，扶搖直上了，哈哈，我的綿薄微力，一定盡心奉獻?！?p> 高德定說“：那真是太好了，我也跟陶副總說了，入江不見就不見了吧，我們又不稀罕他，有大槻桑這樣能干專業(yè)的人，要入江那樣的二流子干啥呀，以后還請大槻桑多多關照啊，我們各方面都會挺你的，這個中國公司的管理部長，大槻桑，你坐定了。就算入江找到了，我們也會跟上川會長說，希望部長是你大槻桑?！?p> 大槻大喜，連聲感謝“：高董事長，我一定為您粉身碎骨，在所不辭?！?p> “不過呢?！备叩露ㄎ⑿χf“；區(qū)區(qū)一個管理部長，對大槻桑來說也有點屈才了，管理部長能有多少收入啊，男人沒有自己的事業(yè)，是存不到錢，當不上地主的?！?p> 這話說到大槻心里去了，這些年來，靠著節(jié)衣縮食，才不過積攢了微不足道的存款，能買多少畝地，自己心里有數(shù)，想要投資，又沒有眼光，之前買股票，買基金，反而虧了不少，心疼得他再也不敢輕易去動用他的土地本了。
“我好像沒有經(jīng)商的頭腦和運氣，股票都看不準，別說什么自己的事業(yè)了?！按髽沧猿暗?。
高德定笑道“：股票這種東西，那是要有內幕的，你去打聽打聽，渡邊桑聽了我的內幕，掙了多少錢？你眼前這位，陶副總，他又掙了多少錢？以前呢，外國人要買A股，那手續(xù)很復雜啊，現(xiàn)在開放了，外國人也能買了，還可以直接用外幣買賣，多方便？要不要我報幾個代碼給你，你試試水？搞不好一年下來，你就不稀罕當這個累死累活不討好的管理部長啦，哈哈?！?p> 大槻又貪婪，又多疑，聽了這話，心癢難耐，卻猶豫不決。待要轉身詢問陶江戶的意見，陶江戶卻在這個時候，一邊打著電話，一邊跑了出去。
高德定讓秘書找了張紙，寫了幾行字，遞給了大槻“：你按照我寫的日子，分別買這幾個股票，買入和賣出的時間我都寫了，你不要去管價格，按日子買賣就是。具體操作手續(xù)不明白的，你打電話給我秘書，胡儂妮。小胡認識人，可以幫你快速搞定。你要是擔心我的消息不可靠，那你就少買些，不過，錯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啦，這也是剛巧得到的內幕，以后什么時候再有這么準的，可就不知道啦?！?p> 正說著，陶江戶的腳步聲從走廊里慢慢接近了包房，高德定一握大槻拿著紙片的手，輕聲道“：收起來，別讓陶副總看到，我不告訴他，我只告訴你。”
陶江戶走進了房間，笑著問“：怎么樣？高董爆了什么內幕?。恳哺艺f說。”
高德定說“：哪有，大槻桑膽小得很，怕錢燒了手，不敢冒險呢。”
陶江戶說“：也是，投資有風險，哪有絕對賺錢的，大槻桑你還是不要聽高董事長的忽悠，他是上億的錢只當作零花錢，你那些可是血汗錢?！?p> 高德定說“：就這樣一直打工，永遠也是血汗錢，不冒險哪得世間財?。俊?p> 大槻恍恍惚惚地，緊握著高德定給他的紙條，看著高德定和陶江戶在那里說笑，眼前似乎又出現(xiàn)了一望無際的金色的稻田，是啊，自己為什么要為了一個管理部長的職位這樣辛苦？如果我有了無邊的土地，我可以一塊田任命一個管理部長，讓成千上萬個管理部長排隊來給我請安問好。
大槻側目看了看高德定身后的秘書胡儂妮，發(fā)現(xiàn)胡儂妮也正在笑嘻嘻地向自己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