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幾分鐘的光景,虞央卻覺得相隔了幾個世紀。
地鐵站臺上,他木然地看著許小茶步入車廂。
熊貓兜帽在身后一上一下的晃蕩,更添顯少女的天然可愛。
但此時此刻虞央的心,卻前所未有的沉重。
一切皆因剛才看似無心的一段對話。
陳天風走后,虞央以張飲夢的身份,第一次問起了許小茶的家世。
此前他只知道許小茶的母親死于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
對于父親,卻一無所知。
直到剛才,許小茶吞吞吐吐地說了句:“我爸爸……其實你也見過的……”
然后,更像是犯了錯的小朋友一樣,不敢直視虞央:“我是隨媽媽姓的……”
虞央一拍額頭——
破案了!
早該想到的。
為什么打他一醒來,那個人就匆匆忙忙要見他?
為什么不惜動用謊言、監(jiān)視乃至于放任復仇的手法,也要試探張飲夢是不是兇手!
為什么許小茶能夠輕易混進西山醫(yī)院,穿過鎮(zhèn)撫司的重重監(jiān)視,直接來到五樓他的病房……
甚至是為什么,張飲夢這三個字像是被媒體抹掉了一樣,半點風聲都沒有透露出去。
這一切的一切,看似理所當然,卻又正好歸結于一種巧合——
那個不茍言笑、威嚴剛直的鎮(zhèn)撫使——鄭毅,就是許小茶的父親!
想到這里的時候,連虞央都不自覺地啞然失笑。
這么說,張飲夢的岳父就是那個一心想要逮捕他女婿歸案的鎮(zhèn)撫使?
世界真是小。
虞央總算是理解了,第二次醒過來以后,鄭毅的那句話——
“那你最好小心點,別被我抓到什么證據(jù)……不然,我保證,你會后悔醒過來……”
那既是警告,也是最后通牒。
“你最好別真的是犯人,不然要是敢把我女兒卷進來,老子弄死你!”
還是這樣的潛臺詞。
一個關心女兒的父親,一個致力于維護夏海秩序的鎮(zhèn)撫使。
“我真的是……兩邊都惹上他了啊……”
虞央深吸了一口氣。
對張飲夢的未來岳父不待見自己的事實了解得十分清晰。
“但至少,這也是好事……
“起碼在不要讓許小茶卷入危險的事情上……
“我們還是達成了一致……”
轉身,虞央走進了通往另一個方向的列車。
今天是周四。
晚上有一堂《宗教史概論》的選修課,位于東海大學老校區(qū),地鐵過去大概需要兩個小時。
雖然很花時間,但為了不再節(jié)外生枝,虞央還是準備以正常大學生的樣子來扮演張飲夢的身份。
只是前兩天,周亞述無意中的一次提醒,讓虞央對這個老校區(qū),帶上了一絲警惕——
“教學樓電梯故障,把巡查的保安困了兩個小時。
“問題是,那個保安被救出來以后,就一直高燒不退,渾身虛汗,整日昏迷不醒,口中不停地喊著‘有鬼’……”
在親眼見識過會活動的死人,巨大惡心的縫合尸后。
虞央對科學的信仰已經發(fā)生了根本性的動搖。
就算是真的告訴他老校區(qū)鬧鬼,他八成也會“哦”的一聲自然接受。
——
虞央走出【西郊】地鐵口的時候,天已經快要黑了。
順著大學路一路向前,一眼就能看見百米外掛著“夏海大學”牌匾的老校區(qū)大門。
虞央抽出上衣口袋里的手機,瞥了一眼屏幕。
【18:49】
“離上課還有11分鐘,怕是來不及吃飯了……”
四周的景致有些蕭條,東海大學搬遷最直接的影響,就是大學路上的小館子營業(yè)額立馬下滑了七成,紛紛歇業(yè)大吉。
虞央此時正路過一家小館子門口,一抬頭便能看到“強子小龍蝦”的招牌,只是被油煙熏得有些發(fā)黑,字上的黃漆也掉得差不多了。
印象里,據(jù)學長前輩們說,這家店的小龍蝦一直是這條路上性價比最高的,全天人滿為患。
只是此刻卻店門緊閉,外頭也貼了張告示——
【夜市:20:00——24:00】
“上完課,買一點做夜宵吧?!庇菅胱匝宰哉Z道。
老校區(qū)的門衛(wèi)室里只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和新校區(qū)保衛(wèi)科里的那群“精兵悍將”完全沒法比,也折射出了老校區(qū)的落寞。
入了校門后,行道兩旁歷史悠久的古木逐漸遮住了黃昏的余暉,使得校區(qū)內愈發(fā)陰暗。
老校區(qū)很大,不過如今四分之三的區(qū)域都已經被掛上了“拆除中”的黃色警示牌,每日挖掘機和渣土車進進出出。
此刻的校區(qū)內只剩下一座八層的教學樓能夠正常使用,以供幾位古董級的老教授教完最后一個學期的課程。
來到教學樓下,推開虛掩的玻璃門,虞央一眼就看到了樓梯下方陳舊的電梯。
《宗教史概論》的教室設在七樓,電梯上方的電子屏顯示的也是數(shù)字“7”。
大部分學生此刻應該都已經到了教室。
“這就是那部鬧鬼的電梯?”
虞央有些將信將疑,既然停在七樓而不是一樓,就說明肯定有學生用過。
但這又和周亞述講的“鬼故事”不符。
思考了片刻,虞央最終還是決定不坐電梯,改爬樓梯去七樓。
但三分鐘后,他就開始后悔這個決定……
當沒吃完飯的他氣喘吁吁地爬上七樓后,電梯“叮咚”一聲同時到站。
幾個學生從里頭風急火燎地跑出來,趕忙往《宗教史概論》的教室跑去……
“看來校園怪談……信不得真啊……”
虞央苦笑了一聲,正好踩著上課鈴步入了教室。
稍稍環(huán)顧了一遍,座位上幾乎每個學生都面帶哀愁,看起來選上這門課簡直和放棄了選修學分沒什么區(qū)別。
講臺上,一個老態(tài)龍鐘,瘦骨嶙峋的學究模樣老頭,戴著老花鏡,穿著上個世紀的白襯衫,拿著花名冊,正注視著剛進門的虞央。
“小伙子喘得挺厲害嘛。爬著上來的吧?叫什么名字?”
“???我么?”虞央一愣,沒想到剛來上第一堂課就被政治范點名,忙自報家門道,“張飲夢。”
“張……飲夢……找到了,以后你就是課代表了?!?p> 范子龍老教授在花名冊上勾了一筆。
“?。空n代表?要做些什么么?”
“今后提前半小時到,幫老夫干點事?!?p> 感情您這是招苦力??!
“等一下……”
虞央正待反駁,范子龍卻恍若未聞,自顧自地念了幾個花名冊上的人名:“……這幾位同學今天沒到,認識的幫老夫傳個話,期末成績歸零,今后也不必再來了?!?p> 一次考勤不中就徹底取消全部成績,讓臺下的同學們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政治范”果然名不虛傳!
說完,范子龍合上花名冊,見虞央還杵在門口:“張同學怎么還不入座,有什么事么?”
虞央忙不迭搖搖頭:“沒……沒有!”
然后趕緊找了個空位坐下。
此刻的他,有種一坑到底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