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雖自不量力,但它卻有勇氣展開雙臂,去試試那風(fēng)馳電掣的馬車。
蜉蝣雖渺小,但它卻有夢想去撼動那遮天蔽日的參天大樹。
在這世間,多的是微不足道的蒼生,可又有多少愿意去嘗試看清那白駒過隙轉(zhuǎn)瞬即逝的人生?
在這世間,多的是有大智慧大機遇之人,卻又有多少愿意去直視那明知道那無法改變的未來?
他,有勇氣去改變。
畢竟,當年的他只是個少年,就算失敗也可以重頭再來。
如今,他不再是當年的少年。
但是,他還有著一顆少年的心。
一顆勇往直前的心。
…
“你又輸了?!闭f出這句話的人,是個杖朝之年的刀客。
他雖已滿頭白發(fā),但絲毫不影響他握刀的手。
他那雙充滿智慧和流年的雙眼,看著面前這個男人,又多了一分憐憫。
“你都輸給我三千六百五十五次。就算這樣,你還要接著挑戰(zhàn)我嗎?”
三千六百五十五次,不僅在訴說著這個男人失敗的次數(shù),更再說著面前這個男人,在這萬里冰封的雪山上已有了十個年頭。
“是?!蹦腥艘参罩?,在他的手上,那把由凡鐵打造的長刀,布滿了裂痕。
這三千六百五十五次失敗,也讓這把刀,嘗盡了辛酸苦辣。
“為何如此執(zhí)著?”老人看著男人,眼里更多了一分悲哀。
他是親眼看著面前的刀客從男孩變成男人,他這十年,在老者心中早就是半個自家孩子,他很想學(xué)著那些武學(xué)大家,對著后輩不那般苛刻。
可是,每當老者望向他雙冷酷無情的眼睛,手里的刀,還有那顆憐憫的心,都會變的跟著這座雪山一樣寒冷。
“為了報仇。”
男人緊握著手里的刀,吐出這四個字。
“因果不虛善惡有報!”
“那困擾我每個日日夜夜夢里的烈火焚燒難道就能一筆勾銷?”
“冤冤相報何時了!”
“可我心中屠刀無法拋!”
“那便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那佛渡我嗎?還是渡那把屠刀?”
“你癡了!”
“不,我沒有。癡的是整個天下!”
雪山上,這一老一小,
伴隨著這雪,這風(fēng),這夜,這光,都不約而同使出了第一刀也是最后一刀。
這如出一轍的刀光,霸道強橫,那凜冽刀光,似乎要讓這世間的惡鬼妖魔都要退避三舍。
這一刀,斬斷了風(fēng)雪夜,也斬斷了雪山百年難得一遇的極光。
…
正月十五。
長安。
稀稀落落的小雨,正應(yīng)了那句話,冬雨最是凍人心。
李平安,像條野狗一般,縮在長安的街角處。
來往歡聲笑語的行人,還有那仰頭可見的懸空玉兔,絲毫提不起李長安任何興致。
流浪到長安已經(jīng)有半年之久,這半年來,李長安從最開始的憧憬淪為現(xiàn)在的平淡。那當初想做人上人的夙愿落為現(xiàn)在的得過且過。
長安,就像一堵墻。
那些歡聲笑語的人,在墻里。
而像李長安這般,雖進城里,但沒有家的人,在墻外。
“長安,今天你要是沒偷到錢,何老二肯定會打死你?!?p> 一個半大的丫頭,走到了李長安面前,對她竊竊私語道。
何老二,是長安的地痞。
李長安第一次見到了何老二時,正是她青春年少滿懷憧憬時。
何老二看著瘦弱的她,遞給了她半個饅頭。
又冷又硬的饅頭。
硬得她眼淚忍不住掉下來。
何老二說,只要跟著他,每天都有饅頭。甚至還有肉。
李長安點了點頭,跟在何老二背后,走進了一個頹敗的院子里。
在這個院子里,多的是李長安這般歲數(shù)的少年少女,他們都是何老二撿來跟著何老二學(xué)本事的。
何為本事?
在何老二嘴里。
本事就是餓不死,打不死。
因此,這群懵懂的孩子們,學(xué)到了一身偷雞摸狗和飛檐走壁的本事。
有時,何老二,也會按照當初承諾遞給他們?nèi)猓歉鄷r,遞來的是饅頭和鞭子。
李長安,是肉吃的最多的一個。也是鞭子挨的最少的一個。
她也是這條街上,最出名的慣偷。
不過,李長安心善。
從不偷那些販夫走卒。
她也有著眼力勁,
也不偷那些有著大背景一看就不好惹的公子權(quán)貴。
她只偷那些江湖游俠兒的。
一來,那些江湖游俠不是本地人,就算丟了佩囊,也只能去官府報官,來回得耽誤不少時間。
二來,江湖游俠兒在何老二嘴里,就是群好面子的瘋子。
為了一句話,一句承諾,就把腦袋別再褲腰帶上。
這些好面子的游俠兒,就算丟了佩囊,都礙于面子,自認倒霉。
至于殺人?
呵呵,在長安,除了那些披著官服的鷹犬,又有誰敢殺人?
六扇門的捕快還有東廠那些錦衣衛(wèi),可個個盯著那些外來的游俠們。
生怕,他們在長安行兇,壞了長安的名聲。
不多時,李長安就找到了今天的肥羊。
那是一個帶刀刀客,披著一身雪白的貂皮大衣,斗笠下的白紗讓人看不清面容。
這種帶刀刀客,一般都是力大無窮,不擅輕功。
這種敢披著扎眼的雪白貂皮在人海中游蕩刀客,也是最好面子的那種。
李長安躡手躡腳的走到刀客旁。
那名刀客,果然是一名好面子的刀客。
就連刀鞘,都這么華而不實掛著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寶玉。
“肥羊?!崩铋L安又嘀咕了一句。
隨后,她踏著雨,身形微微一傾,往刀客那里摔去。
她那白嫩如玉的左手,快如閃電的朝刀客懷中的佩囊摸去。
遽然,風(fēng)起。
吹散了刀客掩蓋面孔的白紗。
那雙眼睛,正死死盯著正往自己摔來的李長安。
那雙眼睛,沒有感情。
那雙眼睛,仿佛看透了她的一舉一動。
那剛剛被李長安評價華而不實的刀鞘,長刀已經(jīng)伸出了一半。
那把布滿裂痕的長刀,發(fā)著心悸的寒芒。
只要李長安敢摸走那份佩囊,這把刀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斬下她的手臂。
李長安看著那雙眼睛,第一次露出了驚惶的神情。
這人,難道不怕六扇門?
難道不怕錦衣衛(wèi)?
難道不怕在長安久負盛名的大俠們嗎?
她縮回了手,摔倒在地上。
風(fēng)停,紗落。
刀回鞘。
大街上依舊是節(jié)日的喜慶,
刀客依舊是披著那扎眼的貂皮大衣,一人一刀往內(nèi)城走去。
只剩下,雨滴摔落在李長安臉上的刺痛感。
她看著那潔白懸掛在天空的玉兔。
胸口不斷起伏著。
她笑了,
曾經(jīng)對著長安的憧憬,
隨著了劫后余生的喜悅。
終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