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最終還是不顧老乞丐的勸阻,邁著大步踏進了學堂。
他是站著走進去,也是站著被人扔出來的。
他跌落在地上,就像一只失去翅膀的鳥兒,丑陋,可笑,帶著一絲可悲。
他那張沒有血色的臉,死死盯著那蔚藍的天空。
雙手握緊的拳頭,掙扎了許久,還是松開了。
他只是想要為王英雄討個公道罷了。
卻沒料到,書院里真正的公道就是夫子手上的板子,還有伴書童的拳頭。
老乞丐看著這名小乞丐,猶豫了很久。
他是發(fā)著抖,走上前的。
他也是陪著笑的對著那些兇狠的讀書人陪著罪。
他更是,挨了幾下拳頭后,跌跌撞撞的拖走了那個渾身是傷的小乞丐。
隨著夕陽西下,兩道影子落魄且孤獨。
回到巷子的小乞丐空洞的望著那鮮紅的夕陽,他用盡最后力氣閉上眼睛。
眼淚從他緊閉的雙眼掉落下來。
果然,正如老乞丐所說。
狗要是學做人,那么也就和王英雄一個下場。
…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
小乞丐也越發(fā)瘦弱了,更要命的是,他的眼睛也越發(fā)空洞。
老乞丐看著小乞丐這個模樣,長嘆了一聲。
隨后,他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來到鬧市。
今天的鬧市,很是熱鬧。
大街上來往著不少外來客。
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
這些外來的文人雅士,江湖俠客都奔著西湖那美麗的荷葉而來。
今天的鬧市,乞丐也不少。
不過,那些乞丐體格相較于普通乞丐來言高大許多,他們都以一個滿臉橫肉的大乞丐唯首是瞻。
他們望著低著頭剛要避開他們的老乞丐,一臉不善的走上前。
“老張頭,你越界了。”
為首的大乞丐,揮舞著拳頭,對著老乞丐說道。
俗話說,人有人道,狗有狗道。
乞丐也有著自己的道。
那便是欺道。
欺軟怕硬的欺道。
像老乞丐這種年老體衰的就是軟,像那些帶刀俠客,衣冠楚楚的文人,就是硬。
當初這群乞丐剛流浪在這座城里,是老張頭好心收留著他們。
結果,這群乞丐不僅不感恩,還鳩占鵲巢。
不但,把老乞丐趕出了原有的破屋,還告訴他,以后鬧市這塊地盤歸他們管了。
也不知,這群乞丐怎么買通了官府,也不知這群乞丐,是怎么趕走其他乞丐。
只知道,這座城里的其他乞丐,要么年輕的加入他們之中作惡一方。要么就是年老弱小的跟老乞丐一般,混跡在街頭巷尾。
“王大,二柱子病了,我只是給他買個肉包子?!崩掀蜇た粗@群乞丐,小心翼翼的說道。
他的眼睛盯著那斗大的拳頭,他握緊了拳頭。
“你說買肉包子就買肉包子?”叫王大的大乞丐作勢拉著老乞丐的衣領,那斗大的拳頭眼看就要砸到老乞丐臉上。
“這…這是買肉包子的錢?!?p> 老乞丐,松開了拳頭。
兩枚沾滿汗?jié)n的銅板映入乞丐們眼前。
拳頭也在這一刻,停了下來。
“二柱子生病就去找郎中,吃肉包子有什么用?”王大松開了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走了這兩枚銅板,隨后揮了揮手。
“滾吧?!?p> 老乞丐看著王大這模樣,想要說些什么。
但最后,萬千言語,還是化作了一聲嘆息。
……
老乞丐是空著手,走回了書院對面的巷子里。
他望著還跟幾日一般的二柱子,他默默地走在二柱子旁邊。
“我今天想給你買肉包子?!?p> “但是,錢被王大搶走了。”
“最后,我只能空手回來,”
老乞丐把頭深深埋在膝蓋里。
就連他最喜歡的天空,都絲毫勾不起他的興趣。
“我去找王大,要回錢。”
二柱子跌跌撞撞的站了起來。
他從懷里掏出了一把一掌長的短刃。
這把短刃,是王英雄去書院之前,送給他的。
也是他唯一的寶貝。
平時這把刀,他舍不得拿出來。
因為,他怕這把刀會傷人。
但,這幾日,夫子手里的板子,還有伴書童的拳頭,終于讓他明白公道是什么。
公道就是力量。
誰有力量誰就是公道。
“你別去,他們人多。”
老乞丐看著這把短刃,他反應過來,想要阻止二柱子去做傻事。
但是二柱子的眼睛,紅的嚇人。
“待我給你討完公道,再去幫王英雄討個公道。”
二柱子看著老乞丐眼里也是發(fā)著畏懼的光,他仿佛渾身有著使不完的力量。
果然,手里的這把短刃,就是公道!
反正,二柱子早就覺得活著沒意思。
既然如此,不如在死前去干幾件名譽杭城的大事。
說不定以后,就沒人在覺得老乞丐好欺負,就像王英雄咬死的那條瘋狗那樣,無人敢惹。
……
二柱子手持著短刃,感覺到自己就像那些說書人口里的絕世高手那般引人矚目。
他也有種莫名的感覺,就是四方周遭的人望著自己,臉上都是和老乞丐一般的畏懼。
他挺著胸昂著頭,他認為自己就是自己曾經最崇拜的王英雄。
能夠成為人上人,去改變整個杭城。
但當二柱子,來到了鬧市偏僻巷子中。
卻慌了神。
因為王大身邊的乞丐,個個膀大腰圓,完全不似乞丐,反倒像是說書人口里的豪邁漢子。
這群乞丐瞧到了二柱子還有他手中的一掌之長的短刃。
他們沒有放在心上,更確切的說,他們沒有放在眼里。
因為在他們面前,有兩位氣質出眾的少女。
一個古靈精怪穿著一襲黃杉,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對著這群突如其來的大乞丐們,寫滿了困惑。
另外一個女子,一臉冰冷,穿著一襲紅衣,她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她的嘴,比櫻桃還小的嘴。
“你們要干嘛?”紅衣女子擋在黃衣女子身前,她的聲音很好聽。
猶如春風一樣撫動了二柱子的心。
“我只是覺得你后面的那個姑娘,長得像我們認識的故人?!?p> 王大看著這個弱小的紅衣女子,面色不善地說道。
“李長安,你認識他們嗎?”
紅衣女子問道。
那個叫做李長安的少女,仔細端詳著這群乞兒,搖了搖頭。
“櫻桃姐,我不認識他們。”
原來她叫櫻桃啊。
二柱子牢牢記住了這個名字,那顆灰暗的心,剎那明媚起來。
“那我們走吧。”
櫻桃拉著李長安的手正欲離開時。
王大身邊的幾個乞丐堵住了她們的路。
“那你認識何老二吧?”
王大沉看著李長安,那雙狹長的眼睛透著寒芒。
“我…”李長安剛想說些什么的時候,櫻桃冰冷的看著王大。
“你這人可真不識好歹。”
“你這個女人,也挺遭人煩的。”
王大張開了手。
那是一只寫滿滄桑的手。
那手上粗大的老繭,威脅之意撲面而來。
“我只是想問,何老二被誰殺了?!?p> “你怎么不去問問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呢?”
櫻桃手指微動,一根銀針出現(xiàn)在她指尖。
“我看你也是習武之人,我相信你們應該聽過南丐幫吧?我們是南丐幫的人,何老二也是南丐幫的人。你要是識趣就滾開?!?p> 南丐幫這三個字從王大嘴里吐出來,一旁的二柱子握著短刃的手在發(fā)抖。
難怪老頭子不敢得罪他,官府也不敢得罪王大。
原來他是南丐幫的人!
南丐幫,源自于前朝,是由當年的絕世高手南宮流云創(chuàng)立的頗為傳奇幫派。
說起南宮流云,他本是一個小國太子,后因醉心武學不理朝政,被自己的孿生弟弟取而代之。
當時面對千軍萬馬,南宮流云本可直接萬軍從中取親弟弟首級。
但他策馬離開,畢竟,對于南宮流云來言,做皇帝哪有做自己逍遙自在!
更何況,南宮流云武功早就達到真正的返璞歸真。
只差一步就能到傳說中的陸地神仙之境。
為此,他來到高手輩出的中原。
與當年的已得《地煞七十二變》的關東大俠慕七夜大戰(zhàn)了一夜。
誰也不知道,最后誰贏誰輸。
只知道,在哪一戰(zhàn)后,慕七夜歸隱于人海,南宮流云創(chuàng)建了南丐幫后隱居在幕后。
就算這百年有著無數(shù)天資高傲之輩,南宮流云仿佛從人間蒸發(fā)一般。
再也沒出現(xiàn)過。
反倒南丐幫名聲越來越顯赫。
隱約有著能與當今十大門派并駕齊驅的意頭。
睚眥必報是南丐幫最出名的形容詞。
曾有一大家族弟子,出言羞辱了南丐幫長老,后那大家族在一夜之間化為了云煙。
整整一百七十二口人,盡倒在南丐幫高手手中的劍下。
也難怪,就算是櫻桃,聽到了南丐幫這三個字,手中的銀針也猶豫了片刻。
人的影,樹的皮。
南丐幫這三個字,足以讓櫻桃考慮很多。
“王大,你是不是…搶走了老張頭的…的…的錢。”
原本聽到南丐幫這三個字顫抖的逃跑的二柱子,看著面露難色的櫻桃,忽然又充滿了勇氣。
他現(xiàn)在只感覺到大腦一片空白,渾身熱血沸騰。
“二柱子,你是病得不輕吧?”
王大望著二柱子,那滿臉橫肉一抖一抖,像極了山上的大蟲。
“沒看到老子真要辦事嗎?真他娘的掃興!”
王大,揚起大手一巴掌揮了過去。
二柱子下意識的想要躲避。但是熱血沸騰的身體,讓他卻舉起了手頭的短刃。
那雙麻木了幾天的眼睛,又充滿了靈性。
人的身體,真是個奇妙的東西,它會在危機時候自動幫主人選擇最好的應對方式,但它也會因為血液沸騰,做出一些超乎常理的事情。
就比如現(xiàn)在,二柱子握著短刃的手,居然不再發(fā)抖。
櫻桃用著歉意的目光看著二柱子。
她本就是個聰明人,明白這個小乞丐只是想要幫自己解圍。
雖然她有著能戰(zhàn)勝面前這群男人的把握,但是,南丐幫這三個字,實在是聲名遠揚。
她可不想得罪南丐幫。
櫻桃那充滿歉意的眼神,讓二柱子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那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大的讓他覺得刺耳。
也讓他揮舞短刃的速度加快了幾分。
“啪”的一聲。
二柱子只覺得天昏地暗,眼前發(fā)黑。
他像個陀螺一樣,在原地轉了兩個圈,跪倒在地上。
耳嗡嗡響的聲音,讓他望著那兩道纖細的身影,笑了。
嘴角怎么有咸咸的滋味?
二柱子舔了舔嘴唇。
那腥,咸,又帶著甜的滋味。
仿佛就是他的人生。
王大甩了甩。
“他娘的,什么時候二柱子你也配給別人討公道?真晦氣!”
王大眼神兇狠的望了望身旁的人,身旁的人心領神會的走上前,一腳踩在二柱子的手背,一把亮著寒芒的短刀出現(xiàn)在他手中。
“你想要公道?你想要出頭?那我便告訴你何為公道!”那人說完,手中的短刀往二柱子手背插去。
“你們怎么這么慢。”
一個冷到骨子里的聲音從二柱子耳邊傳來。
隨后,他看到了一道光。
“叮!”
一把布滿了裂痕的刀,在短刀即將插進二柱子手背時,出現(xiàn)在他眼前。
二柱子抬起頭。
他看見了一個持刀男人。
那個持刀男人,帶著面紗,隱約能看出他很年輕。
在他背后站著一個面色冷漠的年輕人,那名年輕人直盯盯的看著他。
“怎么這么多找死的人?!蓖醮罂粗@名刀客,又是一掌揮去。
站在刀客后方的年輕詭異的竄了上前,他抬起了手,那冒著白霧粗大的手,與王大的手觸碰在一起。
刺啦。
仿佛肉被烤焦的聲音,讓二柱子終于清醒過來。
二柱子望著王大連退數(shù)步后,那詫異的神情,心中的血,又再次熱了起來。
“你知不知道,我們是南丐幫的人?”
王大又丟出了南丐幫這三個字。
只不過,這次他明顯說話的底氣不足。
“管你是什么南丐幫,還是什么北丐幫。你礙著我的路了。”
刀客脫下了面紗,一張年輕平凡的臉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你知道,我最討厭什么?”
“我最討厭,擋我路的人?!?p> 刀客手中的刀拖在地上。
那刺耳的摩擦音,讓二柱子血更加熱了。
“既然這位小兄弟,想要公道。你便給他一個公道?!?p> 刀客那張臉冷漠如冰。
但他手上的刀,在二柱子眼里,就像他的血那樣,熱血澎湃。
“何為公道?”
“若你信世間有公道,那便是是非自有曲直,公道自在人心!”
“若你不信世間有公道,那就是公道不在人心,是非只在時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