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人對視一眼,俱是面露愧色:“此禮……許兄弟受之無愧,此前我們?nèi)送犇抢钣嶂似嫜赞o,對許兄弟頗有誤解,此番特意前來道歉,希望許小兄弟不要介懷……”
看著眾人臉上誠懇的神色,許浩心中微微一嘆:“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就是如此之大,原以為這古人都是些呆板迂腐之人,今日一見,才知是君子也……”
作為新同窗,許浩自然不敢托大,何況對方還特意前來給許浩致歉,許浩自然不會再心存什么芥蒂。
他旋即微微躬身,扶起對方:“諸位言重了,在下雖然不是什么凜然大度之人,但也不會因此記恨于心上的,何況諸位還如此賓禮相待,倒是讓小生有些頗為過意不去了……”
“哈哈……許兄弟果然人如其字,你這個(gè)兄弟,我們交定了!哦,對了!還沒有介紹……我們?nèi)司闶切粘?,我叫程牡,他們二人叫程耽黃、程致遠(yuǎn)?!?p> “哦?諸位莫非都是孜魚鎮(zhèn)程家山人氏?”,許浩眼中驚奇神色一閃而過,忍不住出言相問。
“許兄弟果然聰慧,我們?nèi)司闶浅碳疑匠碳胰耸??!?p> 微微靠后的程致遠(yuǎn)上前一步,美目間俱是贊譽(yù)之色,同時(shí)拱手答道。
“哈哈……許兄弟以后在這三曰書堂,就是我們?nèi)说呐笥蚜?,以后要多加交往,多加交流才是……?p> 那話最多的程牡似是性格比其余二人都要開朗,臉上的笑容也是不曾作假,倒有幾分真性情的模樣,讓許浩忍不住心生好感。
程家山是孜魚鎮(zhèn)幾里路之遠(yuǎn)的一座名山,之所以說他是名山,倒不是因?yàn)槠滹L(fēng)景出名或是有什么罕見的稀物,而是因?yàn)檫@個(gè)程家山的程家人才輩出,雖然在近些年沒有出過什么秀才之類的人物,但是曾經(jīng)是接連出了幾個(gè)大官人氏,許浩也對其有所耳聞。
……
走在回家的路上,許穎兒在前,許浩在后,前者腳步飛快,后者臉上俱是些無奈的神色。
看著前面一言不發(fā),臉色低沉的許穎兒,許浩很是匪夷所思:“難道是自己對這丫頭打擊太大了?可是我也沒……”
一個(gè)人走在前面的許穎兒心中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她想起兄長還在時(shí),偷偷用買筆墨的錢給她買來糖人,被爹爹發(fā)現(xiàn)后,還挨了一頓打,她看著哥哥身上的淤青,滿眼的心疼之色,她哥哥卻咧著嘴笑,問他糖人甜不甜……
她想起以前不用上學(xué)時(shí),一個(gè)人趁著放羊的空隙,躺在山腰的草地上,閉上眼享受冬日里暖洋洋的太陽慢悠悠地爬過全身,耳畔是牛羊愜意的嘶鳴,身下是軟綿綿的草地,什么也不用去想,什么也不用去管。
可如今,哥哥病逝了,牛羊被爹爹賣了,換來的銀錢是她蒙學(xué)的束脩。
而自己呢?無論自己再怎么努力,只能換來先生的責(zé)罵和爹爹失望的眼神。
自己太讓他們失望了,自己一定是太笨了……連一個(gè)字也寫不好,卻還要去嘲笑別人,殊不知別人都是比自己聰明百倍的天才,別人不用練字,便可以第一次寫出讓老夫子稱贊連連的書法,別人不用記誦,便能隨意答上老夫子的問題。
心中思緒紛亂,她眼眶卻是不由愈加模糊了。
似是有什么晶瑩想從眼里魚貫而出,她拼命地眨眼,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可以一切都是徒勞。
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不爭氣地一顆一顆往下掉。
她猛地停下飛快的步伐,索性直接蹲在路邊,埋著頭痛哭起來。
跟在后面的許浩見到這樣一幕,旋即輕輕嘆了一口氣,滿臉俱是無奈的神色,心中也微微有了一絲愧意。
他猜測,多半也是因?yàn)樗约?,才讓這小姑娘崩潰了。
看著身子?jì)尚〉脑S穎兒不住地顫抖,許浩心底生出些許憐意,他明白,她作為一個(gè)女子,卻要在諸多男子的學(xué)堂里競爭,加上家中多半貧窮的局面,一定是承受了很多常人難以想象的壓力,今天他“出格”的表現(xiàn),直接是成為了壓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很多表面上看起來很堅(jiān)強(qiáng)的人,內(nèi)心是有多柔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過了好一會兒,許穎兒揉著發(fā)紅腫脹的雙眼,才緩緩抬起頭。
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只白皙的手遞過來的一張絲帕,微微一猶豫,她旋即咬著嘴唇接過了絲帕,慢慢擦著眼角的淚痕。
若是到了家,爹爹看見我臉上的淚痕,肯定會追問的。
這樣想著,她擦拭的動作不由快了幾分,似乎還想把剛剛失態(tài)的記憶都抹去一樣。
看著面前嬌弱的人此番動作,許浩沒有露出絲毫嘲笑的表情,微微思索后,才是看著路邊的野花,緩緩開口道:“其實(shí)……你已經(jīng)很優(yōu)秀了……”
許浩自己承認(rèn),這是一句很俗很土的話,但往往有些時(shí)候,很俗很土的話卻是最管用的。
對于一個(gè)失去信心而崩潰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用最直接的語言讓她重拾信心。
許穎兒微微愣了愣,隨即重新將頭埋在雙膝之間,半晌,才是用微微沙啞的聲音開口:“我……我太笨了,他們都說我不適合念書,就該去放牛割草……”
“呵……沒有什么是不適合的,也許……只是因?yàn)槟氵€沒有找對方法……”
“???什么意思?”
聽到許浩的話之后,許穎兒愣住了。
向來只有人說她不夠努力,或是不是讀書的料,這是第一次有人說出這樣的話。
“念書是需要找到竅門的,若是方向不對,走一萬里也到不了京城?!?p> “那……要怎樣才能找對方向呢?”,許穎兒睜大了眼睛,輕咬嘴唇。
許浩輕輕一笑,隨手摘過路邊的狗尾巴草,叼在嘴中,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既然我們都是一個(gè)村的,以后我就幫幫你吧,保證讓你改變自己的看法?!?p> 許穎兒扭過頭,看著少年逆著斜陽的面龐,嘴中不著調(diào)的狗尾巴,終于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