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柳春寒似乎是有些激動,拿瓜子的手都頓在了原地,而后又想通了一般,有些似笑非笑,“妹妹別急,你如此優(yōu)秀,想必,女兒今后也定會比我的彩兒嫁的更好的?!绷汉f出來的話,語調都怪的很,說不上友善還是不友善,到時有點酸酸的味道。
蘇白輕抿一口茶,看這倆個女人在斗智斗勇。
“行了,不說這個了,妹妹如今來,可是要找些活干的,春寒姐姐,可有適合我的活?”顧氏道。
柳春寒放下碟子,拍了拍衣擺上的瓜子碎屑,隨意道,“當然有,稍等,我就給你拿來?!迸f也敘了,接下來,大家該干嘛干嘛了。
拿了一些好料子給顧氏,也不收押金,就讓顧氏回去了。倆人曾經是好友,是敵友,是死黨,現(xiàn)在,就是最熟悉的老故人了吧,對待老故人,她自然是優(yōu)待一點的。
從繡坊出來,顧氏就拐進了一家當鋪,蘇白疑惑,“娘親,你這是要當什么東西?”難道,要把剛才那些料子當?shù)??應該不會吧,難道倆人曾經有過很大的過節(jié)么?
蘇白不禁猜想。事實證明她是多想的。
顧氏進到里邊后,就從包袱里拿出了今早蘇裕明給的拿些東西來,問當鋪里的伙計道,“年輕人,過來瞧瞧這些東西能當多少錢?”
那店里的伙計過來,先是看了看衣服,在看到衣服上嵌有紅寶石后,即放下了衣服,微笑著說,“夫人稍等,這個我得請我們掌柜的出來看看,夫人可以先去里屋喝茶,等候片刻?!?p> “好?!鳖櫴陷p蹙著眉,點了點頭。倆人隨伙計前往里屋喝茶等候。
“娘親,你為什么要當了這套衣服和簪子啊?”在等候的功夫,蘇白還是禁不住開口問道。
“因為它沒有了真正的價值所在,所以也不必留著了?!鳖櫴陷p描淡寫的說,從桌上拿起了一塊黃豆糕遞給她,“吃吧。”
“哦。”蘇白接過黃豆糕,咬了一口,甜甜軟軟的,入口也不膩,挺好吃的。
片刻之后,伙計說得他們掌柜出來了,出乎意料,蘇白以為掌柜的應該都像古裝劇里演的那樣,是個蓄著不長不短的胡子一副奸詐的商人形象,沒想到卻偏偏是一副儒雅有禮,謙謙君子的模樣。
來時一作揖,再抬起頭來時便是笑容溫暖如風,頓時令人耳目一新,他笑著說:“這位夫人和姑娘久等了,王某來遲,還請二位多擔待些了?!?p> “哪里哪里,王掌柜請坐,”顧氏笑著說,順手拿起手邊的茶,輕抿了抿,道:“正所謂英雄出少年,早就聽聞,王家有位少爺名叫王謝,從小就開始跟著父親經商,不僅有極高的經商天賦,還文武兼?zhèn)洌瑯肥┖蒙?,人人都是贊賞的!”
“謬贊了,在下不過替家父經營這一點點小本生意罷,哪有夫人說得這般有本事,說起來,還是夫人好,您這件衣服、這支簪子,并非凡品啊?!蓖踔x隨手撫了撫衣角,看著顧氏,依舊笑的清風朗月、純粹無害。只是討論的話題卻是巧妙地從他自身轉到顧氏要典當?shù)奈锛蟻砹恕?p> 大家都在踢皮球,打交道。無商不奸,無奸不商,若是作為一名小有成就的商人,這王謝又怎么可能會如表面這般純良無害呢。蘇白相信混出點小成績的都會多多少少有點過人之處的。
“并非凡品還不是要來到你這了,謝小公子,今兒我來到這里,你就開個合適一點的價格吧,如今我捉襟見肘,到時讓你見笑?!鳖櫴戏畔虏柰?,輕聲細語地說道。
倒是有幾分千金小姐的姿態(tài)了。顧氏的確是變化了很多。
王謝也放下手邊剛端起的茶盞,謙虛的笑,“夫人哪里的話,”
“王某哪敢開得了這個價格,還是夫人說個數(shù),大家也好斟酌一下,是否合適合理。”
顧氏抿嘴一笑,“六百兩如何?”
“夫人不如……”王謝抬起一根在蘇白看來白嫩修長的手指,輕輕地做出往下壓一壓的姿勢。
“五百五。”顧氏仍然笑容不變。
“五百二……”這時王謝緩聲說出幾個字,“夫人覺得如何?”
“我覺得……”顧氏收了笑容,店里的其他伙計管事都莫名地頓了頓,等待她說出下一句時,她輕聲吐字,“可?!?p> ……
就這樣,她們愉快地走出店鋪。
身后,王謝和一幫伙計目送著她們離開,原本是王謝安排馬夫趕車送她們回去的,被顧氏委婉拒絕了,理由是,她們還要去買東西。當然她們也的確買了一些必須用品,可一過了那條街,就立馬找了輛灰撲撲牛車回去了。
回程的路上,懷里揣著五百二巨款,還有拎著大包小包的蘇白悄悄問,“娘親,爹爹知不知道這支簪子和這套衣服的價值?啊奶他們搜刮的那么厲害,這個怎么安好無恙保留下來的呢?”
“你爹他是榆木腦袋,他除了會讀他那倆本破書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這估計也是他念著我們的情不知怎地藏了下來的,當年你娘天真爛漫,也是看中了他的癡心不改,如今,過了那么多年柴米油鹽的苦日子!還看不清楚嗎,孩兒,你記?。∮星橐膊荒茱嬎?!我如今即便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你們考慮,我堂堂一個千金大小姐,是總不能讓自己孩兒都落地被逼迫餓死的地步的!”
“是,娘親?!碧K白默默應和。
顧氏又伸出“爪子”摸了摸她的頭。蘇白不著痕跡地偏了偏頭,挪動屁股,往車廂里邊靠了點。而顧氏毫無所覺。
回到杏花村時,天還算早的,午時剛過,蘇白便琢磨著上山一趟,自上次去了一回陶淵明的院子,她就發(fā)現(xiàn)了,陶淵明該是不怎么下廚,灶臺上居然連油醬醋都沒有,只有一些干巴巴的粗糙的鹽粒,發(fā)黃發(fā)黃的,該是沒過濾凈吧。
在經濟農業(yè)等等什么都不發(fā)達的古代,什么都是粗糙而原始的。為了更好地抱大腿,她花了點心思,注意到陶淵明一個單身大漢長得龐大,又熊腰虎背的,生活細節(jié)上確實是粗糙得很,不夠細心,就幫他添一添,理一理好了。
一個大漢子,一個人活在深山老林里,也夠慘了,若是自己……蘇白想著想著,同情心突然泛濫!她覺得陶淵明太慘了!!又沒朋友又沒親人的!換做是她,一個人在山里住著,自己都能嚇死自己!除非萬不得已,不然她才不會到那么荒涼的地方去。
山路曲折,她一口氣提著上去。
手里的籃子還裝有青橙的食油和黑黝黝的醋,推開院子里沉重的大門,“吱呀”一聲,蘇白吃力地對著里頭喊,“陶大叔——”
“陶大叔——”
咦?莫不是沒人?
蘇白走進院子里,院內靜悄悄的,連蒼蠅都不多一只的,確定是沒人了。她把油和醋放好,又在院子里溜達一圈就出來了。許久沒來,這院子角落倒長出了寸寸青草了,油綠清新,而平常處理獵物的地方又搭建了個草棚,上面還掛著倆三只野雞,羽毛凌亂,被草繩綁了腳倒掛起來,在墻上掙扎不得。還倆只褐色靴子被棄于一旁,像是在提醒著來人,主人剛離開不久……
蘇白想著,大叔大概是到后山處理獵物去了,她知道后山就有一條小溪,清理大型獵物最是合適不過了。她想著,既然來都來了……不如打個招呼再走也不為過吧。
想著她提步就往屋后山去。果不其然,剛翻上坡,遠遠的,就看見坡下傳來溪水潺潺流水相擊的聲音。
蘇白眼力還算不錯,眼一尖,隱隱地看見一只朝天的隱沒在草叢的鹿蹄。蘇白覺得,若無意外!陶淵明肯定在那里啦!
抿嘴笑了笑,突然起了玩心,蘇白貓著腰暗搓搓的摸索過去,琢磨著該怎么嚇他一跳給個驚喜他的時候,還沒等到摸到岸邊……一把大刀程亮程亮地擦過她的細嫩的脖頸,橫在她肩膀處,險些就能要了她的命。
蘇白眼一華,頓在原地還茫然的很。
只見一縷發(fā)絲軟軟柔柔飄下落在草地上,她再回過神來!后知后覺地腿軟。
“大……大大,大叔,這刀……刀槍無眼,你看還是……”蘇白舌頭都像打了結,磕磕巴巴的。
“你怎么在這里。”收起刀,“噌——”一下別回腰間,低垂著眼,陶淵明神色猶冷漠地問道。
蘇白腿軟得不得了,危機一解除,她只坐在地上有氣無力,“我只是想來探望一下你啊?!?p> “有事?”陶淵明目不斜視,并不注視她。
“……也沒有吧,”蘇白搖了搖頭,道,“就是給你送一點東西過來,上次看到你這的油鹽醬醋沒什么了,想著吃食要是沒有這些個東西,可不好吃,這不是趕著去了趟集市,順便給你帶點回來嗎……”
誰知道……差點要了她的命!
“沒必要!山中有猛獸,你一個女娃,雖還小,也須得學著自尊自愛些!以后若是沒別的要緊事情,大可不必上來了!省些麻煩!”陶淵明側過身,白白的日光曬開在他的側臉上,蘇白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覺得這聲音和這白晃晃的日光一樣,都有點刺得不近人情。
“我……”蘇白張了張嘴。又覺得自己沒什么好說的了,也許……她真的是臉皮太厚了。
不然,怎么會三番兩次地跑到山上來,這不是古代里赤裸裸地會野男人嗎!
這么一想,突覺有點氣悶,蘇白干脆站了起來拍拍衣物粘上的干草碎末,一邊一手遮住眼前的光線,扯了扯嘴角不大情愿道,“好,我下次會注意的?!?p> 注意?注意什么呢,鬼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瞬間像是被痛打的落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