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暴雨延緩了炎炎盛夏的腳步,空氣中有股清涼的味道。一大早,韓崇便興沖沖地從床上爬起來。他穿著薄絲睡袍,在貼身男仆阿楠的伺候下洗了臉,隨后去餐廳用了早飯。
當(dāng)他返回房間時,阿楠已準(zhǔn)備好了全套獵裝。他脫掉睡袍,換上裁剪合體的棉質(zhì)內(nèi)衣——這種布料既貼身又柔軟,比亞麻布料更為舒適——外穿的緊身襯衣是天青色的,硬邦邦的衣領(lǐng)高高豎起,正好包裹他長長的脖頸。他穿上一條黑色的硬皮馬褲,再套上一件酒紅色的軟牛皮外套,胸口上釘著兩枚拳頭大小的純金“六翼飛鳥”家徽,一左一右,金光熠熠。配飾同樣奢華,一根暗黑色的水蛇皮腰帶,一雙裝配鍍金馬刺的高筒皮靴,一副深藍(lán)色的水獺皮手套,一條用金線刺繡花紋的大方巾,還有一頂白鹿皮鴨舌帽。
他對著鏡子左右端詳,一刻,兩刻,三刻。。。。。。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他沉浸在鏡中之像,隨著心情擺出各種姿勢造型,臉上浮現(xiàn)出沾沾自喜的神情。
“公子,你這身衣服真漂亮,就像傳說中的精靈獵手!跟您相比,我簡直就是個鄉(xiāng)巴佬。下次做新衣服的時候,記得捎上我喲!”衛(wèi)隊長高燦走了進(jìn)來,滿眼艷羨地說道。他身穿黑色的軟皮胸甲,外套一件白色的罩衫,頭戴硬板帽,腳穿舊皮靴,看上去的確遜色了不少。
“阿燦,你今天要是射得頭彩,我就把這身衣服送給你!怎么樣?”
“好是好,不過。。。。。。我更想要它!”他從桌面上拿起一把黑色的匕首,仔細(xì)把玩,愛不釋手。
這把匕首通身用黑鋼打造,分量沉重,表面漆黑如墨,刀身上有錯金的“冥曦”二字,刀鋒閃爍著來自地獄的幽冥之光,就像啃食心靈的紫焰。握柄的尾端有一個圓形的小孔,貌似可以鑲嵌寶石。
韓崇哈哈大笑,用力推了一把,讓高燦跌了個踉蹌?!澳愕奈缚谡媸窃絹碓酱罄?!這可是我的寶貝家伙,與阿江那把是一對,說什么我也不會拱手送人,你今后就別再打它的主意啦!”
“小氣!”高燦呢喃道。
“別生氣了,除了這把匕首之外,你想要什么都行!”
“真的?”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兩人擊掌為誓,相視而笑。
“對了,你說我今天用哪款香水好呢?”
“既然是去打獵,當(dāng)然要用‘猛虎之血’啦!”他們從小一塊長大,對于韓崇的品味和喜好,高燦一向拿捏得很準(zhǔn)。他從玻璃柜里取出一個盛有鮮紅色液體的水晶方瓶,對著韓崇一頓猛噴,一股混合著花椒、豆蔻和生姜的辛辣氣味立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百花谷的商人是怎么說來著?”
“猛虎下山,百獸皆服!”高燦學(xué)著商人的口氣,賣弄起了自己的表演天賦。
“哈哈!我喜歡這個調(diào)調(diào)!對了,所有的東西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嗎?我們什么時候可以出發(fā)?”
“仆人們忙碌了一整晚,光是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就裝了整整十輛馬車。士兵們今早把武器裝備和打獵用的工具一齊裝上了馬車,并且捆扎完畢。伙計們已經(jīng)在外院的廣場上排好了隊,受邀的封臣也都到了,只等您一聲令下,我們立刻就能出發(fā)?!?p> “那件事辦妥了嗎?”韓崇小聲問道。
“你放心!我已經(jīng)安排。。。。。?!?p> “。。。。。。噓!過程不重要,我只要結(jié)果。”
“你就等著看好戲吧!”
“很好!既然有好戲看,怎么能少了歌手呢?我讓你去找的人,你找到了嗎?”
“我?guī)砹艘晃黄嫒?!光憑長相,他就能讓你大吃一驚!據(jù)此人說,他曾經(jīng)游歷四方,并為不少大貴族獻(xiàn)上過表演,履歷十分豐富。他還說這次漂流至此地,只是為了一睹公子的風(fēng)采?!?p> “一睹我的風(fēng)采?這話從何說起呀?”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你還是自己去問吧!”
韓崇滿懷期待地離開房間,朝一樓的大堂走去。此時,寬敞的大廳里擠滿了形形色色的人,喧鬧的景象就像市集一般。胖廚娘晴姨正在跟幾個食材商人討價還價,交易眼看就要達(dá)成了。兜售胭脂水粉的小販們圍著韓江的侍女死纏爛打,奸猾的嘴臉極盡諂媚。賣炭的老農(nóng)背來了一筐筐新炭,為幾個到手的銅板而欣喜不已。衣料商人則帶來了一匹匹樣貨,從高檔的毛皮絲綢,到普通的毛料布料,琳瑯滿目,應(yīng)有盡有。老管家崔士基也在人群中,他正與城堡的匠人們交談甚歡,對眼前的混亂局面視若無睹。
韓崇有些生氣,硬生生地拉著老管家來到屋外,開口便責(zé)備道:“你這是失職!我不是告訴過你嗎?不許讓這些閑雜人等進(jìn)入主堡!要做買賣的話,只能在外院進(jìn)行?!?p> “這可是伯爵大人定下的規(guī)矩呀!難道您忘了嗎?”
“現(xiàn)在這里由我做主,請你尊重我的決定!再說了,招這樣一群不三不四的人進(jìn)入主堡,多不安全呀!如果來了些偷雞摸狗的人,那還罷了。要是人群里混入了刺客,你說怎么辦!”
“抱歉!我謹(jǐn)遵您的吩咐!”
“立刻把他們趕走!我希望下不為例!下去吧!”
老管家灰頭土臉地退了下去。
韓崇來到花園,一名樣貌奇異的男子正在那里等候。
他看上去十分年輕,留著一頭醒目的金色長發(fā),頭戴紫羅蘭花環(huán),臉型瘦長,湛藍(lán)的雙眼如同湖泊一般清澈,鼻梁好似上古的神祗,又高又挺。他有著白色的皮膚,身材高挑而健壯,身穿白色襯衣和棕色馬甲,胸前垂掛著一枚樣式奇怪的吊墜,手里拿著七弦琴,與大圣堂壁畫里的天使簡直一模一樣。
他真美!韓崇暗暗驚嘆道,喜愛之心油然而生。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對方好一會兒,這才隱約想起來。阿江曾提到過一個來自遙遠(yuǎn)東方的種族,名叫阿美西亞人,他們生著金發(fā)藍(lán)眼,與眼前的歌手完全一樣。阿江還曾惋惜地說過,這個阿美西亞早已被黑色帝國征服了。
“大人,您好!今日得見尊容,小人不勝欣喜萬分!”他禮貌地鞠了一躬,純正的洛文口音讓韓崇有些意外。
“你叫什么名字?”
“瑞安?!?p> “瑞?這個姓氏可不常見。你是哪里人?”
“回大人,小人也不知道自己出身何處。自打記事開始,我就跟隨養(yǎng)父在洛文王國里四處流浪。他曾是一名出色的吟游詩人,后來在我十一歲那年得病死了。據(jù)養(yǎng)父說,他是在邊境一帶的密林里發(fā)現(xiàn)我的。當(dāng)時我只是個襁褓中的嬰兒,肚子餓壞了,一個勁兒地哇哇大哭。他警覺地巡視四周,可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蛛絲馬跡,就連一個可疑的腳印都沒有,好像我是被天神遺棄在那里的一樣。關(guān)于我身世的一切線索,只有那塊用來包裹的上等紅綢布,以及胸前的這枚吊墜?!彼麑⒌鯄嬋∠?,雙手呈給韓崇。
這個吊墜用純銀打造,外面是一個鏤空的圓環(huán),里面由兩個疊壓在一起的直角構(gòu)成,背后還刻有一組歪歪扭扭的線形文字。
他接著說:“養(yǎng)父試圖弄清吊墜的來歷,多方尋找,卻始終沒有答案。后來,在一位年逾古稀的學(xué)者的幫助下,刻在吊墜后面的文字得以破解。這是一種東方的文字,意思是‘星辰之雨’,讀音便是我的名字——瑞安?!?p> 在瑞安說話期間,韓崇一直盯著他的雙眸,那清澈的眼里沒有絲毫雜念,完全不像是在編故事。他雖然選擇了相信,卻仍舊心存疑惑,于是問道:“難道就沒人懷疑你是黑色帝國派來的奸細(xì)嗎?你怎么可能像這樣若無其事地四處云游歌唱呢?”
“這都是來自養(yǎng)父的恩澤。雖然與眾不同的長相常常令我陷入危險,可正是他用自己的名譽(yù)擔(dān)保,才讓我一次次轉(zhuǎn)危為安,最終獲得了各大貴族的信任,甚至有幸為國王獻(xiàn)上過表演?!?p> “那么,你的養(yǎng)父究竟是誰?”
“‘銀弦之翼’。不知大人可曾聽說過!”
“哦!原來是鼎鼎大名的程凌大師,怪不得呢!不過,我還有一事不明,你為什么說前來白鷺城是為了一睹我的風(fēng)采?難道我在諸國中的名望已經(jīng)達(dá)到了如此高的程度嗎?”他不敢置信地問道,心里卻有些洋洋得意。
“實不相瞞,我與大人曾有過一面之緣。”
“不!不!”他猛地?fù)u搖頭。“你長得如此出眾,要是見過的話,我怎么會忘記呢?不可能!”
“三年前,在王都的比武大會上,您獲得了群體比武青年組的冠軍。當(dāng)時,我身在現(xiàn)場,并為您那無與倫比的勇氣和蓋世無雙的武藝所折服,敬仰和崇拜之情難以言表?!?p> “那不過是運(yùn)氣好罷了!很多選手都比我厲害,只是他們在相互競爭中損耗過大,最終讓我撿了個大便宜?!?p> “您真是太謙虛了!那晚,在國王舉辦的慶功晚宴上,我有幸為您演唱了一曲《白鷺之春》,那是我為慶祝您的偉大勝利而專門創(chuàng)作的歌曲。您聽得很高興,還親自為我斟酒,與我共慶輝煌時刻。不過,那時的我為了避免麻煩,所以特意戴了假發(fā),您沒能認(rèn)出我來,這一點兒也不奇怪?!?p> “不錯,我想起來了。那歌怎么唱來著?三月南國,春回大地,萬紫千紅。。。。。?!?p> “。。。。。。恰似青春年少,生生不息。。。。。。”
瑞安彈起了七弦琴,伴著明快的樂曲唱了起來。
三月南國,春回大地,萬紫千紅
恰似青春年少,生生不息
白云悠悠,竹影森森
溫香暖襪,少年折腰
白鳥啊,伴我思念,飛向遠(yuǎn)方
。。。。。。
嚴(yán)寒校場,飛沙走石,血雨腥風(fēng)
宛如修羅地獄,險象環(huán)生
披堅執(zhí)銳,侵略如火
強(qiáng)擄湮滅,少年折桂
寶劍啊,伴我名譽(yù),衣錦歸鄉(xiāng)
。。。。。。
“太棒啦!”韓崇撫掌稱快,興奮之情溢于言表?!皼]想到時至今日,我還能再次聽到這首歌,真是大快人心??!阿瑞,你留下來,今后為我撫琴,為我歌唱,為我訓(xùn)練手下的樂隊,如何?”
“多謝大人!”
“我封你為白鷺城的首席樂師,賜食邑三十戶,良田十傾。另外,我允許你居住在主堡的南樓,隨時聽候差遣。從今往后,你不必四處漂泊,不必再為生計煩惱。只要一心鉆研音律,假以時日,你一定會成為名動天下的大師!”
韓崇興奮得像個孩子,可高燦的臉色卻陰沉了下來。他毫不客氣地大聲說道:“公子,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你怎么能用賞賜騎士的規(guī)格去封賞一名流浪歌手呢?要是讓手下的士兵知道了,他們一定會心生怨恨,罵你不公呀!請您一定要慎重考慮!”
“你這個糊涂蟲,快給我閉嘴!”他向瑞安投去一瞥安撫的目光,然后湊到高燦的耳邊,小聲耳語幾句。末了,他又用開玩笑的口氣說道:“阿燦,別太小心眼,等你立了功,我也同樣不吝封賞。況且阿瑞是萬里難覓的奇才,我當(dāng)然要給他相應(yīng)的待遇啦!你說是吧,阿瑞。對于我的賞賜,你還滿意嗎?”
“小人誠惶誠恐,謝過大人美意?!彼麛[出一副為難的表情?!安贿^,請您收回封賞,只要給我個住的地方,外加一日三餐,我也就心滿意足了。此外,還請大人答應(yīng)小人一個小小的請求!”
“你盡管開口吧!”
“萍水相逢,都是緣分。我希望將來緣盡之時,您能允許小人自由離去?!?p> “什么?才剛來就想著要走的事,難道你不愿意結(jié)束流浪的生活,長久地為我效力嗎?”
“請您一定要答應(yīng)小人的不情之請!”
韓崇考慮了一會兒,說:“好吧!我答應(yīng)你。你今天就跟著我一塊去打獵吧,別忘了為我獻(xiàn)上一首新歌!”
“遵命!”
“阿燦,我們今天一定要玩得盡興,晚上再弄個篝火舞會,大家一起慶祝一番?!?p>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