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霧中,被人趕著走了一夜的路,韓江早已是疲憊不堪,饑渴難耐。她從未徒步走過這么遠的路,腳板底都磨出了水泡,走起路來一瘸一拐,如錐心般疼痛。她的雙手被麻繩捆綁著,腰間一根長繩,將她和其他人拴在一起,活像一根繩上的螞蚱。
日出下的森林光影搖曳,空氣中沒有一絲風,氣溫漸漸熱了起來。神眼會的強盜把俘虜們趕入森林,又用繩子將她們捆在幾顆粗壯的樹干上,然后拿出干糧和水,自顧自地吃喝起來,根本不管俘虜們的死活。
“水!我要水!”韓江吮吸著干裂的雙唇,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這話純屬自言自語,以她的身份和教養(yǎng)來說,就算是渴死了,也不能向賊人討?zhàn)垺?p> 可是,這聲微弱的抗議卻被一個滿臉胡茬、頭發(fā)亂糟糟的黑面男子聽了去,他拿出鞭子,狠狠地往她身上招呼了一下,然后用下流的語氣說:“想喝水是嗎?老子褲襠里多的是,要不就來嘗嘗吧!”他拉起腰間的麻繩,擺出小解的姿勢,臉上的神情既無恥又得意。
“呸!”韓江向他啐了一口,卻換來了一頓惡毒的鞭打。
“別打了!”阿聰激憤地抗議道?!耙?。。。。。。就打我吧!”面對舉起的皮鞭,他嘴里的“打我吧”三個字輕盈得幾不可聞。
“有種你就放了咱,看老娘怎么收拾你!”繁花修女惡狠狠地嚷道。她雖然雙手被縛,身體也被綁著,可懷里仍舊死命地抱著孩子。
“放屁!你以為我是什么騎士大老爺?告訴你吧!對付你這頭肥豬,我有的是下作的辦法!”黑面男子叫囂著,“怎么樣,你想嘗嘗油煎的滋味,還是炭火燒烤呢?反正等我們回到了寨子,第一個就拿你開刀!”
“你說什么?咱聽不見!”
“哼!”黑面男子走到她的身邊,沖她的耳朵兇惡地吼道:“你給我聽好了,我們回去以后,第一個就宰了你!”
繁花修女不為所動,卯足了全身的勁兒,用頭奮力地頂了過去。那人頭部被撞,頓時眼冒金星,連連后退幾步,摔倒在一個泥坑中。他惱怒地抹了把臉,起身后又是罵,又是打,在幾位女士的臉上留下了數(shù)道鮮紅的鞭痕。
“俗話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你這樣對待女士,會遭報應的!”另一個相貌猥瑣、滿身臭味的老家伙出手阻攔道。
韓江以為他會憐香惜玉,誰知那老家伙一把將她摟住,又在她敏感的玉體上上下其手,黏糊糊的舌頭還在她的耳根亂舔一氣,將她的眼淚都嚇了出來。
老頭得手后,接著說:“再說啦!如果你把她們的臉毀了,享用起來多沒勁呀!”
“你們這群畜生!來呀!來呀!老娘要把你們通通干死!”繁花修女不依不饒地咆哮道:“哈哈!你們是不是害怕了?是不是沒有膽子的孬種?有本事現(xiàn)在就來扒了老娘的衣服,老娘讓你們見識一下什么叫做女人!喂!你,說你呢!長得跟糞坑里的臭蟲似的,怕是那話兒也長不了!快過來讓老娘爽一爽。。。。。?!?p> 兩名強盜雖是殺人越貨的主,卻也從沒見過如此蠻橫的潑婦。黑面男子被她的氣勢壓制下去,一時手足無措。還是猥瑣老頭見多識廣,手段毒辣,他從腰間抽出匕首,一刀劃開了嬰兒稚嫩的小臉。嬰兒哇哇大哭,鮮紅的血液從傷口處潺潺流出,嚇得繁花修女大驚失色,只好乖乖閉上嘴巴。
“住手!你們真是膽大包天,竟敢擄掠教會人士,還傷害無辜的女士和孩子,難道就不怕天神降下罪責嗎?多行不義,必遭天譴!我勸你們好自為之!”法蘭修士焦急地喊道。
“天譴?笑話!”猥瑣老頭輕蔑地說:“叫你的天神下地獄去吧!我們?nèi)纪犊苛巳f能的天目大神,不用等到死了以后,靈魂升天,這輩子我們就能上天堂!”
“你們。。。。。。你們怎敢說出如此褻瀆之言?天神是唯一的真神,其他邪魔歪道均屬異端!我勸你們不要執(zhí)迷不悟,還是早日回歸天神的懷抱吧!”
啪!強盜的語言向來直來直去,不似學者那般咬文嚼字。
“你們所謂的天目大神,不過是憑空杜撰出來的虛幻之物。。。。。?!?p> 啪!啪啪!
“虛假的信仰如同洪水猛獸,它只會將你們引向一條毀滅的道路。。。。。?!?p> 啪啪!啪啪啪!
“人間自有正道,邪魔必將滅亡!你們聽我說,只要你們放棄邪念,一心向善,天神一定會寬恕你們的罪過,死后仍可以去往那片極樂凈土。。。。。。
噼噼啪啪!噼噼啪啪。。。。。。
對付這個頑固的修士,皮鞭的效果顯然不甚理想。強盜找來一根繩子,把他的嘴巴勒得緊緊的,四周立刻安靜了下來。
韓江搓著手,挪了挪酸痛的腰背,低著頭,一言不發(fā)。
快想想辦法!理性用力捶打她的腦門。可是,她的腦子里卻是一團亂麻,思緒有如泥石般凝滯,什么妙計、策略之類的靈感,都像飄蕩的蒲公英,紛紛離她而去。她的內(nèi)心被失落和絕望所占據(jù),而所有的負面情緒通通源自那場可恥的背叛。
她忘不了先生最后的眼神,他的雙眸中閃爍著信任,期望,溫情和決心?!拔胰トゾ突兀〉戎?!”可是,先生卻沒有回來,來的是一群明火執(zhí)仗的強盜。難道他丟下我,自己逃跑了嗎?這個念頭無法遏制地在她的心中蔓延開去。不!先生不是那樣的人!多少次,當疑惑涌起,信任面臨崩潰,她都會以此信念來安慰自己,而且每次信任的結(jié)果都不算太壞。只是,安慰來安慰去,她的內(nèi)心再無疑慮,而那份信任的前提卻破滅了。他一定是去搬救兵了!如此蒼白的借口說服不了任何人。逃了!他的確是逃了!她不再糾結(jié),因為結(jié)果顯而易見。
既然有了結(jié)論,她便不再彷徨,思路再次變得開闊起來?,F(xiàn)在所能依靠的,唯有自己!這樣的結(jié)局并不凄涼,因為她一貫如此行事。做回自己,才能游刃有余!她暗暗給自己打氣。
為什么強盜把魔爪伸向了修女院?這是個令她十分困惑的問題,也是她首先要回答的問題。她隱隱覺得,這里的答案牽涉到行兇者的動機,由此出發(fā),或許能夠找出一條隱秘的逃生之路。
擄掠這座破破爛爛的修女院,顯然不是為了錢財,而是為了女人。事實上,女人也是財物,更是淫樂的工具,生產(chǎn)的工具。強盜團伙想要維持下去,甚至弄出點名堂來,就不得不在新員的問題上下一番功夫。除了自愿投效和擄掠之外,自我繁殖也是非常重要的。想到這里,一股涼意不禁涌上她的心頭。
此外,附近的村子早已武裝起來,嚴加戒備,如果把目標對準這些村子,其結(jié)果必將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與其如此,不如攻打毫無防備的修女院,不僅收獲頗豐,而且不會造成什么損失,這真是個一本萬利的好計策。
識破了賊人的詭計,并未讓她覺得輕松下來。如果對方要的是金銀財寶,那倒容易,無論要多少,只管給他們就是??膳司筒缓棉k了,上哪兒給他們弄這些女人去?再者說,白鷺城作為一郡的守護,領(lǐng)民的支柱,又怎么能做出如此齷齪的交易呢?她想要救下所有的人,救下靈珠院長和她的弟子,還有阿聰、法蘭修士、繁花修女以及她的孩子,卻苦于沒有拿得出手的籌碼,也沒有脫身的妙計,思緒一時鉆進了死胡同。父親,我究竟應該怎么做?
“你連自己都救不了,又怎能救得了別人?”父親發(fā)出一聲響亮的質(zhì)疑。
“是我太沒用!求您救救我!”
“誰也救不了你,只有你自己能救自己。”
“自己救自己?”
父親留下一個信任的微笑,旋即消失了。
自己救自己。。。。。。不錯,先救自己。
“喂!”韓江沖黑面男子喊道:“我要見你們的首領(lǐng),快去通報!”
“小丫頭,腦筋動得倒是挺快呀!怎么,想要見我們老大?那就先讓老爺我快活快活!”他急不可耐地將手伸向韓江。
“放開你的臟手!看清楚啦!我是白鷺城的阿江郡主,識相的就趕緊去通報!”她故意提高聲量,試圖讓其他人都能聽見。
“我還是白鷺城的伯爵大老爺呢!還不快來見過你的父親大人!”
“哼!如果你知情不報,讓你們的首領(lǐng)知道了,你脖子上那顆腦袋還能保得住嗎?”
“誰相信你的鬼話!少騙人啦!”
“如果我真的是郡主,你就不想想后果嗎?”
“后果?”
“再說了,就算我是假冒的,那也不干你的事,你們首領(lǐng)自會處理的?!?p> “你。。。。。。您真的是阿江郡主?”
“你還是不知道的為好!”
黑面男子解開她身上的繩索,帶著她往另一邊的樹林走去。
“喂!郡主大小姐,您一定要想辦法救救咱們!”繁花修女扯著嗓子喊道。
眾修女似乎看到了希望,紛紛向她投去求助的目光。韓江什么話都沒說,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名首領(lǐng)模樣的男子坐在樹蔭下,背后插著幾面白旗,每面旗幟上均畫有一只血淋淋的大眼睛。他一邊喝著酒,一邊與身邊的幾名同伴有說有笑,氣氛如同郊游一樣悠閑。
聽到黑面男子的匯報后,首領(lǐng)立即招呼兩名手下,將韓江帶往一處隱秘的小樹林,他要好好審問一下這位自稱郡主的俘虜。
“你是郡主?”
“說句實話,那邊的修女全加在一塊兒,也沒我一個人值錢!”她故意提醒對方。
借著對方打量自己之際,她也仔細地觀察了對方。他留著一臉大胡子,膚色黝黑,雙目炯炯有神,眉間的一字濃眉分外惹眼。他沒什么城府,想法全寫在臉上,看起來并不難對付。她用手臂輕輕碰了碰腰間,小火槍正安然地待在槍套里。她眉頭一皺,心中豁然開朗。
“你穿得這么破,怎么可能是郡主?”一字眉問道。
“那我問你,你覺得我美嗎?”韓江理直氣壯地說。
“美!真是個美人胚子!”他不知不覺地豎起了大拇指。
“那不就得了!我們還是來談談條件吧!”
“好吧。。。。。。等等。。。。。?!?p> “。。。。。。等什么等,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嗎?還是說你根本就做不了主,跟你談就是在浪費時間?”
“我當然做得主啦!這十里八鄉(xiāng)的,有誰沒聽過我‘黑騎士’的名號!”
“哦!黑騎士。。。。。。這我倒是聽過??赡隳球T士的名號是自封的,根本不算數(shù)!”
“放屁!國王老兒的名號也是自封的,你說他算不算數(shù)?”
“國王的頭銜是天神賜予的,怎么能說是自封的呢?”
“我說是自封的,就是自封的!”
“那你有多少領(lǐng)地?有多少領(lǐng)民?”
“只要我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是我的領(lǐng)地,人也一樣!”
“說白了,就是靠搶唄?”
“沒錯!”
“可是,你自己能搶,你的兒子能搶嗎?你的孫子能搶嗎?”
“我一個人逍遙快活,哪來的兒子?”
“這就是說,你連個媳婦都討不上!”
“我不稀罕!”
“美女也不稀罕嗎?”
“你能給我美女?”
“你愿意跟我談啦?”
“談就談!誰怕誰呀!”
“只要你能把我安全地送回白鷺城,無論是頭銜、領(lǐng)地,還是珠寶、美人,通通任你挑選。”
“頭銜。。。。。。領(lǐng)地。。。。。。珠寶。。。。。。美人。。。。。?!彼p眼放光,如同餓狼碰見了山羊。
“怎么樣?這個價碼是否合你的心意?”
“我的弟兄們呢?”
“等你有了身份和財富,自然可以封他們?yōu)轭I(lǐng)主。”
“那。。。。。。那我們的將軍呢?”
“什么?原來你只是個小嘍啰呀!唉!你做不得主!做不得主呀!”
“你到底打算拿什么來孝敬我們將軍?”
“我要是孝敬他,還有你的份嗎?”韓江小聲嘀咕道。
“那怎么辦?”
“你自己拿主意吧!”
“大份的讓給將軍,我拿小份的!”一字眉拍拍胸脯說。
“沒想到,你還挺講義氣呀!”
“那是自然,我黑騎士是個有風度的人!”
“你打算偷偷送我回去,還是跟你們將軍商量后再做決定?”
“當然是和將軍商量啦!”
“你就不怕將軍不同意,讓那些賞賜打了水漂?”
“他一定會聽我的!你放心!”
“好吧,我相信你!”她別無選擇,“給我弄些吃的,還有水!”
一字眉為她拿來了幾塊肉干,一袋清水和一個水靈靈的雪梨。她顧不上體面,竟站著狼吞虎咽了起來。她生怕吃了這頓沒下頓,于是又要了些干面包,把肚子塞得飽飽的。
“你們的將軍呢?他在哪里?”她用衣袖抹了把嘴,趕緊追問正事。
“他和幾個弟兄負責善后,應該很快就到了?!?p> 沒過多久,一名騎黑馬的武士緩緩向他們走來。他頭戴覆面鋼盔,身穿鐵甲,腰佩長劍,馬鞍上的裝飾十分華貴,看上去就像是個貴族騎士。
“他就是將軍?”韓江詫異地問道。
“不錯!將軍原本是個騎士,后來投靠了我們神眼會。他是我們會長的親信,每次下山‘打獵’,總是由他帶隊。”一字眉解釋道。
“騎士怎么會投靠強盜呢?”她小聲呢喃道。
“我聽說你們抓住了阿江郡主?!睂④姺硐埋R,摘掉頭盔,露出一張年輕俊秀的面孔。
韓江望過去,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是她?”
“正是!”一字眉毫無保留地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哦!”將軍用右手食指輕輕抬起韓江的下巴,仔細打量了一番?!肮?!果然是條大魚!”
“你認識我?”韓江問道。
“小時候,我曾跟隨父親數(shù)次拜訪白鷺城?!?p> “你的父親是誰?”
“白河城的老家伙!”
“什么?你是王徽男爵的兒子?”
“五兒子。”
“那你為什么要投靠賊人?”
“只有失敗者才叫賊人,我們不是。”
“你們殺人放火,擄掠百姓,這不是賊人是什么?”韓江激動地說。
“你喜歡叫什么,就叫什么好了?!?p> “可。。。。。??蛇@是為什么?”
“我們的想法不一樣,無需強求?!彼⑽⒁恍Γ劬锍錆M了幸災樂禍的神色?!澳阆胱屛覀儼涯闼突匕槼牵俊?p> “如果你的內(nèi)心還殘存著一絲正義感,就請把我送回去!”
“白鷺城已經(jīng)危如累卵,干嘛還要回去送死?”
“白鷺城固若金湯!”
“國王的禁衛(wèi)軍眼看就要兵臨城下了,我才不會趟這道渾水?!?p> “那么,請你現(xiàn)在就放了我!我已經(jīng)沒有利用價值了!”
“這話倒是不假,如果白鷺城陷落了,你的郡主身份將一文不值?!?p> “你答應放我走?”
“笑話!再不濟,你至少也是個女人。我們神眼會缺的就是女人!”
“不!不!”韓江驚恐萬狀,拔腿就往林子深處跑??墒?,強盜畢竟人多勢眾,三兩下就把抓了回來。
“想跑?沒那么便宜!”將軍冷冷地說:“我的弟兄們已經(jīng)很久沒開葷了,特別是像您這樣既漂亮又高貴的處女,你就好好滿足一下他們的欲望吧!”他向一字眉使了個眼色。
“將軍,這是真的嗎?”
“對待淑女要溫柔一些,別把她弄疼了,懂嗎?”
“收到!”
密林深處傳來了韓江絕望的叫喊。她坐在地上,掙扎著向后挪動,手掌被碎石磨出了血。
“滾開!滾開!”
她奮力蹬踹,身上的衣裙被撕得七零八落,嬌嫩的皮肉裸露在外,引得三名強盜垂涎不已。他們并不著急,慢慢享受著貓鼠游戲帶來的樂趣。
咚!一顆大樹擋住了韓江的退路。
“決斷!必須立刻下決斷!”她把手伸向腰間。
“殺了他們!韓江!殺了他們!”
“你只有一發(fā)子彈,怎么殺得了三個人?”理性不合時宜地跳了出來。
“殺得一個算一個!”
“不!只有自殺,才是你唯一的出路!”理性堅持道。
“可我不想死!”
“生死由天,不由人!你就認命吧!”理想嘲笑道。
“你錯了!人只有活著,才能看清自己的命!”她把手縮了回來。
“郡主大小姐,來陪我們玩玩吧!我們一定會讓您爽個夠!”
韓江怒目圓睜,直面自己的屈辱。
“那我就不客氣啦!啊。。。。。。”一字眉忽然大喊一聲,隨即直挺挺地向后倒去。他的脖子上插著一只白羽箭,傷口處血流如注,將他的衣襟都給染紅了。
“啊。。。。。?!?p> “啊。。。。。?!?p> 兩聲慘叫過后,其余兩名強盜也步了一字眉的后塵,雙雙中箭倒地。
韓江回身望去,一隊人馬從陰影處襲來,為首的是一位身材魁梧的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