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想殺回馬槍的山狗子
山狗子本姓林,大名林大山。那年他因為家里窮到老鼠都不愿進(jìn)門,一發(fā)狠在往南安府的便道上搶了一個行商,跑云山深處一個叫老鷹嘴的險要處落草為寇。
帶著一幫子兄弟東搶西掠,只是等閑不傷人命,官府便也沒窮究下來。
后來遇見個道士,說他這輩子有大富貴的命,高興之下也忘了本來想搶這道士的包袱,反倒覺得有大富貴的人怎么還能老叫個狗子的名,于是奉上千錢,請道士給取個響亮的名字。
道士倒也爽快,見山狗子身高體壯,就給取了個林大山的大名,還買一送三,在這伙山賊中隨手拉過來三個,分別取了大河大湖大海幾個名字。
山狗子,呃,該叫林大山大喜,于是自己把兄弟幾個稱做“四大金剛”。這次打云山街,本來見幾十個兄弟攆著那些鄉(xiāng)民亂竄,眼看就是又一次大豐收,仰天大笑三聲,做老大的怎能不大展雄風(fēng),于是奔著最高的那家撒腿就跑。
誰知斜刺里沖過來一個干癟老婆子,口中念叨著哪個殺千刀的把她家豬放跑出來,掄拐杖照他腦門一下,登時天旋地轉(zhuǎn)。
當(dāng)家的這一倒,群龍無首之下,又怕驚了附近的巡檢,只好抬著當(dāng)家的回了寨子。這兩天越想越氣,恨不得立馬殺回去,搶光云山街的每一戶人家。
這次老三林大湖這么一說,倒是說中了他的心思,于是心里悄悄思量起來。
初冬的天氣依舊那么晴好。云山街的早晨在一片濃霧中漸漸亮了起來,混合了各家早飯炊煙的霧氣有一種歲月靜好的安寧。
小笛早早就起來了,看著哥哥和往日一樣繞著小院一圈圈跑著,漸漸接受現(xiàn)實的陳晉總覺得缺少安全感,尤其是那晚山賊到來的惶恐,讓他覺得自己不趕緊把身體鍛煉得強(qiáng)壯一些,很可能是活不過三集就要領(lǐng)盒飯的角色。
雖然總覺得自己會在某一天醒來,忽然發(fā)現(xiàn)回到了千年后的那個繁華又世俗的世界,但要是只能一直留在這,那也要盡量活得有些底氣,尤其是,旁邊小笛在給自己喊加油,他不敢想象,在失去了父親之后又失去兄長的女孩,會怎樣地痛徹心扉,在這個世界又會遇到怎樣無可抗拒的危險。
小笛,這個世界如此殘酷,又怎忍留你一人獨自面對?
跑了小半個時辰,一身大汗的陳晉洗漱過后,對妹妹說道:
“今天哥哥到后山挖些山薯子,你要去嗎?”
“要去要去,小笛可以幫哥哥的?!?p> “那好,回來哥哥給你做好吃的?!?p> 兄妹倆一前一后沿著山路走去。山薯子是一種野生的薯子,當(dāng)?shù)厝艘步兄窀菔恚瑢W(xué)名淮山。用密密地打了孔的鐵皮刷子,刷成粘粘的薯漿,摻了米粉,灑點蒜苗丁,在油鍋里炸熟了,外焦里嫩的很是好吃。
陳晉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容易適應(yīng)環(huán)境的人,哪怕到了今天他還是有些難以接受他穿越成現(xiàn)在這個少年的事實,一個小鮮肉的外表裝著一顆老臘肉的心,還是一顆跨越千年死性不改的吃貨的心。
昨天下午陳碩就已經(jīng)把榨成的茶油帶回來了,他今天就迫不及待地準(zhǔn)備弄一次炸薯圓好好安慰一下自己。一頓美食或許可以緩解穿越綜合癥,如果不能,那就兩頓,以至更多……
挖山薯是個體力活也是個技術(shù)活。山薯一般長在樹木底下,細(xì)長的藤條纏繞在樹上,到了秋冬,葉子已經(jīng)掉落了,偶然有還存留的幾片葉子,也枯黃了,掙扎在枝上不愿飄零。
山薯都是一根藤之下塊根直直地往下長,有的生長多年后長有數(shù)尺。即便是體力甚好的人,往往也難掘到最底下。
尋了一會,在一株小灌木下果然發(fā)現(xiàn)了山薯藤,歡喜地?fù)]動鋤頭挖了起來。
這一挖,兩個時辰便過去了。眼見日頭西斜,原本活力十足的小笛也倦了,上眼皮都半垂著,陳晉滿足地看了看竹筐里半滿的山薯,說道:“小妹,回家啦!”
小笛登時雀躍:“回家回家!”
背著竹筐走在回家的路上,許久沒有的滿足感又涌上心頭。前世孤獨了大半輩子,日日重復(fù)著可以預(yù)見的生活,人最可怕的就是從今天,此刻,可以清楚看到自己后半生所有的生活,就好像已經(jīng)預(yù)演,哪怕再想著細(xì)致雕琢,也不見驚喜。
那時他兼管著學(xué)校的勞動基地(校長說,小陳也還沒家小牽累,就管起來學(xué)校的基地吧。這一管就是十幾年。),倒是每一次下地勞動之后,汗水在晚風(fēng)吹拂下帶來絲絲涼意,看落日西墜,山嵐?jié)u起,就有一種難言的愉悅涌上心頭。
相隔兩世,忽然相同的感受讓陳晉恍惚起來,直到妹妹開心地喊到家啦才回過神來。
收拾好心情,陳晉又費了小半個時辰,把山薯刨皮刷漿,起了油鍋,茶油的香味頓時彌漫了小小的屋子。小笛早已恢復(fù)了活力,元氣滿滿地繞著鍋臺轉(zhuǎn)起了圈子,一邊吞著唾沫,一邊問著哥哥好了嗎,車轱轆話逗的陳晉直樂。
陳晉一邊忙活,一邊說:
“小笛,這先起鍋的薯圓你端些給徐婆婆送去,這些日子老人家好些了,也嘗個鮮,順道也給叔爺送點?!?p> 小笛這時早已把個薯圓塞進(jìn)嘴里,燙的直吸氣,連連點頭應(yīng)了,拿起兩個湯碗,一手一個端了,在陳晉一疊聲喊著慢點跑的嘮叨中飛一般沖出去了。
又撈起一鍋,把剩下的做一鍋下了。翻滾的油鍋散發(fā)著獨有的香氣。陳晉才得以夾起個圓子放進(jìn)嘴里,果然還是那個味啊!陳晉忽然覺得眼圈一澀。
果然世上最遙遠(yuǎn)的距離,是斬不斷的過往,回不去的家。
屋里好像漸漸暗了下來,陳晉點起油燈,把最后一鍋薯圓撈起,炸過的油要等上一會,涼了才能裝起。
正想出門看看妹妹回來了沒,街頭那邊忽然又喧鬧了起來,隱隱約約傳來呼喝聲。陳晉心頭一緊,急忙往徐婆婆家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