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弈始
甘露殿。
偏書房。
皇帝李繹正獨自擺弄著棋局，時而皺眉沉思，時而暗自竊笑，沉浸于其中。
“你們都先下去吧?！钡钪械膶m人侍女皆被一人辭了下去?！氨菹?。”
是殿中監(jiān)來見。
“玉鞍呀，正好，來來來，看看哪一子能贏？”
殿中監(jiān)裴禁，是當今圣上李繹身邊最親信之心腹。為殿中省之長，監(jiān)掌圣上服御、生活諸般事宜。
裴禁走到棋盤面前，細細端詳之。“陛下，臣棋藝不精，臣不知……”
皇帝抬頭看著他的眼睛，“你是真不知……還是……不敢知??？”
“臣知罪！”
“你有何罪？所以……此局孰輸孰贏……”說著，皇帝又落下一子。
“依臣看，棋盤為天下，陛下執(zhí)棋如執(zhí)牛耳，無論黑白孰贏，皆是陛下贏之……”
皇帝大笑道：“知我者，玉鞍也……果然還是有明白人，可是啊……這有些人就是不懂這些道理！”
殿中省為內(nèi)侍，下屬尚食、尚藥、尚衣、尚舍、尚乘、尚輦六局；而其長官殿中監(jiān)因此常伴皇帝左右，便耳濡目染，通曉政事。
裴禁雖無實權(quán)，但受皇帝親賞蔭蔽，平日里連三省長官也要對他禮讓三分。時常與皇帝議論，也無人敢提他有僭越之嫌。
“陛下圣明！”
“好好，你我君臣之間，這些阿諛之辭就不必說了……”皇帝一手將棋盤之上的棋子攬入奩中?！靶辛?，說正事吧！”
“您前腳剛下了密召給河南尹，這三大王后腳便派人去了洛陽……說是要去抓謝儀的徒弟……”
“這就耐不住性子了么？”
裴禁不語。
“人……他抓到了？”
“據(jù)探子來報，他們的人在洛陽確實抓到了一男子，還帶了回來?！?p> 皇帝呵呵一笑。
“陛下，謝儀不是只有一個女徒弟，那三大王抓的……”
“是謝儀救過的一個病秀才而已，不足提。”
“聽說，三大王看過那人之后，勃然大怒，將那些下人盡打了二十大板……”
“那那個人呢？”
“三大王動用私刑，嚴刑拷打，想要打探謝儀之徒的下落，但那人倒也是個硬骨頭，什么也不肯說……后來又把人秘密轉(zhuǎn)移至了齊一隅府上……陛下，我們要不要派人……”
“不必。玉鞍，依你看……那謝儀的徒弟現(xiàn)在在何處？”
裴禁思索片刻，答道：“依臣之見，那小女現(xiàn)在……應該是在河南尹譚崧的家中吧，他那里自然是最安全……”
皇帝似乎對這個回答很滿意，“你與我想的一樣……那你覺得……譚崧是否知曉此事？”
“或許知道……亦或許不知，畢竟是陛下先將其召來……”
“好吧，齊一隅那家伙來了么？”
“已經(jīng)派人去召了。”
齊一隅同為太醫(yī)署之令，地位僅在謝儀之下。如今謝儀被皇帝調(diào)往安北，不在署中，太醫(yī)署一切事務也盡由齊一隅全權(quán)處置。
“果然，還是朕這里留不住人呀！”
原本太醫(yī)署為首，設一令二丞。
謝儀與齊一隅同任太醫(yī)丞之職。自從上一任太醫(yī)令致仕后，皇帝便又增設一令，謝齊二人共擔令職以相牽制。
醫(yī)令之下，太醫(yī)署中又再無能擔大任者，所以兩醫(yī)丞的位置也都空了出來。
從那以后，太醫(yī)署便一直由兩令共同司之。
作為二人中之長者，謝儀則更為陛下所器重。
皇帝日常召見醫(yī)官，齊一隅也經(jīng)常隨謝儀一同前往?；实塾惺裁丛?，自然也會與他聊上幾句，自然亦少不了些賞賜。
“齊一隅不過是三大王的一枚棋子罷了……不過……臣有一事不明，既然是密召，陛下又為何讓人偷偷泄出消息……莫非是故意……”
“洛陽之事皆由河南尹監(jiān)管之，在河南尹眼皮子底下動手腳，固然難些，可這譚崧一走，有些人……自然不也就坐不住了……”皇帝品上一口熱茶，“嘶，這杯還當真有些燙手呢……玉鞍啊，朕這個位置……雖然如同一個燙手的山芋，可有人盯得緊呢！”
“陛下不必擔擾，禁愿為陛下肝腦涂地?！迸峤幌伦庸蛟诘厣稀?p> 李繹急忙將他從地上扶起，“唉，朕真正可以相信的……就只有玉鞍你了?！?p> “臣謝陛下信任！”
“玉鞍啊，這棋局……才剛剛開始啊……”皇帝嘆道。
不知為何，不管無論發(fā)生何事，只要裴禁在，李繹便會覺得十分心安。
甘露殿外。
“譚大人。”一身著深青色官服之人從背后走了過來?！澳悴辉谀隳锹尻柡幽细瑏黹L安做什么？”
那人長相似有些尖嘴猴腮，八字撇成的兩髭倒是精致的很。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齊大人。”譚崧一臉輕蔑的神色。“你不也沒在你那太醫(yī)署待著嘛，看來我們都一樣，閑不住?！?p> 河南尹口中此人，正是太醫(yī)丞齊一隅。
譚崧與太醫(yī)令謝儀為舊交，深知謝齊二人不對付；再加上官階之差，河南尹譚崧自然看不上他。
“我進宮，自然是被召來為了察看陛下御體……只是不知譚大人前來所為何事？”齊一隅心里有鬼，目光也有所躲閃——他府上還藏了個從洛陽抓來的人。
“崧亦是陛下親召！”
“這不就巧了么！”
“哼！何巧之言！”
只聞殿內(nèi)一聲，“宣譚崧、齊一隅進殿——”
“譚大人，請吧?！饼R一隅惺惺作態(tài)，擺出恭維的樣子。
“齊大人也請?！?p> 二人這就進了殿。
“臣河南尹譚崧參見陛下！”“臣齊一隅參見陛下！”
皇帝輕輕一瞥，繼續(xù)忙著下手頭的棋子，“快，都起來吧……”
“謝陛下！”
齊一隅剛要上前。
“這次不是給朕看病……玉鞍，給他二人看座！”
這下，二人倒十分緊張，顫抖著從裴禁手中接過木椅。
“謝……謝裴監(jiān)！”
“你們要謝還是謝陛下吧！”裴禁又站回皇帝身旁。
“多謝陛下！”
皇帝放下棋子，扭過身來，“這次呀……召兩位愛卿前來，主要是……”
突然殿外，“景王、睿王求見——”
“讓他們進來！”
譚齊二人面面相覷，也不知此番被召到底是為了何事。
皇帝微笑著看向裴禁，“你看，這兄弟倆，消息倒還挺靈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