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冷箭
自從回到城內(nèi)軍營,譚澄遠(yuǎn)便一言不發(fā),仿佛丟了神一般,安蘅幾次叫他都沒有回應(yīng)。
安蘅偷偷跑去問副將?!澳銈儗④娺@是怎么回事,這仗不是打贏了嗎?”
“是……是我們中了突厥人的奸計,朔州這些兵并非精銳,只是為了吸引我們的注意,而他們大隊人馬已經(jīng)往太原方向去了?!?p> “???”
“不過不用擔(dān)心,河?xùn)|節(jié)度使荀將軍來信說,嵐州三軍已待,只等突厥人自投羅網(wǎng)……還說洛陽軍恪盡職守,奮勇殺敵有功,漏放突厥大軍入關(guān)非將軍之過錯,是突厥實在狡猾,洛陽軍之功績自會稟明圣上,讓將軍不必憂心。”
安蘅皺起眉頭?!斑@當(dāng)真是殺人誅心!”
“這河?xùn)|節(jié)度使可是位狠角色,荀宥荀老將軍,征戰(zhàn)沙場領(lǐng)兵三十余載,無一敗績,當(dāng)年身中十余箭,仍以一人于百人陣中生擒現(xiàn)在的突厥可汗毗達(dá),逼得突厥向我朝議和,并收失地。”
時有謠曰:“李有荀,突厥茍。河?xùn)|執(zhí)劍擎弓走,萬里灰云皆不見,盡收幽云十六州?!?p> “竟如此厲害?”
“不然陛下也不會如此放心,讓他獨自鎮(zhèn)守太原這么多年,雖然年過半百,可謂老當(dāng)益壯?!?p> “那澄遠(yuǎn)哥哥還為何……”
副將搖搖頭。“將軍年紀(jì)輕輕便有如此成就,不過是今日挫了些銳氣,讓他一個人待著想明白,自然便好了?!?p> 聽了他的話,安蘅這才不再擔(dān)心。
“安大人,安大人!您快去瞧瞧吧!”
“發(fā)什么事了?”
“是……是軍中的兄弟們,從城外回來就……唉,您還是親自看吧?!?p> 安蘅隨著士兵來至營中,便看見這些將士或有咳者,或有嘔者。她挨個探查,亦有不少人身有高熱,時而憎寒,頭疼體痛者亦多,眾人舌象輕則薄白,重則積粉。
這些將士分明是染上了疫??!
“是疫病,你們可曾接觸過何人?”安蘅問道。
“這幾日兄弟們都在軍營之中,除了今日與突厥……”
“那些突厥人的尸體呢?”
“就在城外,安大人是懷疑……”
“借我馬匹一用!”安蘅隨手牽了一匹,翻身上馬,直奔城門。
城外尸橫遍野,竟無落足之地。這些人形體大多削瘦,眼窩深陷,常人即使死了許久也應(yīng)當(dāng)不至于此。她用力掰開幾個突厥人的嘴,皆是厚重的積粉苔。
譚澄遠(yuǎn)也聞訊趕來?!稗績好妹?,如何?”
安蘅抬起頭,又將一塊手帕遞于他?!俺芜h(yuǎn)哥哥還是小心些,我這天天藥壇子熏著自然不怕,你莫被傳染了?!?p> “你是說軍中將士……”
“沒錯,我剛剛察看過了,這些突厥人都身染疫病,且病日久,一個個形體瘦弱?!?p> “難怪與之交戰(zhàn)時,便覺得這些人的戰(zhàn)斗力如此不堪,竟都是染疫之人。”
“這些人還需用火燒了,免得再散播疫病?!?p> “好,我這就派人處理。這里危險,我們還是先回去?!?p> “嗯嗯?!卑厕坎唤袊@?!斑@些突厥人,竟讓感染疫毒的士兵來打仗,當(dāng)真是喪心病狂!”
“是啊,想沒到突厥人如此不擇手段,明槍易躲,冷箭難防,此計著實陰損。我軍雖傷亡無幾,但如今染疫者頗多……應(yīng)當(dāng)如何處置?”
“如今也只能先將軍營封住,若非有事不得隨意出入,再將營中染疫之人集中起來,我等太醫(yī)署師生定當(dāng)盡力醫(yī)治?!?p> “那便拜托你們了?!?p> 翌日,洛陽軍中發(fā)病的將士愈來愈多,連譚澄遠(yuǎn)也咳嗽起來,這要診病將士的隊列早已排到營地門外。
太醫(yī)署眾人忙得不可開交,有人診治開方,有人抓藥熬藥,有人送方照料。
“大人,這已經(jīng)是第四十九個了?!眳问庹f道。
安蘅瞪他一眼?!吧僬f廢話!看清楚些,莫要記錯了醫(yī)案……潮熱口渴,面目浮腫,腹痛,身痛,脈數(shù),舌黃……用何方子?”
呂殊吞吞吐吐:“用……用……承……承氣輩……下之?”
安蘅一掌拍過去?!皩α?!這還要想這么久……記方,大黃四兩,厚樸二兩,枳實大者三枚……”
“此人舌根漸黃至中央,應(yīng)是邪傳入于胃……檳榔、草果、厚樸、白芍、甘草、知母、羌活、葛根、柴胡……里證愈重,再加大黃二兩……都記下了么?”
“記下了,記下了?!?p> 譚澄遠(yuǎn)走了過來?!稗績好妹?,咳咳……你來……”
安蘅回頭對呂殊說道:“你先在這兒給他們看著,我去去就來。”
“大……大人……我這……”呂殊只好硬著頭皮坐下來。
安蘅隨譚澄遠(yuǎn)還未走近帳中,便聽見齊予思急促的咳嗽聲。
“姐姐這身體本就受了傷,正氣虛弱,疫邪易感?!?p> “蘅兒妹妹,無論如何也要將她治好?!弊T澄遠(yuǎn)眼中露出懇求的目光。
“好,我先看看姐姐……姐姐哪里不舒服么?”
齊予思輕輕搖頭。
安蘅將手搭在她腕間,皮膚滾燙,其脈浮而重按無力?!岸歼@么燙了,還說沒事!”
“予思她……她不要緊吧!”譚澄遠(yuǎn)心急如焚。
“妹妹……我……咳咳……真的無礙……”
“姐姐不必?fù)?dān)心,有何不舒服的與我說便是,姐姐可別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姐姐頭可暈?”
“不暈,只是痛……咳……些……”
“那冷不冷?”
“是有些……咳咳……”
安蘅將她身上蓋的棉被裹緊?!敖憬阍偕斐錾囝^我看看。”
“嗯,苔白微膩,不算厚,還好還好。我這就給姐姐開方子,喝完就好了?!?p> 她即提筆寫下:人參二兩,柴胡二兩,羌活、獨活、前胡、枳殼、川芎、茯苓、桔梗各一兩,甘草一兩,右味制散末,每服一兩,加姜三片、薄荷一撮煎之。
“澄遠(yuǎn)哥哥,你將此方送去,煎好給姐姐服下……你現(xiàn)下亦感疫毒,姐姐身子又弱,還是少與姐姐接觸為好?!?p> “好,我明白,咳咳……”
“我等下再尋人在這帳中點些艾草,熏上一熏,那姐姐好生歇息,我先去了?!?p> “謝謝蘅兒妹妹,咳……要是沒你……”譚澄遠(yuǎn)言道。
“澄遠(yuǎn)哥哥說這些做什么,那邊還要我去幫忙,走了走了?!?p> 安蘅返回營中?!叭绾瘟耍俊?p> 呂殊擦擦額頭上的汗珠?!按笕?,你這去了哪里,這么久才回來……這已經(jīng)是第六十二個了……大人你看這后面,人愈發(fā)多了,就我們這些人,要看到何時去?”
“如此下去……的確不是辦法,呂殊,你記下,厚樸、蒼術(shù)、白術(shù)、防風(fēng)、吳茱萸、藁本、麻黃、芍藥、柴胡……各半兩,炙甘草一兩,此方用大鍋煎煮,先給大家分下去?!?p> “是,大人,我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