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還要再采集一次造血干細胞,護士一大早給鄭海打了一劑增白針,趁著空檔肖玉兒去了餐廳買早餐。
今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了,鄭海拿出手機給郭峰發(fā)了個微信,說明了一下自己的情況,拜托他替自己請幾天假。
昨天無意中聽到韓齊與肖玉兒的視頻通話后,他的心情就更加的煩悶了,找了個安靜的地兒,樓梯間的走道,沒什么人,他對著走道的窗戶抽起了煙。
韓齊的話一直擾亂著他的心神,“你替他著想,為他分憂,希望他能輕松,他有讓你輕松嗎?”
這句話著著實實擊中了鄭海的軟肋,他什么都不怕,廣場霸王那種蔑視一切的威風(fēng)和膽量他都有,再苦再累也都能承受,唯獨害怕肖玉兒為他所累。
是啊,我有讓她輕松嗎?
多么低的要求,只是輕松,還沒涉及快樂。
唯一讓鄭海感覺欣慰的是,小汐的手術(shù)終于要實現(xiàn)了,再扛過這點苦、再堅持一把,也許就會苦盡甘來了,即使欠下了債,他還是看到了點兒曙光。
他給自己暗暗打著氣,堅持下去,邁過這個坎,希望就在前方,他把煙掐了,準(zhǔn)備返回病房,手機響了起來,是李杜來的電話。
“大海,出……出事了,”李杜聲音有點急促,上氣不接下氣,顯然不是來匯報什么好消息。
鄭海心里一驚,“到底怎么了,慢點說!”
“寫字樓……失火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檢查都……好好的,今天……早上莫名其妙會議室就起火了?!?p> “那趕緊救火啊,打119?!编嵑s@出一身冷汗,感覺那火已經(jīng)隔空燒到自己嗓子眼了。
“打了,消防車早就來了,大火現(xiàn)在已經(jīng)撲滅了。”李杜終于把話說順暢了。
“有沒有人員傷亡?”
“沒有,大家一看情況不對就撤出去了,幸好今天還是假期,樓上樓下都沒人。”
鄭海松了口氣,這要是有人員傷亡,這輩子估計就玩完了,兩輩子都還不清。
“全部都燒毀了嗎?”他的心里忐忑不安。
“沒有,大概有一半以上的面積吧,燒毀了共享空間、會議室和幾間辦公室。”
“通知客戶了嗎?”
“還沒有?!?p> “先別通知,我跟森馬先溝通一下,等會兒再跟你聯(lián)系。”
鄭海掛了電話,腦子里飛速運轉(zhuǎn)著,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故?
項目是由森馬外包給自己的,出了事故,客戶肯定會找森馬。
雖然森馬為他們購買了裝修事故保險,但還是有許多事情需要協(xié)商,理賠的過程也是復(fù)雜繁瑣,鑒定事故原因、是否所屬理賠范疇等等,想要拿到保險公司的賠償,猶如虎口拔牙。
街道管理處肯定會查封寫字樓,公司一定會被勒令整頓。
后繼是按原裝修方案補救,還是推翻重裝?
森馬是繼續(xù)找他們合作還是另請高明?
如果涉及賠償,該如何評估損失、賠償多少?
鄭海思路清晰的預(yù)見了每一個可能發(fā)生的環(huán)節(jié)。
而眼下,最重要的是找趙一鳴商量。
一到危機關(guān)頭,所有的煩惱都暫時被拋到腦后去了,他馬上露出那種臨危不懼,沉著冷靜的本色。
就這么短暫的功夫他已經(jīng)想好了和趙一鳴如何溝通,沒有時間猶豫,他果斷的撥打了趙一鳴的電話。
“趙哥,寫字樓失火了,”
“什么?嚴(yán)重嗎?有沒有人傷亡?現(xiàn)在怎么樣了?”趙一鳴倒是挺冷靜,一下子問出了幾個關(guān)鍵點,估計見多了大風(fēng)大浪。
“Balabalaba………………”
鄭海把失火情況跟趙一鳴講了一遍。
“趙哥,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把它復(fù)原回來,至于客戶那邊,要麻煩你好好溝通一下了,最好能夠延遲竣工期限,延期造成的違約金我愿意支付,或者按市場價支付延遲期間的租金也行。”鄭海一口氣的把自己想要的結(jié)果倒出來。
趙一鳴在電話那頭除了驚訝還有無奈,“這事是咱們出事在先,客戶有權(quán)撕毀合約,如果那樣,就只能全面賠償了?!?p> “趙哥,你一定得幫幫我啊,”此刻趙一鳴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比誰都希望能維持合約,如果溝通順利,我自然會繼續(xù)交給你們裝修,你也別著急,等我消息吧。”不得不說,趙一鳴還算講義氣。
和趙一鳴打完電話,鄭海心里七上八下,先讓趙一鳴幫著協(xié)商一下吧,實在不行,自己再硬著頭皮上。
他給老媽發(fā)了消息,讓她務(wù)必明天過來照顧小汐。
他打算明天去現(xiàn)場看一看。
李杜看來是急瘋了,撥了幾次電話都是占線中,很快,他又打來了電話,鄭海告訴他事故已經(jīng)在溝通中,讓他耐下心來等結(jié)果。
鄭海心里雖然急躁也不忘叮囑李杜和阿嚴(yán)幾個仔細清理現(xiàn)場,排除隱患,嚴(yán)防再次發(fā)生事故。
一切都安排有序之后,鄭海從樓梯間出去,準(zhǔn)備返回病房。
肖玉兒此時正到處尋找鄭海。
這家伙,到哪兒去了?早餐也不回來吃。
不一會兒,她在走廊遇到了鄭海,見他臉色異常、神色嚴(yán)峻,心里不禁打起了問號。
“你怎么了?大海,哪里不舒服嗎?”
“沒有,”鄭海搖了搖頭,努力裝作若無其事。
他不想讓肖玉兒知道這件事,小汐的事已經(jīng)讓她很憂心了,怎么還能再給她添加新的煩惱,自己的事自己扛著就行了。
肖玉兒一臉不相信的打量著他,“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我感覺你很不對勁。”
“有嗎?可能是沒吃早餐的緣故吧,畢竟我損失了那么多的骨髓和細胞,臉色肯定是差了些。”
聽他這么解釋,肖玉兒想想也對,沒再說什么,心疼的挽著他的胳膊回了病房。
早餐沒吃,已經(jīng)十一點了,肖玉兒干脆直接點了午飯。
“小汐,今天有紅燒排骨,”
“太好了,”小汐高興的叫起來,抓著彩色鉛筆朝著肖玉兒和鄭海在空中畫了一個圓。
“哈哈,我把你們倆個圈起來了,你們就永遠在一起了?!?p> 這幾天她迷上了畫卡通,她把卡通故事書里的情節(jié),用漫畫的形式畫了出來,雖然看起來謎之怪異,根本和故事內(nèi)容對不上號,但她畫的很投入,講解的時候肖玉兒才感覺還挺像那么回事。
午飯很快就送來了,肖玉兒又訂了雞湯,她把雞湯盛給了鄭海,雞腿也夾給了他,那寵溺的神情,好像吃了雞腿就能把他失去的骨髓和細胞馬上給補回來。
今天下午,鄭海還有最后一次造血干細胞采集,這之后,就要開始為骨髓移植做準(zhǔn)備了,骨髓移植是在小汐身上進行,鄭海接下來就解放了。
鄭海躺在采集室的床上,這次的管子沒有再插在大腿上,而是改為插在兩只胳膊的動脈上。
肖玉兒一直守護著他,為了防止胳膊腫脹,她每隔一會兒就給他推一推,每隔一段時間再喂他一點加鈣的水。
鄭海的心情一直很低落,小汐的醫(yī)療費原本還指望寫字樓的裝修費來湊足了,這一失火,不但賺不到錢,還要再賠上錢,傾家蕩產(chǎn)底朝天的那種。
假如對方終止協(xié)議,不再請他們繼續(xù)修復(fù)工程,他將賠償所有損失,損失至少是幾百萬。
他不是富二代,對他來說這是巨額賠款。
他還只是一個未滿二十歲的學(xué)生,連正常的工作和時間都不具備,他要怎樣面對這一切?
無論是怎樣的結(jié)果,他都將背負巨額債務(wù),只不過程度不同,一個是重,一個是沉重。
接下來的日子絕對是苦不堪言,他不怕苦,但是他不想讓肖玉兒跟他一起陷入苦海。
也許自己一輩子都將在這個城市的底層掙扎,他望著肖玉兒思緒萬千,痛苦、難過、遺憾、自責(zé)、愧疚………什么都有,又什么都說不出口,腦子里只有一個概念無比清晰,絕對不能再讓她卷入自己的泥潭。
“玉兒,我們分手吧,”
他面無表情,喃喃的說道。
“你說什么?你是不是又犯暈了?”她詫異的搖著他的身體。
“我說我們分手吧,”鄭海艱難的重復(fù)了一遍。
“你說什么胡話呢!”肖玉兒慌亂的拍著他的頭。
“你醒醒,你醒醒,混蛋!”
鄭海不敢再看肖玉兒,他閉上眼睛,把頭偏向了一邊。
心里像被千萬只蟲蟻在噬咬,萬箭穿心般的疼痛。
對不起,玉兒,
對不起,心愛的女孩,
如果我能,我愿意將一切都給你,除了苦難。
而眼下,我除了苦難卻什么都沒有。
明明是深愛,卻說不出來,
明明不想放手,卻不得不離開。
這是種什么樣的感情?分手也都變成了一種愛。
肖玉兒只當(dāng)他是胡話,并沒有真的往心里去,但這句胡話也讓她氣的不輕,她拍打了一陣之后,見鄭海不再說話,便停了手,咬著牙說道:“我說過,我不會放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