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LS山是德雷諾恩的圣山,守衛(wèi)嚴(yán)密堪比皇宮內(nèi)院,即便遭到帝國吞并,為了更好的安撫人心,這里依然延續(xù)著原來的風(fēng)俗。
不過,作為研制維馬納的交換條件,戈舒婭早已從克里斯手里要到了進(jìn)入圣山的通行證。
這張通行證準(zhǔn)許她在山中逗留十天,這個時間對她來說已經(jīng)足夠充裕。
戈舒婭登上山頂,布下召喚的法陣,她把三叉戟安插在法陣中央,然后將艾爾莫林一口吞下,口中隨之吟唱起一段古奧綿長的咒語。
隨著咒音不斷循環(huán)往復(fù),她的眉心忽然騰躍起一道金色的火光,雙瞳的顏色也逐漸轉(zhuǎn)變成明亮的水銀。
如果說世界的長度能夠用墻頭的掛鐘來計量,那么此時,這只掛鐘的齒輪仿佛失去約束,時針正以瘋狂的速度逼近終點(diǎn)。
秋白練終究沒能說動克里斯退隱山林,他的身體剛剛好轉(zhuǎn),就向秋白練辭行,下山去了。
一個也不阻攔,任何事情,在她看來都逃不過一個原則,改變不了的,那便隨緣。
清晨,她從臥室里走出來,一如往常般來到那條小溪流前洗漱。溪水映照出她憔悴不堪的容顏,還有滿頭皎潔如雪的長發(fā)。
秋白練不愿向人吐露真相,但也不曾想到煉藥對自身的損傷居然一至如此。這一次,只怕已經(jīng)傷及內(nèi)丹了吧。
這天的山林較之往日仿佛異常寧靜,靜的好像歌舞落幕后,人去樓空。
秋白練望著晦暗的日光,輕輕嘆了口氣,“該來的,終于還是來了?!?p> 許多人都曾思考過這樣一個問題,如果自己的生命還剩下最后一天,我將會用它來做些什么?秋白練也曾思考過這個問題,她不僅思考過,并且真正的做到了言行如一,她的一生,幾乎每分每秒都做好了死的打算。
“何為生?何為死?”秋白練曾經(jīng)請教她的師父妙玄。
“糊里糊涂的生,糊里糊涂的死……這是尋常人的生死,”妙玄童子笑了笑說,“等你哪天窺破天機(jī),做到不昧生死,那便是逍遙境界了?!?p> 可是,我也要這么糊里糊涂的死了嗎?秋白練捫心自問。不如意事常八九,人的一生總歸是悲多歡少,對于自己無法改變的東西,也只能隨緣了。
她收拾好心情,不經(jīng)意的瞥見床頭那卷《太上藥師經(jīng)》,從她帶回蓬萊后還沒有認(rèn)真的翻過。秋白練原本不屑浪費(fèi)太多時間去學(xué)習(xí)有生有滅的有為法,可是這時,她卻不由的握起那卷厚厚的冊子,百無聊賴的翻閱起來。
人生的最后一天拿來閱讀,我還真是奮發(fā)向上的好學(xué)生呢。秋白練不禁暗覺滑稽。
她將嶄新的書頁一頁頁的翻過去,見上頭記載的全是治療疾病的藥方和點(diǎn)穴推拿的技巧,八九成的東西她早就會了,但有一些倒是首次聽說,乍看下十分新奇有趣。秋白練天資聰穎,一目十行,不過小半個時辰就讀到書尾的附錄,那里羅列著一系列圖文,涉及廣泛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醫(yī)學(xué)范疇。
先天八卦、后天八卦、河圖、洛書、納甲……作為一名合格的道士,三墳五典八索九丘秋白練自然全都玩過。
她隨手握起一支狼毫,沾了墨就紙上閉目涂鴉,完了張開眼一瞧,所畫的先后天卦和書中打印的一般模樣,中規(guī)中矩,分毫不差。
就在這時,九天之上突然落下一道驚雷,聲如天崩,震耳欲聾,硯臺里的墨汁隨之泛起圈圈漣漪,梁上的灰塵也跟著抖落下來。秋白練形如槁木,心如死灰,仿佛全沒留意,繼續(xù)涂鴉。
待畫到納甲圖,東方甲乙木、南方丙丁火、西方庚辛金、北方壬癸水、中央戊己土……這個圖她五歲時便已倒背如流,也從來沒見得有什么奇特之處,但此時此刻,她持筆的右手忽然停在半空,出神的喃喃,“中央戊己土……中央……戊己……自己……中道……本來面目……”心間那點(diǎn)微弱的靈光愈來愈亮,突然照徹天地。秋白練心下徹悟,丟了紙筆,口中作偈道,“也不落中間。也不落兩邊。了了無一念??湛諢o大千?!?p> 她步出房門,見滾滾天火如同暴雨般傾瀉下來,將整片天宇映照成刺目的血紅色。然而蓬萊似乎受到某種強(qiáng)大結(jié)界的守護(hù),墜到半途的火光通通被阻截在外,無法下行。
秋白練看見東面的純陽金頂在五色氤氳的籠罩之中,祥瑞的云氣向周圍不斷擴(kuò)散,覆蓋整座蓬島。
若不是玄武靈珠的庇護(hù),恐怕自己早已燒成劫灰、墮入輪回了。秋白練不再停留,踴身虛空現(xiàn)神足通,忽然不見。
晦暗的天地間,戈舒婭踩著無聲的節(jié)拍,舒展雙臂、旋轉(zhuǎn)騰挪,跳起這支末世的華舞。
如果說這個凡間是面砧板,那么此刻,戈舒婭便是手握廚刀的庖丁。只是,這位庖丁揮刀殺戮時的姿勢委實太過優(yōu)美,美的幾乎令人神往。她舞姿婀娜、蓮步翩躚,時而輕柔曼妙如同春風(fēng)拂柳,時而豪邁奔放如同鐵馬金戈,這如同畫卷般動人的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間卻仿佛牽動著世界的脈絡(luò),冷酷無情。
一時間,暗云涌動,電閃雷鳴,颶風(fēng)平地而起,滅世的天火猶如洪水決堤般傾注下來。
誰也沒有見過世界末日究竟是何景象,千萬年來,人類全憑自己的臆想創(chuàng)作出種種歌劇神話,描述那未曾目睹的場面。而當(dāng)終焉真實降臨時,一切卻仿佛如此突然,如此的輕而易舉,仿佛隨手打碎墻角的試衣鏡。
砰!
痛苦與快樂、丑陋與美好,全在一瞬間化成齏粉,不帶任何情感元素,不給你留下一絲半點(diǎn)感懷的時間。
正當(dāng)戈舒婭沉浸在這場殺戮盛宴中忘我的起舞時,平穩(wěn)流暢的動作卻在中途戛然而止,支撐整個法陣的三叉戟頹然臥倒在地下。
“何人阻我?”戈舒婭的眼中騰出銀白色的火焰。
“尾花千鶴,你的報復(fù)已經(jīng)夠了?!鼻锇拙氉蕴摽罩鞋F(xiàn)身。
“你是……?”
“秋白練?!?p> 秋白練自報完家門,也不見她有何動作,戈舒婭突然跪倒在地,痛苦的捂住眉心那道逐漸湮滅的火紋,“這?!”她感覺自己的魂魄正從軀體中漸漸抽離。
“放手吧,這具身體不屬于你,沒什么好留戀的?!?p> “我……我好不甘心!”戈舒婭聲嘶力竭的說,她的雙手緊握成拳,似乎還想抓住些什么似的,細(xì)小的指甲幾乎嵌入肉里。
“你的殺業(yè)太重,本該墮入無間地獄、百千萬劫不得脫離。我念你尚有一絲未泯良知,助你死后不落三惡,今后改過自新、好自為之?!鼻锇拙毜氖种酗w出一團(tuán)白色光暈,輕輕裹住戈舒婭的身體。
當(dāng)那團(tuán)光暈散去之后,戈舒婭也從深沉的睡夢中緩緩蘇醒過來,“這是哪里?你又是誰?”她疑惑的詢問眼前的人。
失心蠱已經(jīng)抹除了她的全部記憶,或許空白的記憶對她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秋白練淺淺一笑,“我是秋白練,這里,是凱LS山頂?!彼f著悠悠的背過身去。
“白練姐姐,你要去哪兒?”戈舒婭伸出小手牽住秋白練的衣角。
秋白練回頭說,“去我想去的地方,舒婭,你也要隨我一同而去么?”
“嗯!”戈舒婭愉快的應(yīng)了一聲,一蹦一跳的跟上秋白練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