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最后一位債主，江正和雙腿一軟，一頭栽倒。
他這幾年勞心勞力，千方百計保住江家聲名不綴，如今終于有人替他撐起這個攤子，登時心氣全無。
這一覺睡得極沉，約莫子時才漸漸蘇醒，回想上午那場不亞于真刀實槍的拼斗，不由得冷汗涔涔。
太險了，他這輩子見過不少風(fēng)浪，可唯獨白日那場戲，讓他覺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
三張小臉鉆進(jìn)帷帳，個個神情關(guān)切，江正和不由得眼睛一紅，問道：“康進(jìn)呢，得謝謝人家！”
原來，江家存銀總共只有幾箱，江小魚提前都做了記號，康進(jìn)踹的全是實打?qū)嵉腻X箱，其余箱子只是表面裝了一層銀兩，下面全是磚頭。
侯家的債躲不過，至于其他人，大家都在商場行走，自然分得清厲害輕重。
江小魚正是抓住這一點，才讓康進(jìn)既充紅臉又當(dāng)白臉，一番旁敲側(cè)擊下來，那些家伙自然絕了要賬的心思。
老爹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江小魚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誰能想到一個不起眼的家伙，手里竟囤了一萬三千斤椰棗？
怪不得這家伙肯自掏腰包雇那些胡姬呢！
期間還有一道插曲，那候正廷氣勢洶洶而來，除了要債，還要為兒子討回公道。
卻被勒意一句話，輕松化解。
“侯先虎用詭計傷我在先，你跟江家要多少賠償我不管，但你要他家一兩銀子，我就跟你要二兩?！?p> 言外之意，你盡管獅子大開口，但我要的賠償一定是你家的兩倍。
“別以為我在說笑，現(xiàn)在跟你說話的是勒家的長子嫡孫?！?p> 勒意此話出口，候正廷臉色數(shù)變，冷哼一聲轉(zhuǎn)身就走。
江陵城沒有官府，七大家族就是這里的天，真要惹怒勒家，就算一夜之間把侯家屠戮干凈，怕也沒人會出手阻攔。
候正廷要了債，其余債主卻個個義正言辭加以拒絕。
正如那胡商所言，江家眼看就要魚躍龍門，這時候要賬，你當(dāng)我們是傻子嗎？
“勒意呢，也是你安排的？”
一顆大腦袋鉆了進(jìn)來，“江伯伯，小魚兒是我兄弟，他那么聰明，我還不得學(xué)著點？
不過那銀票是我的壓歲錢，得還我！”
眾人頓時笑作一團(tuán)……
江小魚看著堆積成山的椰棗發(fā)呆，雖然經(jīng)過干制，可以保存很久，可畢竟是一萬三千斤啊！
他蹲在地上發(fā)呆，勒意也只能陪著，還有江小琳。
小丫頭原本那滿滿的幸福感，隨著幾把椰棗進(jìn)肚后，也很快煙消云散，椰棗雖然好吃，可畢竟太多了。
“小魚，我家愛吃這個，你勻我一半，如何？”
勒意搜腸刮肚想了半天，也只想到這一個主意。
江小琳大眼睛眨了幾下，說道：“二哥，要不咱們讓阿福他們?nèi)ソ质薪匈u？”
“一萬三千斤呢，那得賣到啥時候？”
江小魚愁眉苦臉，唉聲嘆息，勒意遞過一個小包，是炒熟的南瓜子，他知道兄弟就好這一口。
江小魚嚼了一顆，眉頭一皺，“淡！”
勒意隨口回道：“難道要加鹽不成？”
江小魚聽了，又抓了幾顆丟在嘴里，嚼了幾口突然眼睛一亮，放聲大喊，“老爹，家里還有多少錢？”
……
“咚！”
江正和把一錠金子放在茶幾，神情頗為不舍，“小魚，這是我給小琳留的，準(zhǔn)備她出嫁時打幾件像樣的首飾，你……”
“老爹，小琳可是我親妹子，一錠黃金就打發(fā)了？”
江正和給噎得不輕，人都說閨女是賠錢貨，怎么生個兒子也這么不省心？
江小魚把一張字條遞給江小虎，“大哥，勞煩你采購些東西回來，江家很快就要發(fā)了！”
江正和抬手奪過，看了幾眼就跳腳道：“一百斤糖霜，咱家哪吃得了那么多？
三百斤松子，五百斤胡桃，什么，還要香料，那東西可死貴，怎么一下子買這么多？
蘋果桃子就算了，一千斤冬瓜是怎么回事，那可是窮人家過冬才吃的東西?！?p> 面對老爹的責(zé)問，江小魚一概不理，卻扭頭問勒意，“勒意，知道一個合格的家主最需要什么嗎？”
勒意想想父親的模樣，脫口而出，“威嚴(yán)！”
“屁，威嚴(yán)只能對敬畏你的人才管用，沒聽說打架靠威嚴(yán)取勝的。”
勒意恍然大悟道：“噢對了，是本事，我爹說了，沒點真本事壓陣，當(dāng)不了家主！”
“毛，家族又不是宗派，難道每次選家主，都得惡斗一場，那得死多少人？”
“那是什么？”
江小魚豎起手指搓捏幾下，道：“搞錢！
你想啊，這么多家口，人吃馬喂，走親訪友，看家護(hù)院，丫鬟仆役，哪個不要錢？
能搞到錢的家主才是好家主。
一個家族實力強(qiáng)弱與否，就在于供奉多寡，有錢就算請不來一派宗主，請幾位長老來充門面，沒問題吧？”
勒意只是腦子慢而已，卻不傻，沉吟片刻，立時覺得兄弟這話實在是金玉良言，得趕緊回去告訴父親。
江小魚在他肩頭一拍，說道：“回去跟勒叔叔說，你要跟我學(xué)賺錢，他會答應(yīng)的?！?p> 勒意顛顛走了，江正和卻一臉怒色走來，“江小魚，說，你是不是指桑罵槐？”
“哪有，勒意是我兄弟，我只是點撥他而已?！?p> 江正和一愣神的功夫，江小魚早領(lǐng)著妹妹消失無蹤。
……
江家后院，江小魚定制的大鐵鍋已經(jīng)架了起來，鍋中倒入十幾斤的香料，霧氣騰騰，香氣繚繞。
“小魚啊，這可是香料啊，那些普通百姓怕是一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只有逢年過節(jié)吃肉時，才肯放些去腥。
你……你竟然用他來煮南瓜子？”
江家比不上那些頂級豪門，可也絕對不窮，江正和看在眼里，心疼得要死。
“小魚啊，這可是幾十斤糖霜啊，就這么全放進(jìn)去了？”
“小魚啊……”
“大哥，把老爹架走！”
勒意回府后跟老爹一說，勒鐵頓時開懷大笑，連說這江家小子雖然說話粗鄙，卻還有些道理。
轟轟烈烈的大生產(chǎn)整整進(jìn)行了七天，十幾位仆役和四位小主人忙得昏天黑地，總算有了些眉目。
江正和探親訪友回來，見三個娃娃和勒意睡得東倒西歪，眼中寵溺無限。
江小魚聽到腳步聲，第一個醒來，“爹，你回來了？”
江正和見桌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干果蜜餞，還有許多絲綢袋子和繪有梅蘭竹菊花樣的木質(zhì)漆盒，問道：“這些，都是用來裝干果的？”
江小魚輕輕點頭。
江正和捏起一塊塞進(jìn)嘴里，頓時口舌生津，一股清涼意味在舌尖滋生，之后傳遍全身，不由得眼睛一亮，“小魚，這是什么做的？”
“冬瓜。”
“啥，冬……冬瓜？”
江正和可不是普通百姓，家里幾代經(jīng)營砂廠，算得上半個商家。
兒子這一句，頓時讓他想到這其中蘊含的巨大利潤，一千斤冬瓜也不過幾兩銀子，可要是做成蜜餞，只怕價格要翻上一番吧？
他又揀了顆南瓜子放進(jìn)嘴里，一股濃濃的香料味道頓時溢滿口腔，香脆、回甘，余味悠長。
這下江正和總算放心，兒子沒有胡來，于是笑問，“小魚，這些干果蜜餞，怎么也有一倍利吧？”
江小魚搖搖頭。
江正和神情一滯，安慰道：“沒什么，千里販運也不過三五倍利，能有幾成利潤，也不錯了?！?p> “最少十倍！”
江正和驚得兩腿一軟，幸好手疾眼快扶住身旁座椅，這才不至出丑。
“十……倍，這些東西就能賣出十倍的價格？”
江小魚笑著把老爹領(lǐng)到庫房，指著和椰棗堆在一起的那座小山說道：“咱們這一次采購，花了三百七十兩，要是把這些貨物全部發(fā)賣，我估計不會少于五千兩，也許更多！”
“酒，阿福，去悅來樓請一桌五兩銀子的一品席面，老爺我要喝酒，就在這庫房……”
他得盯著，不能讓蟲吃鼠咬，壞了兒子的心血。
天爺爺?shù)?，憋屈?shù)年，老江家總算能揚眉吐氣一回了！
江小魚卻拉住老爹，說道：“悅來樓的酒席我吃過，一般而已，您嘗嘗我特意給您做的，這也是我下一步的計劃?！?p> 勒意江小琳正襟危坐，這也是二人在面對美食時，才會有的狀態(tài)。
江小虎給老爹倒酒，江小魚去廚房取來一個食盒，剛一掀蓋，就有一股濃濃的香味傳來。
江小琳眼睛一亮，“二哥，什么東西，好香?。 ?p> 勒意就要專業(yè)許多，他雙目微闔，輕聲道：“豆蔻、白芷，香葉，茴香，還有陳皮，白果，肉？”
江小魚端出八個碟子放在桌上，頓時香氣四溢，叫人食指大動。
江老爹挑了一塊豆腐放進(jìn)嘴里，禁不住輕哼一聲，豆香肉香相互混雜、口舌間五味俱全，簡直回味無窮。
“這些菜肴用來下酒，簡直是天作之合?！?p> “二哥，這到底是什么做的？”
江小琳冰雪聰穎，見二哥神情玩味，硬是撐著不肯動筷。
當(dāng)聽說這桌菜肴除了一盤豆腐，其余全是豬下水做成，江小虎眉頭一皺，沒敢動筷，江小琳卻退出幾步，埋怨道：“二哥，誰家會用香料燉豬下水?。俊?p> 原來，在天羽朝只有窮苦人家，才會去市場采買些極便宜的下水食用，好歹有些肉味，至于上等人家是從來不吃的。
江正和抿了一口，又夾起一筷放進(jìn)嘴里，嚼了幾口登時眼睛一亮，“嗯，這個脆生。”
和別人不同，他是商家，人棄我取，人無我有，本就是商道鐵律，何況這菜肴確實滋味十足。
只要食物可口，食材越便宜，利潤自然越高。
勒意可不管這些，他對江小魚的信任堪稱盲目，只要是兄弟做的吃食，哪有不好的？
眼看這爺倆你一筷我一口爭搶不絕，江小虎也加入戰(zhàn)團(tuán)之中，吃過一口就把妹子叫了回來，“小琳，趕緊的，再不動筷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