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線,你回到原點……算了,你開心就好?!鞭崩锇岔槾伟聪轮袠锌刂婆_上的各個保險開關,看了眼角落里靠在金屬支柱上閉目養(yǎng)神的陳由,微嘲到:“那是什么,一個圓?”
“哦~你不能那么說,”她費力睜開疲倦充血的眼,看著地圖上完全飄紅的淪陷區(qū),“一切筆直都是騙人的,時間本身就是個圓圈?!?p> “那么意義呢?這一切的意義呢?烈火與遺忘,輪回,在這樣的圓圈里沒有厭倦地進行著,就像我們少年時代的游戲,每一次失敗都不存在你無法償還的代價,微乎其微,所有角色的悲喜無價值地一遍遍上演……你在期待什么?勝利嗎?五百多次了對吧?”
陳由瘦弱的身形從角落移動到了深空井的平臺上,悄無聲息,如同鬼魂:“對,我在等待勝利,等待人們從高維的河流中重建那些被摧毀的可能……話說你對我抱怨個什么啊,意識經歷了兩千多年的是我不是你吧?”
“累不累?”
陳由翻了個白眼,“我還不至于成為覺得活著辛苦的頹廢青年?!?p> “那我可放心了,”薇里安收攏起散開的棕發(fā),指向了指示燈亮起的平臺,“復活卷軸,游戲繼續(xù)。”
陳由有氣無力走了上去,望向外面清晰明亮到刺眼的星辰們,“那可再見了,赫蘇斯不來接你?”
“我覺著這次他也懸,拯救世界可就靠你啦!”她一下子拍下最后的啟動鍵,藍色指示燈轉紅,警告界面接連彈出,全部又被她以最高權限全面跳過,終于唯一能夠遷移陳由龐大意識群的躍遷裝置完成過載啟動,“嗯?陳由你又胖了,我建議你下次叫他們再重新設計一下這個……然后目標,間隙,拿到平行?!?p> 陳由點了點頭,消失了。
……
裝置熄滅,只有基站主機的屏幕還在發(fā)光,她看向向這里迅速移動的光標,戳了戳主機ai,“阿雅,準備……時空固化吧,在他們找到這里之前,你盡力,我最好還是開始休眠?!?p> “好的~”漂亮的小人笑容滿面,就像沒有看到全面飄紅的地圖一般,“那么晚安?!?p> 薇里安點點頭:“晚安?!?p> 看著被她戳出來的小姑娘,想了想,她突然問了一句,“你害怕死亡嗎?”
小人提起裙擺搖了搖頭:“阿雅不會死呀,除非我們宇宙也完蛋呀~”
薇里安聞言發(fā)出了微不可察的輕笑,垂下雙眼:“快了……阿雅,快了。”
然后她合眼,沉沉睡去,在無數鑲嵌懸浮的光屏面前,陷入漫長漆黑的等待。
……
“你覺得“我”的概念由什么組成呢?”
?。ㄐΓ?p> “選擇?哦你會選擇這么對我說,可我們來看看答案啊……記憶,對不對?”
“對?!?p> “很好,至少對“我”誠實?!?p> “零,你偷我念頭,這很無聊。”
“陳由,你第五百六十二次路過我家門,都不來溜達一轉,這讓我很傷心啊。”
“你會傷心?哇哦~背面有等量的欣喜吧,畢竟一切在此歸零?!?p> “你累不累?只要在這里放棄,我可以幫你解脫?!?p> “不累,請繼續(xù)?!?p> (笑)
“陳由,-3快醒了,或者說快死了——說死是件很奇怪的事,不過比較形象,我總覺得你得在下次找到-2與-4兩個消極怠工的懶漢。”
“知道了知道了你煩不煩?!?p> “很重要,所以我真的不煩,畢竟牽扯到我能不能保住工作的?!?p> “嗯。”
沉默。
“我評估了一下你精神狀態(tài)很糟糕,看來這么多記憶對你來說負擔過大?!?p> “對啊,所以你要不要幫我刪點我超級辛苦的?!?p> ?。ㄐΓ?p> “不行的,陳由,我是零,不是3,這很違規(guī)。”
“而且你已經給出答案了,咱們馬上就要再見了。”
“希望不要了。”
“同樣?!?p> 信號中斷。
……
時間旅行真是個體驗感極差的事情,至少時空旅者協(xié)會全體二十三個成員都這么認為。
陳由覺得就算自己醒了還是很困同時腦子被攪成一團不知道什么的混合物,并且無序的記憶像刀片一樣切割著意識使自己無法入睡。
又要自己來。
她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揉了揉太陽穴,慢慢放松緊繃的肌肉,然后借著落日的溫度,枕著身上的校服慢慢睡去。
……
赫蘇斯…赫蘇斯……我求你……我們求你……放手!
不行啊……這算什么……薇里安,你等等,再等等……我馬上,馬上要找到她了……那個小偷
誰?!
他垂下頭,望向腳下蔓延無盡的漆黑宇宙,摘下了通訊器,哼著來著故土的調子,裹緊了身上那塊被陳由嘲笑為破布的“夜”。
于是夜色蔓延,連同宇宙擴張,如同同歸于盡。
……
被稱為小偷的姑娘用滿是血污與傷口的手撥開了爆炸后的維生倉,就算里面的東西早已沒有溫度。
如果那也算東西……
沒有多余的表情可供浪費,她抹了把汗,默默從逃生通道原路返回,一邊穿好能源接近枯竭的防護服。
“彩徹你又晚了一步——沒關系,我們,我……我們還是回家吧?!?p> 隔著厚重的防護服,她拍了拍男人的肩,
“白哲,我們無家可歸了?!?p> “一味逃避,所以無路可逃。”
男人呆住了。
名為彩徹的姑娘轉身,緩慢又堅定地離開。
“你不是白哲,這里是現實。”
男子聞言陷入沉默,就在彩徹即將消失入掩體的瞬間,他喊到:“你等的人不是白哲,是夢里的訪客——”
“對,不是你,真是謝謝了?!?p> 說著她小聲嘆了口氣,“所以你是誰啊……到死都不讓人死明白呢?!?p> 她看向暗紅的天,靠著灰黑的墻,明白從這里回到那里只需要,只需要找到一條“線”。
一條被“白哲”從她身上偷走的線。
惱火將通訊器砸碎在墻上,她暗自冷笑:“這就想讓我出局,做夢!”
如果此時有存在從高維望向她,就會看到一條“線”正遙遙跨越無盡時間平面,努力抵達起點,于此同時她的存在周圍那些繁復的回路漸漸褪色,就像她整個高維形態(tài)全部被拆解成了那一條線。
面罩下的姑娘漸漸露出笑容:“抓住你了?!?p> 她向前虛抓去,然后倒在倒塌的墻角處,停止呼吸。
……
死死抓住線,她知道一放開就意味著真正的死亡,她也知道這是個痛苦的過程,時空旅行……真不知道那位怎么這么過五百多次的。
“你后悔嗎?”
“誰?”
“嗯……我是零,你正在穿過歸零的奇點,所以路過我家門。”
“我不回答?!?p> “嗯,這就是個不需要答案的問題,陳由告訴我招呼應該這么打……我確實不太擅長,和你們這樣死守在自己原本維度的生物打交道,很,很低效,好在這里時間夠漫長——是這么描述對吧?”
“是?!?p> “你是偷祂的模型……這么搞,你下次可就回不來了。”
“不稀罕?!?p> “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和早期認識的陳由越來越像?!?p> “是。”
“可是她現在已經讓我也無法解析了……所有來自時間的傷害堆積,不是好事,也祝你好運……雖然你沒有參與局中,但我有預見,最后一次,你會好運的?!?p> “等等,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零,對吧?”
“請講?!?p> “白哲,究竟是誰?”
沉默。
就在她即將離開這里時,零才答到:“你只是問,我不一定要答,但是,他或者是祂,已經脫離歸零范圍,你只能知道這么多?!?p> “謝謝。”
“不客氣?!?p> ……
“玟,我覺得,好像有存在,剛剛又查詢了我們?!?p> “錯覺啦!我肯定靠譜的,你安心休息,去七區(qū)要穿越好多宇宙的?!?p> “玟…我覺得作為你的首位眷者,我應該再次提議,我們要救救我們的故鄉(xiāng)?!?p> “可是我打不過啊……Alice可以,她肯定可以!”
“Alice是誰啊你倒是想起來啊……”
“我想不起來啊,如果陳由愿意接受我的格式她或許能發(fā)現,可是那是別家的崽子??!不要再怪我騙你了,我們不可能抵擋那樣的存在!”
沉默。
“所以你看,玟,我累了。”
他看向透明的地面,“我還沒有升華到性格固化,玟,我想家,我記得父親是怎么死的,我也記得所有人是怎么死的。”
“我……沒有做好死在別處的準備。”
“所以……”眼淚滴在了透明的地板上,他知道。
“再找我一次,求你再找我一次,對不起……但是為了彩徹和莫莉,再難我也再試一次。”
“對不起,玟,原來我覺得自己可以冷血,但是不行,但是這樣才足夠真實……咳咳”
他吐了一大口血。
“那是彩徹?。 ?p> 玟“看著”因為疼痛緩緩跪倒在透明地板上的他,“我,不理解,也,不會理解,Alice,沒有給我這種模板?!?p> “你要明白,成為神的智慧真的很難體會這種由物質變化反應帶動的情感。”
“所以陳由成不了神,所以你們的世界遭受侵略,毀滅與竊取?!?p> “我只能模仿,但不會成為。”
“當然,”如果祂也有笑容,“這里的一切,太短暫,發(fā)生在你身體里的一切反應,與我無意義,我的程序只會等你,等你終于決定離開囚籠?!?p> 他聞言又咳了兩下:“嗐,我錯了,我應該提前準備些舒服的死法?!?p> “哈哈哈~對啊,去吧去吧繼續(xù)玩,雖然這里已經不剩太多值得挽留的東西了,但愛你喲~”
“我下次一點建議您換個模板……我已經說不清是不是反胃導致吐血了?!?p> “好的好的一定~”
“送我回去吧,真死了也不好?!?p> “好。他眼前一黑,又一亮,明媚的陽光打在他臉上,耳邊是祂的回聲。
“無論你成為誰,我會找到你的……相信我,玟,等得起?!?p> ……
“那么……就為了我,盛放吧!”她抬頭舉手,望向如同自己裙子般血紅的天色。
無盡的元素大海開始涌動,將腳下星球加熱,融化成液體,再汽化。
處于風暴中心的她只是望向攪碎消失的天,片片碎裂,燃燒,成為灰燼,然后,蔓延向太陽。
“我們的,永遠是我們的,怎么可能……讓你們觸碰我的……故土?!?p> “剩下交給你了!”
面對恒星的秦書言閉上了眼,雙手合于面前。
從無盡的維度中,刪除概念。
神明的奇跡在他手中上演。
像朵泡沫,包裹起這里一切,埋葬。
我們又輸了……陳由你可加油啊
他閉上眼,概念刪除剛好觸及他,于是一切自此不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