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李采芹重新搜索這條新聞的時候,已經(jīng)找不到了。
她愣了一會兒。之后對秋梅說:“阿姨,新聞上寫的總體意思就是你女兒可能在和一個知名企業(yè)家談戀愛,叫水什么川,年輕人嘛,親個嘴什么的很正常,被拍到了,我覺得這很好哇,說明你女兒很有魅力。果果要是真的嫁入了豪門,阿姨你就不用過這種窮日子了。”
李采芹這段話說得倒都沒有半點譏諷之意。
可是秋梅不這么想,他對李采芹勉強(qiáng)的笑了笑。沒有說什么。進(jìn)了家。
李采芹也沒多想,踩著黑色高跟鞋哼著歌赴約去了。
秋梅把菜放在了客廳的桌子上。心里越來越不安寧——果果會不會走她的老路?
她趕緊給女兒打了一個電話,彼時秋果果正在圖書館。
響亮的來電鈴聲使得秋果果思緒一震,也引起了坐在她周圍的同學(xué)的注目。
秋果果才想起來她忘了調(diào)靜音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找了一個相對人少的地方接起電話。
“媽,怎么了,有什么事?!彼穆曇羧匀皇呛茌p很低的。
“果果,告訴媽,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媽,你怎么突然想起來問這個呀。我在圖書館呢。晚上回去再跟你說好不好?!?p> 秋梅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厲聲問到,“昨天晚上你沒回來,是不是跟一個男的在一起!”
“媽,你說什么呢,怎么可能呢。我就是在學(xué)校宿舍啊。這事,我的室友可以證明。”為了圓上一個謊,秋果果不得不又說謊。
“果果,那你跟一個男人的親密照上了新聞又是怎么回事!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在你結(jié)婚之前,要和異性保持距離,就算是有了男朋友也不要婚前同居……”
秋果果趕緊截住了母親接下來要說的話,“媽……你誤會了。那張照片拍攝角度有問題才會那樣,那只是我的朋友在幫我系安全帶?!?p> “你說的是真的嗎?!鼻锩钒胄虐胍伞?p> 如果秋梅看到新聞上提及的時間,絕不會保持這壓抑著的清波似的平靜。
“是真的?!?p> “我聽采芹說對方是個知名企業(yè)家,你是什么時候跟他交上朋友的。這個朋友靠譜嗎……”
“媽,現(xiàn)在能不能不說這個。我還在圖書館呢。今天晚上我回家再聊好嗎。”秋果果盡量語氣溫和地說。
“好吧……交友要慎重啊。媽不打擾你學(xué)習(xí)了?!?p> 秋梅掛了電話,心中仍放不下某種擔(dān)心。此刻的她無限感慨為人父母對子女剪不斷的牽掛。想到為人父母,就想到了女兒的“父”。
一想到司千里,饑餓已經(jīng)不能驅(qū)使秋梅去洗菜做飯。她坐下,面帶愁容。
自從從女兒口中得知司千里“病入膏肓”,秋梅走進(jìn)了失眠多夢的夜晚。
在秋梅的夢中,司千里死了又死,一次比一次慘,仿佛是在秋梅的人生舞臺上,死亡是司千里的宿命。
而為司千里牽腸掛肚,又仿佛是秋梅的宿命。
夜半醒來,在發(fā)亮的眼淚或極度恐懼的汗液中,秋梅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夢,都是反的。
她的祈禱,沒能給她勇氣去看他一眼。
秋梅拿出手機(jī),點開了通訊錄里“司千里”的名字,卻沒有再按下去。
十一個阿拉伯?dāng)?shù)字,就像一個又一個烙印,她銘記于心。
她閉上眼睛,落下了淚。司千里的名字,就在這時,就在她的一滴淚里閃爍。
他來電話了。
秋梅的嘴角不經(jīng)意地微翹,也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為什么還能笑得出來。
她接通,但沒有說話。
他也不說。
兩個人隔著手機(jī),憑著信號,沉默了數(shù)十秒。這沉默仿佛他們戀愛時不用說話就有的默契。
“我能見你最后一面嗎?”司千里語氣平淡地問,就好像這最后一面,是他們的第一面似的,不會徹底告別。
“見過之后,你是不是就不再打擾我了……”秋梅的目光望著自家像白紙一樣的墻面。
秋梅看著那墻,腦子里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身孝衣。
她被自己這樣的想法嚇了一跳。
“是?!彼厩Ю镎f。
秋梅為自己嘆了一口氣,說,“你是我逃不過的獵人……”
“你出來吧,我現(xiàn)在在門外?!?p> 秋梅驚訝,心里有喜悅想要破殼而出。
她趕緊站起來去開門。
四目相望,她放下了一些對他的擔(dān)心——他的氣色看著不錯。
“你看上去氣色很好。我就不擔(dān)心了?!彼厩Ю锞従彽卣f,上身穿著一件有點發(fā)黃的短袖白襯衣。
秋梅記得,這件襯衫是她給他的禮物。
她想說一句“我也是”,但是覺得沒必要了,她知道——他感覺得到:她還愛著他。
感情這回事,不是你說是什么,怎么樣,它就是什么,怎么樣,而是,它本身是什么,怎么樣,你才能說它是什么,怎么樣,而往往,人的表達(dá)是不準(zhǔn)確的,又有些東西是表達(dá)不出來的。
所以,只能靠感受。
“現(xiàn)在,你見到我了,可以回去了吧……”秋梅言不由衷地說,實際上,她是多么希望他能夠多停留一會兒啊,哪怕是一秒。
“我想給你買一件禮物,跟我走?!?p> 司千里牽上了她的手,想要拉著她走。
秋梅把他的手從自己手背上拍掉,“去哪里,你帶路就行?!?p> 她刻意的冷淡,只是想時刻提醒自己——不要留戀,不能留戀。而越這樣,她越能體會到自己有多留戀。
“小梅,我們可以不坐車,走著去嗎。”
秋梅沒有回答,算是默認(rèn)。
兩個人緩緩地走在柏油路上,兩邊有正青蔥的樹木,細(xì)碎的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灑下來。
“小梅,這一生,是我對不起你。我的任何懺悔和彌補,都不能換回你所失去的,也不能消除你所受過的傷……”
“你別說了……”秋梅的眼睛看向周圍的行人。
“也許你恨我是一個渣男,也許我現(xiàn)在說什么話你都不相信。但是我還是要說,我依然愛你。”
我依然愛你,這是多么動聽的一句話啊。
這句話讓秋梅想起當(dāng)年司千里向她告白的那一刻。
那時他們年輕的臉朝氣蓬勃,有個大男孩在櫻桃樹下對她說,“小梅,我想成為你未來的丈夫!”
未來的,她在等他,他卻一直沒來。
秋梅沒有接話,她沒辦法接,沒詞可接。她不知道他們走了有多久。
忽然,司千里停下來說:“小梅,我們進(jìn)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