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了,姑、姑娘可以松開了?!?p> 祁池將谷曦月放下后,立馬松開了緊抱的雙手。只不過他的脖子被牢牢抓著,這不得不讓他彎腰貼近。
谷曦月聽言,緩緩睜開雙眼。在切實感受到落地后,這才松開了手。
不過待眼界明晰后,她再次驚慌不安,只見自己坐在一座高大的古樓頂上,積灰破舊的瓦片告知著這座古樓已無人問津許久。
“公子劫我來此,有何目的”谷曦月的聲音一如她的樣貌令人沉醉,柔諾輕柔卻不失剛強,只是現(xiàn)下被帶至高樓的她一時不太適應(yīng),冷靜之中稍帶些慌亂。
“姑娘莫怕,恕在下粗魯了些,在、在下是聽見姑娘想賞燈、燈會,這便擅自主張帶姑娘來這。”
谷曦月盯著稍許無措的祁池,掩嘴淺笑,似乎完全忘記自己身處高樓之上,還不忘打趣眼前有些愣愣之人:
“那就帶我來這兒?”
祁池隨著谷曦月的視線下移,這座古樓屋檐上,幾乎每一塊磚瓦都有破損的痕跡。而谷曦月坐的位置,是他挑選到的較為完好的地方,在此之前,他還擦拭了一番。不過被谷曦月一說,他還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這座古樓破敗了許久,委屈姑娘了。
說著他又指了指遠處人滿為患的長街:
“不過,這個地方,很適合賞花燈,不是嗎?”
他偏頭望向谷曦月,笑得很是爽朗。
谷曦月遠觀其下,樣式不一的巨型花燈接連映入她的眼里,清晰且不失震撼。也難怪沿岸的長街、隨處而見的橋廊之上都站滿了觀賞之人,大抵都是聞聲見景而來,驚乎于此,駐足觀望。
若不是眼前這名男子,她大概是見不到如此美景吧,谷曦月心想。
他們互道了稱呼,在夜風(fēng)吹拂的古樓頂,他們像是被打開了話匣子,道不盡的言語向外傾出,而谷曦月在祁池身上感受到的悲傷也在他們的清談中匿跡。
燈會結(jié)束,人也漸漸散去,但二人似不盡興,只字不提離去之意。
那晚,圓月高掛,他們徹夜長談。身為長公主,這是她從未有過的經(jīng)歷。
他們像是許久未見的摯友,幾乎無話不談,至向?qū)Ψ絻A吐心中所愿。
他說,他要成為一個令人敬仰的英雄。
她說,她不愿自己的婚姻是場交易,她的幸福要握在自己手中。
她看著身旁之人,似乎瞧見了她所認為的,幸福的模樣。
也許她們所想之渺茫,卻都是不疑且堅定。
他們的第二面,終于拂曉之前。
谷曦月醒來時已是在自己的宮中,而她的記憶還存留在因為疲憊而止不住的困意之中,最后在其搖搖晃晃中經(jīng)人輕輕一壓,依肩而眠。那晚他們都未提花車巡游一事,但她們心知肚明,她(他)即是他(她)。
后來,他們很久很久沒再見過,仿佛那清朗之夜,只是彼此夢中之景。
而那之后也正是谷曦月噩夢的開始。
建國之初,雖然國家得到了統(tǒng)一,但局勢依舊是不穩(wěn)定,百廢待興。
當(dāng)時南方有一大族,他們的族長被皇帝封為南元王,至南方開拓沃土。其不辱使命,短短一年時間便將原本的濕荒之地變得富熟。
也正因如此,南元王名聲大振,實力也不斷增強。因而受到一些忌憚的奸人構(gòu)陷,讓生性多疑的皇帝動強對這位亦膽忠心之將的信任。
但即便如此,皇帝還是需要用南元王制衡其他幾個恐有反叛之心的親王。
后又聽聞南元王愛慕長公主,于是便有了谷曦月現(xiàn)在的苦惱。
她不曾想,一向敬重她的弟弟未曾知會一聲便將她許配他人。
即便那人千萬般好,但終非她心之所向。
為此,兩人史無前例大吵了一架。一向平穩(wěn)莊重的谷曦月似被觸了逆粼,鬧了好些日子,直至被皇帝關(guān)了禁閉,這才消停冷靜些許。
直到有一日,被解禁放出的谷曦月坐在梳妝臺前,對著銅鏡里凌亂的自己發(fā)呆。等到走近的丫鬟喚了好些聲,才將她叫回神來。
她胡亂撥了撥凌散的頭發(fā),連忙問道:
“如何?”
她再想說什么,可丫鬟逐漸凝重的表情讓她頓時沒了興致。
“人去樓空,只留此一物。”
谷曦月接過丫鬟手中的白綾,卻展顏一笑,隨而低眼望著手中白綾:
“去告訴陛下,我答應(yīng)他就是?!?p> 長公主出嫁的前一夜,服侍長公主身側(cè)的幾個丫鬃親眼目睹長公主用那條白緩懸染自盡。
原本的喜事便一夜之間轉(zhuǎn)白。
皇帝下詔,原葬長公主,由此宣告全國百姓,自此間,再無長公主。
此后,為表歉意,皇帝又將他喜愛的妹妹許配給南元王??闪钏唤獾氖?,南元王卻欣然接受。
許多年后,皇帝偶然間問起南元王當(dāng)初為何連句推托之詞都未曾有?可非真愛?
而南元王只是略顯神傷地答道:
“既然終不能是她,那同誰一起便都無妨。既是陛下親指安排,那臣定當(dāng)是信任的?!?p> 皇帝了然,他拍拍南元王肩膀,無奈搖頭,心想他這個姐姐大概也只有那個人能說服的了吧。
“不過現(xiàn)在,我們都過得很好。”
皇帝聽言,離開的腳步一頓,隨即又邁步前去。
話回前言,其時當(dāng)時公主并未真正地死去。
出嫁前夜,會錯意的谷曦月差點自戕于白綾之下,好在祁池及時趕來救下。
“若我未來,公主當(dāng)真做此愚笨之事,無所顧忌?”
祁池看著梁上白緩,地面長椅,心有余悸說道,將尊卑之別完全拋諸腦后。他既責(zé)怪又懊悔,恨不得將眼前之人立馬擁入懷中。
谷曦月一時情難自抑,淚花不斷在她眼中翻涌,之前被關(guān)進漆黑的屋子都未曾讓她這般委屈難捱。但即便如此,她言語中依舊不失長公主風(fēng)度,慷慨陳詞:
“若所嫁非所愛,吾寧死,不將就!”
祁池一怔,欽佩之余皆是心疼。問世間女子誰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況谷曦月出身在皇家。
而她卻能與之抗?fàn)幦绱酥茫瑢嵲诓煌饕黄媾印?p> 他暗暗發(fā)誓,相識一場,絕不能讓這樣一位有風(fēng)骨的女子孤身抵抗。
比起做天下的英雄,他更想先做她的英雄。
祁池牽起谷曦的手,眼神誠摯地望向她:
“我來,是想帶你走的,只是——”
谷曦月輕捂祁池的唇瓣,目光堅毅肯定,像是早已為這一天做好了準備:
“什么都別說了,我愿意跟你走,只要能離開這個身不由已的地方,山長水闊,任君赴。”
在后來的朝夕相處中,谷曦月才知道祁池不僅武功高強,易容術(shù)更是出神入化。
他的英雄夢從來都不是說說而已。
谷曦月出嫁前夜,祁池找了一具同她身形相仿的尸體,布造出公主上吊自殺的畫面,她也從此與這個身份剝離,而將以一個普通人留于人間。
盈景二年,谷曦月逃離皇宮,隨祁池匿于人間,游于山川。
盈景三年,他們初到云州,在精怪肆虐之地求生救困。
盈景四年,祁池在云州收攬能人異士,成立了一個專門對付當(dāng)?shù)鼐值慕M織。
二人也在這一年結(jié)為關(guān)妻,恩愛有加。
盈景十年,祁池的名號響徹云州,云州也因此不斷繁榮起來。
他們在這一年育有一女,年已四歲。
盈景十一年,妖王出世。
云州雖是塊寶地,卻也是妖物橫行之所,尤其在妖王出世后,因此少有人居住,開國前也是個鮮為人知的地方。而這小小的古陵縣就更不用說了,它后來之所以被人知曉,全仗那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妖王以及一位名叫祁池的俠士。
歷經(jīng)血肉洗禮而建起的帝華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刻,云州一處因鮮為人知并未提上議程,更不用說注意到這一方危險寶地。
直到妖王一戰(zhàn),讓這禁忘之地逐漸呈出于人們的耳目。
也是這一年,不忍妖王出世給這片土地帶來的毀滅性災(zāi)難,祁池率領(lǐng)眾修靈者,傾盡全力將妖王封印在云州一個小縣城內(nèi)的山谷中。
那一戰(zhàn),死傷慘重,多少修靈者帶著熱血而來,揮灑血液而去。也正是那一戰(zhàn),讓云州被中央重視起來。
祁池做到了他年少輕狂時的英雄夢,卻也因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戰(zhàn)后三月,正是入冬時際,休養(yǎng)差不多的祁池被傳詔入宮。在此之前,靈脈戰(zhàn)廢的祁池幾近癲狂,所有人都勸不住他,最后還是谷曦月讓其冷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