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蕓過原以為自己會被帶到二奶奶的房間，進去后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是一間別致的書房。外間擺著一張幾案，上面簡單地放著一些雅致的筆墨紙硯。里間則隱約能見到好幾排的書架，書架上書卷疊疊，書香氣撲面而來。
欒蕓過是個愛看書的，但云間畢竟不像殷其，云間的富貴家女子雖然能夠念書，但萬萬是沒有到可以擁有自己書房的。即便是女子可以有，欒家能夠配書房的，也怎么樣也輪不到她這個四小姐。所以以往每每有機會到父親和兄長的書房，她總是要躲在里面好些時間以求一飽眼福?，F(xiàn)下看著里間好幾排的書架，欒蕓過忍著心里的饞，安靜地站在旁邊候了一會兒，卻始終不見二奶奶來，便不由地慢慢向里間的書架走去。
包琳兒處理好今天進宮后拖下的一應(yīng)事宜，困倦得很，端了桌上茶水便喝了一口；一股寒氣直達(dá)肺腑，不由皺眉放下茶盅，指尖傳來的涼意倒是讓她倦意去了幾分，想起了書房里候著的四姑娘。
“怎么都不提醒我呢？”包琳兒輕輕說了一句。良嬤嬤低頭也不回說。包琳兒看看良嬤嬤身后兩位嬤嬤，便嘆了口氣。她其實也曉得殷其這些大戶，歷來都是如此；欺軟怕硬，欺上瞞下的事兒主子做的多，下人自然也不會少。但凡你初來府上，若是沒有個打點，怕是多少都得受些絆子；自己當(dāng)初嫁過來時饒是仗著漢中包家財大氣粗，還不是一樣因為不懂殷其的這點兒規(guī)矩，繞了不少彎路，平白和大奶奶之間添了堵；更何況這遠(yuǎn)自云亭而來的微不足道的四姑娘。
包琳兒推開書房，屋內(nèi)絲毫沒有暖意，也未見到欒蕓過的人影。良嬤嬤面對包琳兒質(zhì)疑的眼神，慌忙說到，“明明人是在屋里的，外面嬤嬤沒見出去啊?！?p> 正說著，里間傳來輕輕翻動書頁的聲音。包琳兒示意良嬤嬤不要出聲，自己慢慢走了進去。
里間的燈火有些昏暗，好在有幾個書架擋著，倒也沒有外間那么冷了。中間書架下靠坐著一個凝神貫注埋頭看書的少女，厚厚一卷書放在腿上，手指在書頁上輕輕滑過；看起來已是看了許久。少女顯然是看得興起，嘴角不覺帶著笑意，又覺手指冰涼，在嘴邊哈了口氣，搓了兩下，又是翻過一頁。
“里間看書燈暗，四姑娘喜歡便帶回去看便可?！卑諆盒攀痔袅藷艋?。燭火晃了兩下，屋內(nèi)變亮堂起來。
欒蕓過陡然嚇了一跳，慌張著站了起來，放了書在一旁，“蕓過失禮了?！毙闹邪蛋祿?dān)心自己這下要受罰了，千不該萬不該原本只想看一兩眼，偏偏怎么就不知不覺看進去了。
雖然忐忑著，但該有的禮數(shù)可不敢忘，欒蕓過剛要行禮，腿上卻是因為坐了太久麻得狠，不覺踉蹌了一下。
“免了吧，都看什么書呢？”包琳兒伸手抽了欒蕓過手里的書，這么入神看的書居然是平日里幾個公子看都看不進去的史評，不覺又看了欒蕓過兩眼，倒是個難得的人兒，也難怪路上出了這么大事情，能夠應(yīng)付下來，雖然使的法子的確不是很合規(guī)。
欒蕓過被看得有些心里發(fā)怵，頭低著，感覺到二奶奶的眼光始終盯著自己。
“行了，回去休息吧。”包琳兒把書放在案上，“書且留著，明天早上讓管家登記了給你拿過去。平時這書房你也可來，只是得跟幾個公子們錯開，別撞了時間。”
就這樣回去了？欒蕓過準(zhǔn)備了一肚子的答話怎么都沒用上呢。她見包琳兒手撐在案上，扶著額頭，很是倦怠的樣子，便往門邊退去。
“路上的事我都聽說了。你這膽子太大?！睓枋|過轉(zhuǎn)過身，看到包琳兒還是那樣閉著眼，微微靠在案上，“在欒府，殷其，姑娘家膽子不應(yīng)該這么大。”
欒蕓過按著脾氣不說話，這個時候什么解釋都是錯的。要挨的罵總歸要挨，她也沒想著自己跟草莽談合作然后僥幸活下來的事兒還能得大家夸獎；這個事情傳出去，怕是自己連替欒府嫁人的機會都沒了；誰家敢要這樣的姑娘？就算她到時候為了不被打發(fā)回云亭，愿意耐著性子聽別人說什么三從四德，可也要人家敢講啊。
“我已經(jīng)交代下去，你這一路遇到的事兒誰也不許說出去，全部就到這里結(jié)束。跟你過來的丫頭護主不力，杖責(zé)二十，你去吧?！?p> 木棉？！“木棉只是一個丫鬟，而且當(dāng)時情況--”欒蕓過覺得自己一下子都懵了，怎么也沒料到木棉要平白挨板子啊。而且二十！縱使是在云亭，她也沒受過這個罪啊。
“你且記著，有些事，別人逼你也好，別人沒有逼你也好，只要你做了，你就得擔(dān)責(zé)。你如果不擔(dān)，就自然有你身邊的人擔(dān)著。”包琳兒突然抬起頭來，犀利的眼神緊緊盯著欒蕓過，“要是有天你的丫頭擔(dān)不了了，那就你云亭的父親母親擔(dān)；你云亭的父母擔(dān)不了了，那就得殷其的欒家擔(dān)。”
一席話，像一大桶冰水嘩得澆在欒蕓過頭上，把她凍得都要哆嗦。
“與其在這里跟我浪費口舌，不如趕緊回去看看她傷勢吧。”包琳兒又微閉了眼，向欒蕓過揮了揮手。
欒蕓過一聽，轉(zhuǎn)了身就要往外跑；可又硬生生忍住，回了身行了禮，才退了出去，臨走還不忘帶上了房門。
聽到走廊上疾跑的碎步聲，包琳兒不禁搖頭笑笑，幸好還是個可以調(diào)教的，幸好啊。她揉著自己隱約發(fā)痛的太陽穴，想著今天一整天的折騰，實在太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