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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藏赤血傳

第十七章 劍號玄冥

歸藏赤血傳 道吾山人 12698 2019-11-28 15:19:17

  張無壽追石癸至甕口山以南的原野,兩軍大戰(zhàn)。石癸逃奔至此手中已不足三萬騎,但見乞活軍比他的軍隊還多,這才知道乞活軍不下四萬之眾,而甕口山的趙軍只有五千步卒把守山口,也不能來援。望著遍野的乞活軍,石癸狠心一戰(zhàn)。

  乞活軍此次長途奔襲,其兵輕裝而來,多不著甲,與趙騎沖突,悍不畏死,馬槊對刺,往往同歸于盡。戰(zhàn)了半個時辰,兩邊已各自折損五千人馬。

  如此損耗,石癸自知難敵,但又被乞活軍咬住,不敢自潰。

  石隼也知情勢不妙,對石癸道:“兄長可領(lǐng)兵先走,小弟在此抵擋。”

  石癸雖難忍,但仍硬起心腸,率一萬騎逃奔穎口。石隼命人擎起“石”字帥旗,他戴上兄長的頭盔,指揮趙軍抵擋。

  因石隼與石癸長得相像,乞活軍望見他還道是石癸,將抵擋的趙軍團團圍住,不斷與之廝殺。

  淝水西岸,桓溫留下部將龔護清掃戰(zhàn)場,看守輜重,大軍向北急趨壽春。以桓熙騎兵為先鋒,突襲趙軍營寨。

  桓熙騎兵踏破趙軍營壘外圍,卻被塹壕、拒馬之后的弓弩手擊退?;肝醪灰粤ο嗖?,轉(zhuǎn)而截斷趙軍退路,一面等待后軍前來。

  趙軍營寨中有一萬守卒,未料晉軍騎兵來襲,營壘雖堅,但見西去之路被斷,急派快馬突出營去報與呼延突,請他速速來援。

  呼延突以一萬步卒圍壽春城,自領(lǐng)五千騎守在晉軍浮橋以西。守了許久,未聽到石癸獲勝的消息,卻被營寨快馬來報:“大營被晉軍所攻,請司馬速速救援!”

  呼延突問:“晉軍多少人馬?”

  快馬道:“有數(shù)千騎兵,恐大軍在后?!?p>  呼延突聽了大吃一驚,又問:“石帥何在?”

  快馬道:“并無消息?!?p>  呼延突腦筋急轉(zhuǎn),說道:“你速去回稟,待我聚齊人馬,即刻回師去救!”又命親兵傳令各軍收攏人馬。

  快馬謝過,急急回去稟報。

  呼延突聚攏圍城的人馬,卻不去救援營寨,反率軍撤往甕口山。

  桓溫的大軍趕至趙軍營寨時,日已西斜,他命大將分頭攻擊敵營?;笡_、黃進攻正南,桓云守正北以防呼延突,杜云攻正西,桓熙策應西面與北面。

  杜云之前一戰(zhàn),犧牲了陳虎,還折損了五千人馬,傷者也有數(shù)千,自覺慘重無比。如今又領(lǐng)著一萬兵卒在趙營西面擺好陣勢,只等敵軍從此突圍,也好以逸待勞。

  不久,一匹快馬傳令而來,言道:“南面我軍已突破營壘,輔國有命,令將軍即刻進攻?!?p>  杜云拱手道:“杜某領(lǐng)命!”

  看著那騎拍馬而去,他嘆了口氣,回頭來,命蕭南進攻敵營。望著眾將士著甲遠去的背影,杜云心中泛起一絲不舍。

  然而出乎意料,攻了不久,蕭南便突破營壘,杜云趕忙領(lǐng)著牛山隨之殺了進去。

  原來趙軍見南邊營壘被攻破,并不往西突圍,而是往北逃竄,想與呼延突合兵一處。趙軍也不傻,他們只有步卒,若是離開了營壘,又無騎兵的護衛(wèi),怕是難逃一死。

  北面,桓云的軍隊因要提防呼延突,所以只派了一小支步卒隨同桓熙殺入趙營。

  趙營中,桓熙正騎著馬與趙軍廝殺,剛以長槍刺死一名趙兵,忽然馬失前蹄,踩進一個陷馬坑中?;肝鯘L落馬下,那馬腿被傷,已用不得了。

  幾名親兵見狀忙拍馬來助,卻聽得呼嘯聲起,數(shù)十敵兵跟著包圍過來。難得有晉軍將領(lǐng)落馬,所謂“擒賊先擒王”,殺掉此將于突圍大為有利,趙軍又豈會錯過?

  一名趙兵正張弓搭箭要射向桓熙,箭猶在弦上,卻不知哪里一箭射來,自己反栽倒在地。而遠處,杜云左手擒著弓,右手從箭囊中抽出一支箭來,又瞄準另一趙兵射去。部將牛三發(fā)一聲喊,揮著斧頭,領(lǐng)兵殺向圍困桓熙的趙軍。

  杜云背起弓,右手拔出破月刀來,也趕將上去。

  一名敵兵被牛山利斧一劈,頓時顱骨破裂,哼都沒哼一聲就見了閻王。這些趙兵乃石癸的本部人馬,多為北方勇悍之士,卻也驚于牛山之兇猛。然而等杜云殺至,他們才知什么叫作煞星。

  杜云左手抓住一名趙兵衣甲,提起來,甩將出去,如同扔一個稻草人。右手重刀一揮,能斬破敵兵胸甲,摧折肋骨。腳下一踢,能將人臟腑踢破。

  敵兵本就難近杜云的身,即便靠近也受不住他一擊,且杜云身著重甲,普通的刀槍奈何不得。

  杜云與牛山逞橫,不久即殺散敵兵。

  桓熙也驚于杜云武力,翻上親兵的一匹戰(zhàn)馬,朝杜云拱了拱手,撥馬而去。

  趙軍終未等到呼延突來援,拼死突圍之下幾被全殲,只少數(shù)人逃出生天?;笢厍不肝踝窊魵垟常F占鵲巢,就以此地安置大軍,另派出斥候探察敵軍動靜。

  月光之下,白衣騎士依舊在與被圍的趙軍廝殺,直至天明,石隼的一萬余趙軍盡沒。乞活軍戰(zhàn)士將石隼活捉,縛了,推到張無壽面前。

  張無壽摘了他的頭盔,看了看,皺眉問道:“你是石癸?”

  石隼仰天而笑,瞪著張無壽道:“吾乃石隼,家兄此刻早已北渡淮水!”

  張無壽也不發(fā)怒,依舊給他戴好頭盔,又塞住他的嘴,對手下親兵道:“將他押至甕口山之山口,就言他是石癸,命趙軍出降?!?p>  乞活軍圍住山口,將石隼和俘虜?shù)内w軍推出陣前,一騎前去傳話。等傳話的回來,他說道:“趙軍未見符節(jié),不降。”

  乞活軍將領(lǐng)樊無期道:“什么符節(jié)?托詞而已,將俘虜于陣前一一斬首,只留石隼!”

  趙軍守兵望見自己人被乞活軍當面斬首,不禁膽寒。

  樊無期命士卒披了趙軍的重甲,進攻山口。

  見乞活軍來攻,趙軍守將對眾人道:“乞活軍不留活口,降者必死,現(xiàn)在谷中糧草充足,堅守待援猶可存!”命令士兵拼死抵擋。眾人皆不敢降,憑險死守。

  山口以石木壘成關(guān)隘,有三道寨門,隘口上又砌有女墻,山巖陡峭易守難攻。壽春自古是兵家必爭之地,這甕口山也就常用于囤積糧草,關(guān)隘早已有之,只不過歷次戰(zhàn)爭層層加建,使其更為險要。

  乞活軍身穿三層重甲,抱薪置于寨門下,想以火攻。關(guān)隘上的趙兵以強弩射之,也不能透甲而入。以檑木滾石扔下去,才將門下的乞活軍砸死。

  乞活軍忘死堆起柴草,投以火把,在門前燃起大火。卻見關(guān)隘上潑下水來,將火澆滅,原來為防火攻,隘口旁的山坡上早筑有水池,引山泉入池中,趙兵可以提水來救。

  乞活軍見了,苦無良策,又無攻城器具,只得暫時收兵。

  樊無期將此事稟報張無壽,張無壽道:“桓溫言有小道可以上山,你速派人去搜索?!?p>  樊無期得令而去。

  不久斥候來報:“發(fā)現(xiàn)大隊趙軍從東而來,將旗上有‘呼延’二字?!?p>  張無壽道:“傳令李農(nóng)率五千騎于道旁樹林中伏擊。”

  斥候傳令而去。

  呼延突急急趕路,因大量步卒而行得慢了。已近甕口山,前邊斥候來報:“將軍,甕口山前有許多乞活軍,數(shù)不勝數(shù)。”

  呼延突聽了,這才想明白:“原來晉軍勾連乞活軍來戰(zhàn),難怪我大軍不敵?!庇謫枺骸鞍l(fā)現(xiàn)晉軍否?”

  斥候道:“并未見到晉軍?!?p>  呼延突道:“我軍何在???”

  斥候道:“這……也未見到我軍,不過那山口關(guān)隘上依舊是我軍旗幟。”

  呼延突猶豫不決,不知石癸大軍是已退往穎口,還是在路上,若自己不救甕口山,比主將還先撤回穎口,豈不是大罪?

  裨將常殊見呼延突神情猶疑,問道:“乞活軍定是在攻關(guān)隘,司馬何不相救?”

  呼延突道:“某擔心主帥已退至穎口,而我孤軍難敵?!?p>  常殊道:“將軍該救甕口山,勝了自然好,不勝退去穎口便是,若石征南尚未退至穎口,也不會因此而怪罪司馬?!?p>  呼延突想想也是,于是率軍前去救援甕口山。途經(jīng)一片樹林,騎兵已經(jīng)過去,忽然從林中殺出乞活軍來,攻擊趙軍步卒。

  呼延突得后軍來報:“步卒遭乞活軍伏擊?!?p>  呼延突大驚,望望前邊山林,只覺風聲鶴唳,不顧后軍死活,急忙領(lǐng)兵奔往穎口。

  擊退趙軍,李農(nóng)回到甕口山前,回稟張無壽:“都督,趙軍已撤退,該往穎口而去,現(xiàn)俘虜百余人,不如放他們?nèi)腙P(guān)隘中去?!睆垷o壽自稱大晉豫州都督。

  張無壽聽了,淡然一笑,說道:“此計甚好,就依你所言去辦吧?!?p>  李農(nóng)道:“得令。”

  李農(nóng)將三十名趙軍俘虜帶到關(guān)隘前,對他們說道:“放爾等入關(guān)去,告訴守軍趁早出降可免一死?!?p>  三十名趙軍俘虜被陣前釋放,逃至關(guān)前,朝關(guān)上的趙軍求救。關(guān)上的趙兵垂下一條繩梯,命他們逐一上來。俘虜上到關(guān)上即被搜身,搜出趙軍“石”字帥旗,卻是李農(nóng)讓俘虜交給守將的。守軍將他們一一押至關(guān)內(nèi)圈管,又將所搜旗幟交與守將。

  守將看了帥旗,才敢確認石癸真敗,卻不知乞活軍所俘的是否乃石癸本人,抑或石隼。他親自審問放回的俘虜,以辨別其中是否藏有乞活軍。

  守將問一個瘦削俘虜?shù)溃骸澳闶钦l人部下?”

  俘虜?shù)溃骸皢⒎A將軍,我乃左軍呼延司馬部下。”

  守將問道:“呼延司馬何在?”

  俘虜?shù)溃骸拔臆妬砭犬Y口山,于山前樹林遭乞活軍伏擊,呼延司馬已退兵而去,敵酋言司馬已逃往穎口?!?p>  守將問:“敵酋為何放了你等?”

  俘虜?shù)溃骸皵城踝屛业葌髟挘剀姵鼋悼擅庖凰??!?p>  守將心道:“哼,敵酋想動搖我軍心。”又問了俘虜所屬的長官姓名、鄉(xiāng)里、家人,仔細辨別。確認無乞活軍摻雜在內(nèi)才將他們釋放,命其搬運箭矢檑木。

  李農(nóng)營中,將剩余的俘虜攏在一起。乞活軍埋鍋造飯,火夫?qū)ⅠR肉扔在釜中烹煮,又放入鹽、蔥、姜、蒜、大料、桂皮、野菜,眾俘虜聞到釜中飄出的肉香,不禁流口水。等肉羹做好了,乞活軍便盛湯、夾肉吃起來。俘虜只眼巴巴瞧著,卻不敢做聲。

  等乞活軍吃完,一個頭領(lǐng)過來,命解了俘虜身上的繩索,對俘虜說:“爾等可去釜旁就食?!?p>  俘虜一旦松開手腳,忙跑去釜旁,拿起乞活軍扔在地上的趙軍頭盔,用箸從釜中撈出肉來放進頭盔里,再用勺子舀了肉湯,蹲在一旁吃起來。熱湯一下肚,眼淚就冒出來了,生死未卜之下,還能吃到肉,也不知道幸是不幸。又聽見不遠處的火夫?qū)ζ蚧钴姂?zhàn)士說道:“干糧吃沒了,只能吃戰(zhàn)馬,過幾日該吃俘虜。”

  乞活軍戰(zhàn)士道:“人肉難吃,不如求都督退兵吧?!闭f著,轉(zhuǎn)頭瞧向俘虜。

  俘虜聽了,嚇得一哆嗦,看乞活軍戰(zhàn)士瞧過來,忙低下頭去,似要躲開他的目光。

  等釜中的湯盡,乞活軍又將俘虜綁了,著人看守。

  次日,李農(nóng)又押了三十名俘虜至關(guān)前,對他們道:“放爾等入關(guān)去,告訴守軍速速送出糧食,我軍自退?!?p>  俘虜逃至關(guān)下,被趙軍救入關(guān)內(nèi),又一一審問。守將得知乞活軍缺糧,心中放松許多。

  其實,乞活軍每人都帶了五日的干糧,干糧尚未吃盡,又有趙軍戰(zhàn)馬可充作軍糧,昨日不過略施小計,今以俘虜之口入關(guān)使詐而已。

  中軍帳內(nèi),張無壽正愁甕口山難下,斥候來報:“晉軍送糧而來。”

  張無壽忙命人將晉軍接到山下,親自出營去見。晉軍首領(lǐng)正是壽春守將周驊,他下馬來,走至張無壽面前拱手道:“壽春都尉周驊,參見督帥?!彼刹桓艺J張無壽為豫州都督,倒給了個莫名其妙的“督帥”頭銜。

  張無壽覺得“督帥”名稱響亮,也不計較,忙請周驊入帳。

  周驊入帳中,稟道:“我奉輔國將軍之命送三千石糧食來,以便將軍攻山?!?p>  張無壽點點頭,問道:“這甕口山可有路通至山頂?”

  周驊道:“有,桓輔國遣我來正是為此,某可帶貴軍上山。”

  張無壽不禁暗贊桓溫的為人周到,命樊無期領(lǐng)兵隨周驊上山。

  穎口,石癸望者浮橋?qū)Π?,盼著石隼歸來。呼延突已領(lǐng)兵回來,雖敗于甕口山,但并未被責罰,只因他失軍不多,此戰(zhàn)之敗,咎在石癸。

  王浹從旁勸道:“將軍,令弟有貴相,必然無咎。不如遣細作前去甕口山,一探究竟?!?p>  石癸嘆道:“天命難違,不必了?!庇值溃骸懊瞬饠喔颍筌姵坊厝觋??!彼闹澜贁?shù)難逃,不愿以私廢公,再折損手下。

  桓溫根本未派人去襲穎口,一來穎口有淮水之險,無水軍相助實難攻下;二來石癸方經(jīng)大敗,士氣低落,必不敢再南渡反擊,桓溫不示軍于浮橋之南,石癸反而疑懼,唯恐趙軍設伏誘之。

  斥候報與晉軍大營,營中暫由桓沖代管,斥候道:“穎口的浮橋被趙軍拆斷。”

  桓沖命其再探,又命桓熙、鄧遐掃蕩殘敵。

  此時,桓溫正在壽春城中與謝尚飲酒。太守府正堂,兩人箕坐于席上把酒言歡,旁人不敢入內(nèi)。

  謝尚舔舔嘴唇,提著酒壺說道:“五十日未曾飲酒,饞煞我也!”他是一酒鬼,嗜酒如命,因要守城拒敵,不敢有絲毫懈怠。如今大敵已去,自然要打飲特飲。

  桓溫放下酒杯,做手勢道:“君好酒之名播于海內(nèi),士人莫不仰望。”

  謝尚拍他大腿,嘻嘻而笑:“元子莫釋酒杯,今日你我一醉方休?!闭f著給他倒上酒,又道:“請,有請?!?p>  桓溫哈哈一笑:“仁祖自不會虧我酒水,只可惜我酒量太淺。”說完,將杯中酒飲盡。

  謝尚又給他倒上,自己“咕噥,咕噥”將壺中酒喝了一半。謝尚看看桓溫手中酒杯,等他再喝。

  桓溫被他一瞧,說道:“仁祖可曾記得那日在徐州府堂中飲酒?”

  謝尚道:“哪日?”搖搖頭。

  桓溫道:“那日你拉我喝酒,我喝得目眩,著實難當,逃去公主房中躲避,你才未敢追來?!?p>  謝尚想了起來,說道:“你雖沙場無敵,酒席間卻是一逃兵爾?!?p>  桓溫臉色酡紅,噗哧笑道:“尺有所長,寸有所短,某不勝酒量,自該撤退,那日公主還贊你有功。”

  謝尚不解道:“哦?”

  桓溫道:“公主言若無你這司馬,她豈能輕易見到我。”

  謝尚聽了,不禁哈哈大笑。兩人布衣之交,直飲至桓溫大醉,臥席而眠,謝尚猶自飲酒。

  甕口山頂,樊無期得周驊指點,找到入谷的一處山崖。

  周驊道:“此處雖可下去谷中,但山勢奇險,將軍還需小心?!?p>  樊無期謝道:“某理會得?!?p>  周驊告辭而去。

  這兩日,李農(nóng)命人修造云梯,又于關(guān)下日夜擊鼓。趙軍為防乞活軍來襲,不得睡眠。又一日凌晨,天未大亮,霧氣彌漫。

  李農(nóng)驅(qū)俘虜百人為先鋒,突襲關(guān)隘。趙軍以箭矢殺退乞活軍,將俘虜救入關(guān)去,未及一一審問。那邊,樊無期也趁著霧氣,命人穿上趙軍衣服自山崖垂以繩索下到谷中。

  谷中突現(xiàn)反兵,其實乃乞活軍所扮,守將命人與之廝殺,一時敵我不分。而被救的“俘虜”中有人搶奪趙軍武器,從內(nèi)側(cè)石階殺上關(guān)隘。聽得關(guān)內(nèi)喊殺聲,李農(nóng)命士卒攜云梯攻打。霧氣中不知多少乞活軍,關(guān)上的趙軍一邊朝關(guān)下射箭,一邊抵擋“俘虜”。

  乞活軍不斷登上關(guān)隘,將守軍殺退,終于打開寨門。乞活軍一擁而入,李農(nóng)殺到谷中,聞到風中有煙火氣,暗道糟糕。然而被守軍所擋,一時不得深入。

  等殺盡谷中守軍,來到存糧之所,只見大火熊熊,煙塵滾滾。李農(nóng)望火興嘆,只恨救它不得。

  大火過后,乞活軍從灰燼下扒出余糧,一經(jīng)清點,尚得七千余石。

  張無壽去晉軍大營找桓溫討要糧食。

  張無壽道:“甕口山糧食被趙軍所焚,僅得七千石余糧。”

  桓溫捋須道:“哦?”

  張無壽瞧他臉色,說道:“輔國不信張某?”

  桓溫微笑道:“豈能不信?只是我手中只有五萬石糧食?!?p>  張無壽淡淡看著他,說道:“輔國要反悔?”

  桓溫道:“非也,此乃南豫州之糧,我可先借了,將其給張兄,余下之數(shù)等某回去徐州再行交割?!?p>  張無壽點點頭,說道:“既如此,某就先取這五萬石糧食回淮北?!?p>  桓溫道:“張兄請自便,所需糧船,我已備好。”

  張無壽有糧船送糧自然省卻不少事,起身謝道:“如此便謝過輔國了?!?p>  桓溫也起身拱手道:“你我之間,何必言謝?”又命親軍司馬帶他前去清點糧食。

  張無壽將所俘石隼及趙兵交給桓溫,換了壽春府庫的一千匹布,一匹布值二百錢,俘虜還費糧食,在張無壽看來這交易很是值當。又將甕口山的糧食用戰(zhàn)馬馱至淮水邊,再搬上晉軍的糧船運往淮北,所俘的戰(zhàn)馬也不少,剛好用來馱糧。

  陸?zhàn)コ隽宋迦f石糧食,自然要桓溫補償,桓溫以戰(zhàn)馬補償,給了他五千匹馬。若算起來,陸?zhàn)ミ€大賺了,一匹馬不下兩萬錢,一石糧食只值三百錢,雖是軍糧,運來也有耗費,但仍遠不及馬價,于是命人趕了馬回江東賣錢。糧草乃朝廷調(diào)撥,所用皆要上報,如今只好拿馬換錢,再購糧沖抵。

  桓溫將捷報飛鴿傳書與朝廷,戰(zhàn)功表冊及俘虜送往京師。謝尚雖好酒,但身在其職不得偷閑,休整城墻,勸課農(nóng)桑。

  芍陂,士兵正用戰(zhàn)馬拉犁?;笢赝铺熘氯f頃良田,不禁贊道:“此乃壽春之資,足以養(yǎng)兵?!?p>  其實馬在水田中容易爛蹄,但謝尚籌措耕牛不及,缺乏畜力,也只能讓馬代勞。

  桓溫又嘆戰(zhàn)馬嬌貴,不比牛能打粗。戰(zhàn)馬除了吃草,還要吃谷物。現(xiàn)在山林中有草還好,若到了冬天,就耗費糧食了。

  陸?zhàn)チ粝轮祉湣⒅x嬋幫忙疏通淮水,自己回去合肥。趙軍撤退,河面的鐵索被謝尚拆除,不過河中的沉船卻需水軍清理。

  水手沉到河里,用鐵索系住沉船,再借樓船的浮力將沉船拉起,拽到別處沉之于深水,只能等其慢慢爛在水里。

  桓溫修書著快馬報與朝廷,該趁石癸新敗北伐汝陰,因為汝陰離壽春近,威脅甚大,即便不能攻下汝陰,也當襲擾,讓趙軍著力于防守,不敢稍窺壽春之境。

  一日天氣晴朗,杜云得召喚,往中軍去見桓溫。進到中軍帳,卻不見桓溫,親兵讓杜云稍待,而后退了出去。

  杜云看案上有一冊書,書名乃“孟德新書”,知是曹孟德平生所著的兵書。帳內(nèi)還掛著一個帶角的牛頭骨,一幅字。牛頭骨是趙軍留下來的,那字倒是寫得極佳,飄逸灑脫。杜云默默看那筆畫,聽得身后帳幕響動。轉(zhuǎn)過身來,正是桓溫進來。

  桓溫笑道:“安之也喜歡字?”

  杜云拱手道:“下官參見輔國將軍!杜某不懂書法,只覺得這字美妙?!?p>  桓溫道:“你如此說怎能言不懂欣賞?這字乃王太尉所贈,其筆法爐火純青?!?p>  杜云一聽,心中了然,王氏代有書法名家,太尉有此書法也不為奇。只是那條幅上所言:“劍號玄冥,斷石分金。君乃赤心,輔國安民。”所言玄冥不知是什么劍?

  杜云道:“不知輔國召卑職來所為何事?”

  桓溫道:“安之請坐。”請杜云坐了,又著侍衛(wèi)奉茶。

  桓溫道:“并無大事,今日得閑,可與安之清談?!?p>  杜云聽說無事,看看茶水,喝了一口,淡然無味。

  桓溫道:“安之乃莫虛之門人?”

  杜云一聽,奇道:“輔國怎知之?”

  桓溫說:“御前比武,你勝過皇甫彪,朝中早已風聞。那日又輕易贏了吾弟,可見傳言不假?!彼缒旰梦淠絺b,曾手刃殺父仇人,自然知道莫虛之的大名。若非杜云勝過皇甫彪,桓溫也不會打聽。

  杜云搖搖頭道:“在下不才,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某在京師就曾敗于一使槍者之手。”

  桓溫倒不知有此事,奇道:“使槍者,莫非是夏侯氏?”

  杜云也聽皇甫鋒說起過夏侯氏,便道:“晉陵將軍也曾說那人是夏侯氏?!?p>  桓溫道:“那就不足為奇了?!?p>  杜云道:“某倒不知這夏侯氏來歷?!?p>  桓溫道:“尊師未曾與你說起過?”

  杜云道:“恩師不問世事,也與我不提往事?!?p>  桓溫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庇值溃骸斑@夏侯氏原本是譙郡望族,代有名將,到晉立國,夏侯氏漸流于江湖。江湖有言:‘魁首龍湊槍,世間不可擋,荊南五蠻地,誰敢惹青芒?東南隱名宿,其號莫歸藏?!^魁首龍湊槍說的就是夏侯氏,其中夏侯忻武功最為卓絕,曾勝皇甫明之以及尊師,名蓋一時。”

  杜云也聽皇甫鋒提過,夏侯忻與皇甫清、杜云的師父莫盛三人曾在洞庭之君山比武,而夏侯忻取勝。他問道:“不知為何夏侯氏要與我?guī)熼T尋仇?”

  桓溫道:“這桓某就不知了。那夏侯忻原是趙國并州刺史、平北將軍,因有人表奏其里通燕國,被趙國國君遷為平南將軍。他于征討襄陽時被人刺殺,尊師或許與此事有瓜葛?!?p>  杜云從未聽師父說起過此事,既然夏侯氏尋仇,也只能與之為敵了。他說道:“夏侯氏槍法無雙,倒是勁敵?!?p>  桓溫道:“你稱其為敵也沒錯,既做了胡虜之臣,助紂為虐,就是與我朝為敵。其槍法雖好,但未必能贏過皇甫氏之青芒。當年君山比武,皇甫明之為求公允,并未使用青芒劍。”皇甫清字明之?;笢叵騺砭筒灰詡b義之士刺殺趙國君臣為錯,且石辛也曾派人刺殺于他,這不過是兩國相爭,大勢使然。

  杜云不解道:“青芒?”

  桓溫道:“青芒乃天下至利的寶劍,與我這玄冥難分伯仲?!?p>  杜云一臉呆然,他破月刀也是利刃,但怎能敵龍湊槍?

  桓溫瞧他臉色,以為他不信,便道:“安之可要一觀本將玄冥劍?”說著手把腰間劍柄。

  杜云心道:“什么天下至寶隨身攜帶?”嘴上卻說道:“卑職正想開開眼界?!?p>  桓溫起身來,摘下腰間寶劍,走出席案,示意杜云來看。

  杜云也起身來,走近桓溫,只見他抽出劍來,亮在明處。再看那劍,長約四尺,通身玄色,卻含流光。仔細一看,原來是劍身上有流水般的鍛紋。杜云看得奇怪,不禁拔出自己的破月刀來比較。

  破月刀寒光閃閃,刀刃上也有鍛紋,只是不似玄冥劍那般綿密如絲。

  桓溫看他的刀,不禁笑道:“可去帳外一試高下。”說完,瞧了一眼牛頭骨,取將下來,提劍來到帳外。

  杜云跟隨其身后,見桓溫將牛頭提給他道:“安之且請試刀?!?p>  杜云接過牛頭骨,左手抓牢其一根牛角,右手使勁揮刀劈下,“鐺”,將另一根牛角斬斷。牛角之堅自不待言,看那斷口倒也平整。杜云將牛頭骨給桓溫,卻見他擺了擺手。

  桓溫撿起地上的斷角,往上一拋,任其墜下,此際以劍刃接之,“嗤”一聲細響,牛角迎刃而斷。

  杜云大吃一驚,方才桓溫并未使力,這牛角自身墜力并不大,竟被玄冥輕易切斷,此劍果然非同凡響。

  桓溫道:“可試以精鋼?!泵H兵取槍來。

  親兵取了一支長槍,將槍頭斜指,明晃晃的,確乃精鋼鍛造?;笢負]劍朝槍頭削去,槍尖隨即跌落,而槍桿卻顫也不顫。

  杜云目瞪口呆,以他的力道,也不能用破月刀削斷槍尖,否則那夏侯泓豈是對手?朝桓溫拱手說:“下官大開眼界,此劍當真天下無敵。”杜云又有疑問,說道:“不知這劍鞘怎能承受?”劍都如此鋒利,劍鞘豈不被輕易割壞?

  桓溫按著劍鞘說:“只因這劍鞘夾脂,卻也不經(jīng)用?!币灾緷櫥?,確實是好辦法。就是馱輜重的車,車軸上也涂有牛脂,不容易壞。

  杜云說:“原來如此?!?p>  桓溫道:“你既勝過皇甫彪,桓某倒想與你過幾招,只拼拳腳,不用刀劍,如何?”

  杜云道:“?。俊?p>  桓溫微笑道:“啊什么,你莫不是輕視本將?”

  杜云拱手道:“下官豈敢?”

  兩人各自將刀劍收入鞘中,放在一旁。來到空地,桓溫左手握拳在前,右手成掌在后,其勢以攻。杜云雙腳平開,手臂架于胸前,兩手虛扣,其勢取守。

  桓溫喝一聲,左拳杜云中路,右掌如劍直戳杜云面門。取中路的分明是虛招,右掌才是實招。

  杜云兩手如門,守于胸前,見桓溫拳、掌齊出。他左手扣向其掌,右手扣向其拳,皆沖著其手腕而去。

  桓溫收拳、掌,又以雙拳刺杜云中門。

  杜云方才雙手分開,故露出中門破綻,但見他雙拳來,兩手交錯而拍,“啪啪”,拍在桓溫拳頭上,破解其招。

  桓溫雙手呈鷹爪,反扣向杜云手指。

  杜云驚弦指彈出,擊退桓溫鷹爪。

  桓溫縮手,只覺得指骨疼痛,好在杜云未使全力傷他筋骨?;笢乇荛_杜云手指,連出三招,抓向他手腕、肩頭、下顎。

  杜云揮掌如鞭,掃桓溫雙手,逼退桓溫,右腳踏步向前,左腿掃向桓溫腰際。

  桓溫退步,以肘擊杜云左腳,“啪”一聲,擊在杜云脛骨上,如中鐵石?;笢胤肋^杜云左腿,反抬左腳踢向杜云右腿。

  杜云左腳踏實,右腿格其左腳,右掌劈其面門。

  桓溫左腳踢在杜云右腿如擊在松樹上,左手手肘擋他右掌,右爪抓向他手肘。右爪還未至,卻見杜云忽的右腿掃出,擊向自己雙膝,桓溫撤手后退。至躲過杜云掃腿,又遭他鞭掌,桓溫不禁拍出一掌相向。兩掌擊在一起,“啪”,勁風激起衣袖?;笢睾笸艘徊?,而杜云不退反進,又掃出一腿。

  杜云力道極大,自然有所收斂。其手法多是大擒拿、云手,又有驚弦指和鞭掌,而腿法如風,大開大合,極為利索。

  桓溫的拳腳虛實相應,手法乃是小擒拿、劍掌、鷹爪,腳法多是直踢、勾、拐,更似市井招數(shù),卻又步法輕快,閃避得宜。

  兩人打了三十余招,桓溫喊停,說道:“且住,某之拳腳不敵安之?!?p>  杜云拱手道:“在下得罪了。”因高下立判,若說些謙辭反而輕辱主帥,不如告罪。

  其實桓溫武藝非低,只是遜于拳腳,長于劍術(shù),其內(nèi)力雖不及杜云,但已強過皇甫彪。想他年少時為報父仇只身行刺江彪兄弟,手刃二人,而江彪兄弟時稱荊州二虎,名聲赫赫,可見桓溫武功不俗。

  桓溫笑道:“尊師的‘掃虜如風腿’果然利落,不如教授于軍中?!?p>  杜云道:“此腿法叫作‘摧竹如風腿’?!?p>  桓溫道:“哦?這腿法倒可用于短兵相接?!毙牡溃骸按送确m無高明招數(shù),卻貴在簡單實用?!?p>  杜云拱手稱是。

  桓溫活動了筋骨,身體舒坦許多,捋須說道:“某尚有一事委于安之?!?p>  杜云道:“輔國但請吩咐?!?p>  桓溫道:“如今我軍多戰(zhàn)馬,你可從本部中挑選三千人充作騎兵?!?p>  杜云拱手道:“卑職慚愧,并不善騎術(shù)。”

  桓溫道:“以你之武藝,只需掌控韁繩,學來容易。至于兵丁,我已知新軍多為兗州流民所編,其中定有會騎馬者?!?p>  杜云見主將都不以他騎術(shù)差為意,自然不敢推脫,言道:“卑職遵命!”

  杜云告辭桓溫,回去營中只挑出兩千人會騎馬的。正無可奈何,桓沖送來一千士兵,是從黃進、李渾軍中挑選的。杜云一經(jīng)查問,才知這些降卒里有不少羌人,本善于騎馬。原來是石趙攻西羌時,這些羌人大敗,被捉來充作兵丁。杜云遵桓溫命令讓他們每日跟隨桓熙的騎兵一起訓練,以期有所長進。

  杜云自己也不能落下,就在校場請桓熙教他騎術(shù)。

  桓熙站在坐騎旁邊,摸摸馬頸,昂著下巴說:“安之想學騎術(shù),非拜我為師不可?!?p>  杜云道:“杜某已有師父,怎好再拜他人為師?我虛心求教,還望少將軍不吝賜教。”

  桓熙早聽聞御前比武之事,那日他叔父只和杜云交了一招便認輸,太也有失顏面,如今杜云就在眼前,倒要看他武藝如何了得,說道:“不如這樣,且讓我看看你資質(zhì)高下,再說不遲?!薄皢堋保纬鲅g長劍,又說:“來吧!”

  杜云心想:“他還真耿直,不容我絲毫推拒?!闭f道:“那杜某得罪了。”從背后緩緩抽出破月刀。

  桓熙待他拔刀,雙手握住劍柄,將劍身一豎,踏步上前,直直劃下。

  杜云看他長劍當頭劈來,此招雖平平,但兩手握劍之下,氣勢不小。杜云側(cè)身閃避,卻見長劍藏著后招,劍鋒一滯,又橫切過來?!拌K”,杜云立刀格擋,劍刃不能再前。

  桓熙察覺杜云力道強橫,抽劍讓過他刀,疾點杜云面門。未等杜云提刀格擋,忽又后退,猛然直刺杜云右臂?!拌K”,卻見杜云變招也快,出刀接住長劍。不過杜云似乎只守不攻,桓熙腳下走動,長劍緩緩繞著破月刀,避實向虛。忽又讓過刀刃,劍鋒劃向脖頸。

  杜云看他劍法虛實相應,忽動忽靜,分明有道家的路數(shù)。剛卻步讓過殺招,卻見他長劍一收又驟然再刺,大氣又不失靈動。

  杜云道聲:“好劍法?!辈辉偻俗?,揮動破月刀一式光照云海?!拌K”,千鈞之力,將桓熙長劍砸飛。

  桓熙手指顫抖,鼻孔出氣,不服道:“換槍!”

  杜云一愣:“???”

  桓熙說:“我只說兵刃,不論刀槍。要知,在馬上當以槍矛為先!”哪管他想法,直招呼親兵取了兩桿槍來,并魚鱗鐵甲。

  杜云的皮甲中有龜甲木,又套了這魚鱗甲,右手提槍,背上依舊背著破月刀。雖如此,這點分量于他毫無負累。杜云拿槍晃了晃,還算合手。其實他在歸藏山也學過槍,只是遜于刀法,與夏侯泓的槍法一比,更是流于平庸。

  桓熙只披了魚鱗甲,雙手握槍,待杜云站定,喝道:“安之,看槍!”槍尖直刺杜云面門。

  杜云只使五成力道,一槍撥開桓熙槍尖,反刺桓熙當胸。

  桓熙又壓杜云槍桿,槍尖挑他右腕。

  杜云右手抬起槍桿避過,槍尖一甩,疾點桓熙左臂、前胸、右肩,依次而近,逼退桓熙。

  桓熙右腳卻步,避讓杜云槍尖,手中長槍一抖,舞花罩向杜云下頜及咽喉。

  杜云長槍伸出挑其槍桿,格住。

  桓熙舞不動花,搭在其槍桿上,直戳杜云咽喉。

  杜云眼見槍尖至,忽的一轉(zhuǎn)身,右手抽回槍桿。

  “?!币宦暎肝鯓尲獯讨卸旁票成系钠圃碌?,反將自己嚇了一跳,以為傷到人。

  恰在此時,杜云已抽回槍桿,倒握槍尖,反手一刺,抵中桓云胸口。

  桓云只覺胸口一麻,瞠目結(jié)舌,冷汗冒上脊背,低頭一看,卻是槍柄,這才收驚,吁了一口氣。再看杜云,已轉(zhuǎn)過身來,臉上帶著笑,似乎平常的很。心知他槍法更勝,因為敢背過身去以背負的刀接他槍,這份膽量和準頭非高手不能為,正所謂藝高人膽大。他雖輸了,嘴中卻不肯說出一個“敗”字。

  在杜云看來,桓熙槍法的確平平,自己的槍法雖屬二流,要勝桓熙也還容易。不過桓熙的槍法是用于戰(zhàn)陣,于馬上突刺,容不得多少花招,自然比不過江湖好手。既然勝負已分,杜云收起長槍,就像無事發(fā)生一樣,朝桓熙淡然一笑:“少將軍可否教我騎術(shù)了?”

  桓熙少年心性,長于軍中,向來爭強好勝。對于京中那些豪門子弟,以為只知風花雪月,甚是不屑。但此次敗于杜云,卻沒有半分懊惱,反而對他另眼相看,覺得其雖武藝高強卻不張揚,如和風暖煦,自有一股氣度,不免心生親近。

  杜云不過是自幼修道,講究沖虛恬靜,無有野心,自然難被人所忌。至于氣度,于不同的人眼中也各異,難以言盡。

  桓熙道:“勝就是勝,我教你騎術(shù)便是。”

  杜云拱手道:“杜某不才,也愿將槍法傾囊相授。”

  桓熙心中起意道:“不如你我約為兄弟,以字相稱如何?”

  杜云喜道:“自無不可,杜某小字安之。”

  桓熙笑道:“我小字伯道。”

  又論齒序,兩人同歲,杜云尚大他三個月。于是杜云為義兄,桓熙為義弟,以皇天后土起誓,結(jié)為金蘭之交。

  桓溫有意北伐,自然少不得騎兵,不過仍需朝廷做主。

  京師,得淮南捷報,四處張燈結(jié)彩。從壽春押至京師的俘虜被宿衛(wèi)游行于當街,百姓圍觀,歡欣鼓舞,朝俘虜投擲瓦礫。宿衛(wèi)將俘虜一路送至闕下,稟奏于朝堂。

  虎賁中郎將殷浩朝皇帝下拜道:“啟奏陛下,敵酋石隼及趙軍俘虜共七十一人已押至闕下,但憑皇上發(fā)落?!?p>  皇帝道:“押入大獄,等候秋決。”

  殷浩稱是,退下堂去。

  朱信出班奏道:“陛下,輔國將軍請求趁趙軍新敗北伐汝陰,臣以為不可?!?p>  眾臣皆看過奏表,但聽朱信所言。

  朱信接著道:“趙軍雖新敗,如奏表所言石癸麾下尚有六七萬人,此非一戰(zhàn)可勝。而今淮南方遭趙軍蹂躪,正需休養(yǎng)生息?!?p>  張琦道:“尚書令所言甚是,淮南該勸課農(nóng)桑,與民休息。且那趙國擁鐵騎五十萬,戴甲百萬,此戰(zhàn)不過損之十一,未傷其元氣,若我北伐汝陰,恐又惹它大軍南下?!?p>  皇帝聽了,不置可否,問太尉道:“舅父以為如何?”

  太尉道:“乘勝追擊并無不妥,桓輔國督豫州軍事,想必自有成算。”

  太傅出班奏道:“陛下,誠如桓輔國奏表中所言,汝陰抵近壽春,若不伐之,其必再窺吾境。且尚不知趙國國君是否有意再次南侵,若我攻汝陰,可使其轉(zhuǎn)而為守?!?p>  皇帝又問諸葛甝:“諸葛尚書以為可伐汝陰否?”

  諸葛甝道:“微臣以為時機未到,此時北伐必然徒勞無功。汝陰乃潁川門戶,汝陰若破,我水師可沿潁水北上直抵許昌城下。趙軍既敗,豈敢不固守汝陰?以石癸之才,我軍恐難有戰(zhàn)果?!?p>  皇帝得知此次獲勝是接乞活軍相助,還花費了八萬石糧食以為酬謝,所以石癸雖敗,其才略仍不可輕視。又問道:“尚書所言時機不知是幾時?”

  諸葛甝道:“石癸、石辛皆大敗而喪師于我,且看石虎如何懲罰?!?p>  皇帝點點頭,龍顏舒展,說道:“正是,諸葛尚書所言正合朕心?!?p>  于是傳旨桓溫不得舉兵北伐,又以其功勛,封桓溫為萬寧縣侯,賜布帛兩萬匹,所賞有功將士之錢巨萬。

  桓溫本摩拳擦掌,以圖北伐,但接到圣旨,不禁悵然若失。雖不能攻汝陰,但西硤石、下蔡不能不下,于是命謝汪攻引水軍,桓熙領(lǐng)步騎一萬合攻下蔡。又命謝嬋在壽春城北搭設浮橋,桓云領(lǐng)兵五千渡淮,往攻西硤石。

  下蔡的趙軍被桓熙圍住東、北二門,南門遭水師攻打,圍三闕一。

  西硤石東、南兩面是淮水,北面是夏淝水,隔水與下蔡相對。守軍聞下蔡被攻,晉師又從西邊渡淮水而來,孤立無緣,恐被截斷退路,不戰(zhàn)自退。

  下蔡僅三千守軍,守將得知硤石失守,晉師已陳兵夏淝水彼岸,恐被合圍,而石癸、石辛方經(jīng)大敗,下蔡城外無援兵,內(nèi)缺糧草,士氣低落。守將自知守城無望,不得不率軍趁夜棄城而逃。沿夏淝水先西而后折向北去,卻于途中遭桓熙伏擊,十停人倒是死了七停,余者逃回汝陰以北的項城。

  壽春之事已了,桓溫命桓沖領(lǐng)大軍東返臨淮,自己去與謝尚敘別。

  謝尚一路相送,至八公山南,兩人望層巒疊翠,不忍辜負韶光,帶了幾名親隨前去登山。這八公山又稱淝陵,淮水遇之避讓,往北沿山腳饒了個彎,因此淝陵西、北、東三面臨淮水,倒好似淝陵向北凸出,將淮水拱彎了。其西邊有硤石,北邊隔河望下蔡,可算壽春屏障。

  淝陵山嶺眾多,兩人騎馬從山谷中行,一路可見清泉翠柏,直至北山,登其山巔而止。

  隔著淮水遙望下蔡,朦朦朧朧不見城墻。謝尚從親隨手中拿過水囊,仰頭喝了一口,咂咂嘴,說道:“想當年淮南王于此山中修道成仙,謝某何其有幸,守在左近?!?p>  桓溫心道:“莫非你也想成仙?”看他喝水,也覺得干渴,一把拿過水囊來,仰頭倒了一口。剛一入口,已察覺不對,皺眉說:“怎么是酒?”酒自嘴邊溢出,灑在衣襟上。

  謝尚大呼可惜,搶過酒囊,說道:“你既不愛喝,我獨飲就是!”

  桓溫啞然失笑,命人拿水囊來。解過渴,舉目北望,想自己原籍譙郡,不覺神傷,說道:“桓某已戎馬倥惚十載,中原尚未克,不覺已封侯?!?p>  謝尚道:“事在人為,元子何需傷懷?!?p>  大風乍起,吹拂山嶺。滿眼樹木森森然,動若兵甲,桓溫豪氣又生,吟道:“登高望蒼原,憾淮水橫斷。立雄姿于世,執(zhí)長劍當先。將兵千百萬,逐鹿舊河山。破虜應血戰(zhàn),宏略定坤乾!”

  謝尚酒在口中,一聽差點嗆著,喉嚨火辣辣的痛,不覺流出淚來,說道:“元子好氣魄。”

  桓溫見他流淚,還道是愛國之心由感而發(fā),抓住他臂膀說道:“吾當與謝兄共逐中原!”

  謝尚抹去淚水,拱手說:“謝某不才,唯元子馬首是瞻。”

  桓溫興起,拿過他手中酒囊,灌了一口,辛辣穿喉,道一聲“好”,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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