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元氣對于凡人來說,堪稱致命,可對于撥云境盡的修行者來說卻不算什么,更何況是時光。
那身穿寬大袍服的年輕修士一驚,以他的修為竟然沒有感受到時光身上有任何元氣波動。
不只是他,在座的其他六位修行者也沒有發(fā)現(xiàn)。
“我是出塵山頂峰弟子陸子昂,你是什么人?”身著袍服的修士把腳搭在桌腳上的橫梁,率先開口問道。
“凡人?!睍r光繼續(xù)撣著肚子,仿佛粘上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這世上還有以凡人為榮的?”陸子昂舔了下嘴角。
“反正與你這種人歸為同一類,是夠羞恥的?!睍r光皺起一只眼睛,無比嫌棄。
除了第五陽,陸子昂和他們中間的無岸境盡,剩下的人全都面露笑意,覺著有趣。
“老朽乃是出塵山圣卿薛元仁,閣下哪門哪派,我出塵山與各大宗門關(guān)系都不錯,不想輕易得罪友宗?!迸c陸子昂一起的無岸境盡修士既不想卑躬屈膝丟了面子,他出塵山又得罪不起十一大宗門,說話便比陸子昂圓滑得多。
時光看都不看他,而是對旁邊四人說道:“在下衍天道上峻弟子,馮嘯冠,不知四位怎么稱呼?”
“天下第一樓圣卿,壹文,這是我少樓主,壹凡?!闭f話的中年人臉上干干凈凈,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
“天下第一樓弟子,壹凡,他是我二叔?!币挤舱f道。
“紫薇宮圣卿,方嘉年?!狈郊文甑难劢怯幸坏腊蹋f話聲音平穩(wěn),看起來卻也不是特別和善。
“紫薇宮極座弟子,秦盛。”秦盛長得很普通,扔人群里就找不到了。
他們說話聲音不小,可客棧其他桌的客人卻根本聽不見。
“見過四位。”時光拱拱手,他如今對世外之人也沒什么偏見,別人向自己示以善意,自己也會好好說話。
時光轉(zhuǎn)過頭看向出塵山圣卿薛元仁,笑道:“看到?jīng)],這才是修行者說話的方式,你這遮遮掩掩試探來試探去的,和凡人有什么區(qū)別?”
“你……”
“我看連個不卑不亢的凡人都不如?!?p> 出塵山修士陸子昂年輕氣盛,他還敢出聲質(zhì)問,可薛元仁這個多活了幾十年的圣卿,越看時光說話囂張便越不敢輕易撕破臉皮。
“薛圣卿,看你這樣子,是不是覺著我很囂張?。俊睍r光不理會陸子昂,繼續(xù)看著薛元仁。
……
薛元仁一時語塞,哪有說話這么直白的,他不回答,只因他還能忍,可陸子昂再也忍不住了。
“難道不是嗎?”陸子昂一拍桌子,“對同道中人如此猖狂,簡直枉為修行者?!?p> 天下第一樓和紫薇宮的四人聽誰說話就看誰,儼然一副看熱鬧的模樣。
第五陽一言不發(fā),甚至不敢看時光,他初踏入修行之道,很是懼怕那些肆無忌憚做事全憑本心的修行者。
“哈哈哈……”時光哈哈大笑,毫不掩飾,連客棧的普通人都能聽到。
“我說你這個人說話可真有意思,動輒出手要廢了我,你說我猖狂?”
“你!”陸子昂一瞪眼,“那,那不一樣,我以為你是凡人。”
“哦,也就是比你弱的了?”時光站了起來,“這么說你比我弱,我就可以廢了你是嗎?”
陸子昂同樣站了起來,定定地看著時光:“可以?!?p> 薛元仁趕緊起身攔在陸子昂身前,連他都看不出時光身上的元氣,他絕不認為薛元仁是時光的對手。
“馮公子,子昂不懂事,可老夫卻對馮公子始終禮讓,望馮公子不要憑衍天道以大欺小?!?p> 正在這時,天下第一樓少樓主壹凡忽然開口對時光說道:“馮公子,借勢壓人,在修行者與修行者之間,為人所不齒?!?p> 陸子昂笑笑,歪著頭看著時光。
第五陽同樣瞥了眼時光,他很愿意認同這句話。
“我認為,爭取自己合理權(quán)益的事情,用任何合理的手段,都是正確的?!睍r光看了眼壹凡,說道:“哪怕是因為身份特殊?!?p> 天下第一樓和紫薇宮的四人明顯一愣。
“有道理……”壹凡和壹文異口同聲。
壹凡作為天下第一樓的少樓主,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年紀差不多的人當面反駁,可他卻覺著反駁的很有道理。
時光對壹凡微笑抱拳,然后轉(zhuǎn)身對薛元仁說道:“他想過廢我一次而且動了手,就得允許我出一次手。他沒得手是他沒本事,我得沒得手要看我的本事?!?p> “公平不公平!”時光的聲音陡然提高。
薛元仁不說話,卻也不讓開。
“好,我先記著這事,你最好一直跟著你家圣卿。”時光雖然說著去找聶風霜也合理,可是真讓他找人來撐腰,他還真覺著丟臉,因為這事不關(guān)系性命。
時光沒給對方放狠話的機會,轉(zhuǎn)頭對天下第一樓等四人說道:“諸位慢慢吃,我先回房了?!?p> “馮公子,今晚我包下了鎮(zhèn)中的桃花庵,與年輕一輩論劍。”說到這里,壹凡便停住聲音,若是再說下去,別人就必須說去或是不去。
壹凡看時光很順眼,他雖然看不出時光的境界,卻認為能說出讓自己信服之語的修行者,修為實力絕不會低。
時光沖他一笑,邁上樓梯走了。
“囂張至極,”薛元仁目送時光離開,低聲嗔了一句,然后轉(zhuǎn)身對壹凡等人拱拱手說道:“壹公子見笑了,這酒菜老朽是吃不下去了,我等先回房了?!?p> “圣卿請便?!币挤策€禮。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合乎規(guī)矩,章法,只因天下第一樓除了有劍,最負盛名的是陣。
薛元仁領(lǐng)著陸子昂和第五陽上了樓,按平時,他本應(yīng)該離開這燕來客棧,可今天他不舍得放棄結(jié)交紫薇宮和天下第一樓的機會,便決定先留下來。
……
桃花庵,是西沙鎮(zhèn)最大的酒樓,說不上富麗堂皇,倒也看得下去,時光這么想著。雖然趕不上大通樓,可至少比衍天道的峰閣強得多。
桃花庵上下兩層,頂層之上還有望星臺,酒樓的庖廚侍奉等提前做好酒菜便離開,這里只剩下十二個年輕的修士。
天下十一大宗門的十名天才弟子,出塵山的頂峰弟子陸子昂和第五陽這個來湊熱鬧的。
“來,馮公子,你是第一次下山,我給你引薦其他宗門的朋友?!币挤惨姇r光進來得晚,微笑介紹道。
“靈山,柯百殊”
時光見過這人,尋一觀爭奪劍閣囚龍劍,如果不是被落筆觀伊頓一句誅心之語破了他的功,他最終便會取劍。
如今柯百殊的臉已經(jīng)恢復年輕干凈,頭發(fā)卻依舊半白。
“落筆觀,豪翰”
上次奪劍的落筆觀弟子是伊頓,時光心道:果然如此,才幾個月,伊頓的膽子還沒有長好,親眼見過一個圣卿被撥云境在山外殺死的驚嚇,不是那么容易忘記的。
豪翰個子很小,眼睛炯炯有神,其實他誰都沒有放在眼里,除了“馮嘯冠”。
因為他唯獨看不到一點命途的,便是“馮嘯冠”!
他是落筆觀年輕弟子里,最受器重的一個,他甚至是唯一一個見過圣人的弟子。他都看不清“馮嘯冠”,那這個“馮嘯冠”得特殊到什么地步?
“伽藍道,釋安”
這個釋安,心智毅力絕不一般,時光見他消去大半不凡器,反噬自身來奪劍,便知道他是個很可怕的人,和他那個圣卿了凡一樣可怕。
“馮公子,我就不用說了吧。”紫薇宮的秦盛上午見過時光,對時光的印象不錯。
“勾陳宗,向南”
時光看著這個叫向南的胖子,覺著很舒服。向南滿臉堆笑,眼中沒有因為自家宗鎮(zhèn)突破無待境而該有的倨傲。
別人也沒有因為落月的關(guān)系而恭維向南,畢竟除了出塵山,誰家還沒個無待境?
“柳圣宗,元輝”
元輝?和元稹同一個姓氏?時光挑挑眉,希望死在自己手里的元稹和這個人沒有關(guān)系。
“清水府,云煙見過馮公子。”
女修行者?時光只是聽過清水府,知道那是落座于涒灘國的修行宗門,上次劍閣開劍他們沒派人去,沒想到這次會派一個女弟子出來。
時光雖然也見過一些女修士,卻沒想到女弟子有下山的資格。
壹凡見時光有一瞬間的愣神,便說道:“馮兄可能不知道,清水府全是女修行者啊。”
清水府的修士一向冷傲,更加遠離世俗,就比如這個云煙,淡藍色的眼眸里看不出一點感情,哪怕比別人多說了幾個字,聲音也是異常冷淡。
“上玄門,廉燁”
時光點點頭,想到了那個和自己也算是有仇的李逸群。
出塵山的陸子昂冷哼一聲,沒有說話,第五陽沖時光微微點頭。
“嘯天門現(xiàn)在估計不會派弟子下山了?!币挤沧詈笮χ鴮r光說道。
這在時光的意料之中。
這些年輕修士不太知道世俗間的玩樂方式,很快就蹬上望星臺,討論起劍道。
對于劍道一途,清水府、天下第一樓和勾陳宗是最擅長的。
清水府最善飛劍,以氣馭劍可謂天下無雙,除了劍閣。
天下第一樓最善見勢,修行者周身一定范圍內(nèi),元氣可直接化作劍氣為己所用。
勾陳宗使的,則是劍本身,元氣附于劍刃,近身而戰(zhàn)所向無敵。
眾人各有發(fā)言,只有時光和第五陽沒什么話說。
站在圍欄邊的壹凡看向時光,說道:“不知馮兄對于劍道可有獨特的見解?”
說罷他又對眾人說道:“不瞞大家說,我晌午見到馮兄時,甚至沒看出他是修行者。”
落筆觀豪翰瞇瞇眼,微微點頭。
陸子昂則是撇撇嘴,露出一副不屑的樣子。
既然壹凡開口,時光也不想駁他這個面子,便說了一句:“我對劍意還頗有研究,劍意在與師兄們切磋時幫助我不少。劍……”
“還真是大言不慚,真敢說啊,”陸子昂打斷了時光的話,“你衍天道與劍意有什么關(guān)系?”
“嗯,”時光點點頭,“你繼續(xù)說。”
“哈哈……”豪翰低聲笑了出來。
陸子昂一愣,揚揚下巴,“劍意乃是出劍的趨勢,講究一招斃命,多為世俗間武者所用。知道的少可以不用強說,你衍天道也用劍意殺人?那豈不是笑話?”
這話說得倒也不錯,眾人認同前兩句,劍意確實是武林中最強大的絕世高手使得,也確實可以稱為世俗間的至高劍道。
他們紛紛看向時光,看他如何回答。
“殺人可能不行,殺你是夠了,要不你來試試?”時光背依欄桿,笑道。
氣氛一下子冷清了很多,本就微風徐徐的望星臺此時升起一股肅殺之氣,第五陽只感覺有點寒冷。
“來來來,”陸子昂咬牙按著劍柄,“下午的時候你跑了,我本就想試試?!?p> 跑了?這話豪翰首先就不信,先不說實力高低如何,衍天道的人被出塵山嚇跑了?
眾人不可思議地看向時光。
只見時光緩緩抬起右手,陸子昂的劍緩緩出鞘。
只是論劍,不會驚天動地,眾人也沒有阻止二人動手。
時光的兩根手指剛抬到一半,便聽見陸子昂說道:“你的劍意呢?不會是用……”
噗!
便在這時,陸子昂的腹部傳出一道破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