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離去,時光見各大宗門的圣卿都看向自己,他絲毫不慌張,只是挑眉笑笑。
無岸境盡的大修行者想要殺撥云境盡的修士,三十息的時間綽綽有余。
只是眾人都猜測時光手里還有至高一劍,聶風霜又態(tài)度不明,落月的道侶聶雪也在一旁看著,哪怕葉遠凡張在靈再憤慨也不敢貿然出手。
況且有落筆觀主與落圣親自為嘯天門尋找方世,已經給足了嘯天門面子,時光如何已經無關緊要。
“我該叫你時光還是馮嘯冠?”聶風霜傳音問道。
“師尊,您叫我啥都行?!睍r光嘿嘿一笑。
“我是你師尊嗎?你師尊不是方世嗎?”聶風霜冷冷一笑。
“師尊,這都是騙他們的,我雖然不是馮嘯冠,但是從來沒做有損宗門的事。死在我手里的人,從來都不是我先挑釁的?!睍r光依舊嬉皮笑臉,明顯是心情愉悅。
“無論如何,今日我都不會護著你,回去之后,全憑宗門處置?!?p> “您放心,今后我肯定好好孝敬師尊?!睍r光笑道。
“哼,說得好聽?!甭欙L霜這次沒用傳音之法,直接說了出來。
聶雪忽聽這么一句,說道:“哥哥,當初我就覺得這小子不是什么好東西,也就月月會把他的話當回事……”
“噗……”時光撲哧一笑,打斷了聶雪的話。管落圣叫月月,這世上恐怕只有聶雪一人了。
正在這時,落月重新出現在時光面前,手里拎著一個人。
落月看見時光在笑,問道:“你笑什么?”
“沒沒,沒笑什么?!睍r光瞥了眼落月腳下,看見了那個他這一生最想殺的人。
“這……”眾人心都要跳了出來,落月這是要逆天啊?不僅可以自己穿梭天地,還可以帶著別的物事穿梭天地。這才稱圣幾天,已經執(zhí)掌三重圣跡,甚至可能更多。
怪不得嘯天門圣人不出面,落筆觀主也給落月面子。
方世此時黑白兩邊頭發(fā)散亂在一起,蓋在臉上顯得狼狽至極,再也沒有在島外面對時光時的高高在上,意氣風發(fā)。
“方世!”時光咬著牙道:“你沒想到這么快我就找到你了吧?”
方世抬起頭,眼睛盡是還沒有散去的震撼。他到現在都無法相信,短短兩年不到的時間,當初那個小小的凡人,本該輕易就能玩弄于股掌間的凡人,竟然站到了這么高的位置。
竟然真的做到了!
更恐怖的是,這凡人竟然能讓圣人傳話,讓自己撒謊!
“我這一生所見過的人中,能夠稱之為可怕的,你排第二……”方世傳音失聲嘆道。
葉遠凡死死盯著方世,問道:“你的無待境界哪里去了?”
方世瞥了眼落月,低頭說道:“哪來的無待境,那眼睛我只煉化了稍許,只在無待境待了三天便墮境至無岸境盡,眼睛也重新回到了島上?!?p> 之后不管葉遠凡再問什么,方世的回答都和時光所說別無二致。
朝暮書和葉遠凡同時向方世飛去,一人掐指,一人擎劍。
方世猛然抬頭,高聲大喝:“聶風霜,聶雪,留我一命!”
二人同時停手,回頭看了眼聶風霜。
聶風霜和聶雪都是一愣,怎么也沒想到方世會向自己求救。
“為何?”聶風霜淡然說道。
“您先答應我保我一命,我才與您說?!狈绞劳驶蝿?,視線在兩撥人身上來回掃動。
“笑話,你覺得憑我能攔住兩大宗門?”聶風霜冷哼一聲。
說到這里,方世眼見朝暮書二人周身元氣劇烈顫動,連忙大叫:“觀主當年為何趕走你二人!”
“大膽!”朝暮書聽到這對觀主大不敬之語,手指中的三點精光勾連天地,便見方世周身的空間急劇扭曲。
“住手!”聶風霜和聶雪同時大喝,同時出手。
“張在靈!”葉遠凡大喝一聲,張在靈瞬間出現在聶風霜身前。
場面一時間極度混亂。
“時光!”聶風霜怒喝道。
“弟子在!”時光一拱手,自瞳孔中猛然射出一道虹光,直沖朝暮書。
轟!虹光如龍,讓圣卿中修為稍差的薛元仁都一陣心悸。
各大宗門的弟子瞠目結舌,圣卿之間劍拔弩張,這個只有二十歲的小修士竟然插得上手。
“你找死!”張在靈見一個后背竟敢對自己出手,揮袖掃開激射而來的虹光。
便在這時,一道無形劍意豁然出現,直接在張在靈脖子上留下了一道半寸長的血痕。
此時聶風霜一道衍化之道,將朝暮書的落筆畫熄滅,擋在方世的身前。
天山腳下愈發(fā)混亂。
葉遠凡手腕疾速抖動,囚龍劍竟發(fā)出一聲咆哮!
吼!
囚籠劍靈忽地沖出劍刃,那劍靈是一條黑藍相間的巨龍,足有十丈長。它周身劍氣凌厲逼人,化作一道極其耀眼的劍光飛向方世。
眼見劍靈就要刺中方世,時光剛想催動當初灌入囚龍劍內的元氣,便聽聶雪輕喝一聲:“師兄!”
落月閉上眼睛,方世瞬間消失在原地,出現在他身后。
劍靈劈空,幾人只得停手。
“聶雪!”朝暮書怒喝道:“你想聽此人污蔑觀主嗎?”
“朝師兄,這么多年了,此事一直是我兄妹二人心里的死結。如果……”聶雪抿抿嘴唇,“如果方世胡言亂語,我第一個不饒他。”
朝暮書的手指還在掐著,盯著聶雪微白的臉半晌,又看了落月一眼,他長嘆一聲后便不再言語。
“你快快說來,今日饒你不死?!甭櫻┺D身對方世說道。
所有人看向方世,等著他道出當年的恩怨。
時光有些想笑,這趟出來還能遇見這種事?父親的藏書中有個詞兒叫什么來著?哦,八卦。
方世抬頭看向落月,見落月微微點頭才長舒一口氣。
“不知落圣您還記得當初在天下第一樓,衍天道有三位大修士冒然出手偷襲您嗎?”
見落月沒搭理他,方世接著道:“那三人本就是嫉賢妒能,只是觀主對于人心的操縱出神入化,當時觀主在萬里之外出手,讓那三人的嫉妒之心變得極度瘋狂,他們才對當時最負盛名的天才出了劍。”
落月根本不關心這些,哪怕他是無岸境,也是有仇當場就報了,何況多年之前的事。
“你不用等我回應,和我?guī)熋谜f去?!?p> 方世一愣,然后有些狼狽地縷縷他那凌亂的頭發(fā),轉身對聶雪說道:“觀主知道你當日有桃花運,所以才故意在三人偷襲落圣時讓你看到,果不其然,你和落圣終成道侶……”
他沉吟片刻,又看向聶風霜說道:“觀主知你脾氣秉性,又早已算到逐你出觀會被衍天道收留,觀主這一切,這一切……”
“如何?”聶風霜皺眉道。
“一切都是為了你,他知道你會在衍天道郁郁寡歡,成為修行界里最沒有自由的無岸境盡?!?p> 聽這一番話時,聶風霜的心越來越沉,他有種不祥的預感:“這是為何?”
“這一切都是觀主親口對我說的,觀主他……”方世的眼神中忽然充滿恐懼,“觀主他將這天下當成一張紙,他在著書!他根本就是在游戲人間!”
聶風霜只覺眼前一黑,胸口劇烈起伏,連腳下的云架都有些晃動。
聶雪的眼中早已噙滿淚水,她怎么也沒想到自己兄長竟是因為這樣,苦了十數年。
那可是他們二人的養(yǎng)父,他們這一生最崇拜最敬愛的絕世修行者。
除了落月,在場眾人全都驚得呆住了,他們無不后背發(fā)涼,心底盡是寒意。
好可怕的人!
時光眉頭擰到了一起,他早就有一種預感,覺得觀主兩忘是一個奇怪的人,卻沒想到奇怪到這種地步。看來方世所說可怕的人中,排第一的就是兩忘了。
過了半晌,聶風霜才讓道心平穩(wěn)些許,他喃喃道:“我只是,我只是他筆下凄慘的人物?”
“為什么?到底是為什么!”聶風霜爆喝一聲,周身天地元氣猛然迸發(fā)。
嘭!
直接掀翻了一旁的時光。
“方世!觀主怎么可能如此對待聶圣卿!”朝暮書高聲道。
“是真的,自從那個人刺探天機之后,觀主便如此行事,最喜歡書寫世間的悲歡離合?!?p> “白……”葉遠凡的聲音戛然而止,在世外宗門找到那個人之前,不能輕易提起他的名字。
方世雖然很恐懼,可保住性命還是讓他長舒了一口氣。
方世剛想放松,落月身上還殘留的一點昔時境氣息突然光芒大盛,照在方世身上。
便在此時,本來已經回到劍身中的囚籠劍靈再次出現。
轟!
眾人眼前一花,隨即看見那劍靈與方世回到了落月出手前的位置,猶如世上最好的畫師臨摹了方才的一幕,不差一絲一毫!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就連落月都是一愣。
劍靈噌的一聲穿過方世的身體,消失不見。
一陣風吹過,吹得方世魂飛魄散。
也吹得眾人如墜冰窟。
其他人可能在驚懼觀主昔時境的光陰逆轉,可能在怕會不會被觀主滅口,可時光卻有了一個更可怕的猜測。
眼前這一切,依然是在兩忘所著的書中啊,聶風霜今天可能便會與妹妹冰釋前嫌。
而兩忘早知會有今天,也精確到了今天,所以他多年前故意把事情原委說給方世聽。如此一來,聶風霜今后依舊會活在凄苦,遺憾,仇恨當中,依然是最沒有自由的大修行者,依然是這本悲劇中的主角。
昔時境固然可怕,一點氣息便可以逆轉光陰,可未來境更加恐怖。
所有人都沉默不語,落月只是冷眼看眾人,片刻后他說道:“三個月后,小島重開!”
說罷,落月的身影逐漸變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