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他們在路上說的話,竟然被遠在望月樓的那人聽到了?
神識放得如此之遠,一位無岸境修行者若是耗費些力氣,也勉強能做到,對于步染這位無岸境盡修行者來說更是手到擒來。
不過很奇怪的是,真的會有人將神識放開,偷聽整個城里人的對話嗎?
若這一切只是那人輕而易舉便聽來的,那他的修為須得高到什么程度?
更何況這人隨口吐得唾沫,竟然連無岸境盡的步染都攔不??!
年輕,修為恐怖至極……想到這里,所有人心中一寒。
步染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這個眼神沒有逃過肖霄的目光,不過他卻沒有嘲笑步染,面對那個人,這天下又有幾人不慌。
那人是時光!
這時候,明雪峰轉醒后緩緩直起了身子,不再千方百計想要吐出那口“濃痰”,一時間,他黝黑的臉龐竟然變得煞白,渾身不住顫抖。
是那個人……他一陣后怕,父親雖然死在那人手中,可當時便提不起一絲報復的念頭,剛剛竟然要搶他的道袍?
那人一指頭便能戳死自己,不,一個眼神便能要了自己的命……
肖霄眉頭緊鎖,看向步染。兩人目光對視,都從對方眼中讀出了這個答案。
“怎么可能!”肖霄沉聲喝道,這里除了步染和明雪峰,便數(shù)他最恨時光,“他不應該在觀主的手中嗎?”
步染回頭,望向落筆觀豪翰。
只見豪翰低頭凝眉,接著連忙抬頭,聳聳肩道:“我只是見過觀主幾面,根本不是什么受寵的人物,便是我觀修為最高的圣卿都算不得親信,更何況是我?”
“不過……”豪翰頓了頓,接著道:“我雖然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但你們可以想想,我觀密文一月后便是他的死期,可若是觀主出手,需要將他擒下嗎?”
他說的話沒有任何恭維吹捧之意,只是在告訴眾人一件事而已。豪翰不太愿意提起兩忘,說完這句話便一言不發(fā),他半年前忽然覺得,這世上親近觀主才是最危險的事,一旦觀主覺得哪個人有趣,那個人的一生便有可能變得凄慘無比。
“豪翰兄說得有道理,一月后我非要親眼看著時光在我面前死去?!毙は龅冗@一天等得太久了,無數(shù)次的失望中,本已不再對這事抱有任何希望。
但這一次不同,觀主要出手了。豪翰說得對,這天下絕沒有人能夠逃過觀主之手。
沒有人附和,官道上再次變得詭異起來。
“唔……”忽然,明雪峰痛呼一聲,緊緊掐住自己的脖子,有什么東西要出來了。
嗖的一聲,那口“濃痰”從他嘴里飛出,疾速射向步染。
“你欺人太甚!”步染大喝一聲,身上氣息猛然迸發(fā),天空驟然陰沉幾分,作噩天下大勢向他面部罩去。
他周身的氣息在這一刻變得極為濃密,近乎凝成一團實質的黑甲將他全身包裹起來。
此招一出,便是一位無岸境盡修士手拿圣物全力一擊,他也有信心攔得住。
周圍的人雖然驚嘆于這一手的絕艷,卻并不覺得能攔下那口小小的唾沫。
果不其然,唾沫沒有一絲停滯,瞬間擊潰黑甲,在步染的臉上狠狠抹了一把。
“??!”步染聲嘶力竭嚎叫一聲,腳下石板寸寸碎裂,地面如蛛網一般不斷向四周蔓延。
他眼睛通紅,向外凸著,雙手不斷在空中揮舞,隔空劃過的地方全都化為齏粉。
砰砰砰砰……狂風呼嘯,路兩旁的房屋瞬間消失。
好在行人和住戶早已逃離此地,才沒有多少人因此而死。
這時,那道聲音再次悠悠傳來,“你們這群高高在上慣了的人,每當自己無理之時便默不作聲,擺出一副對方冥頑不靈不諳世事的表情。在我這里,你以為你不說話,這件事便翻過去了?”
步染死死地盯著前方,右手狠抹一把自己右臉,“殺人不過頭點地,你……”
“你確定?”那聲音打斷道:“只要你說一聲是,我立刻殺了你,讓你不用再受這比死還痛苦的羞辱,如何?”
殺人不過頭點地,你不如直接殺了我……這世上如此說的人比比皆是,可真讓他們選擇,便是再茍且他們也會選擇活著。修行者最重道心,可即便是道心修為盡毀,也沒有人愿意自殺。
步染聞聽此言,瞬間冷靜下來,咬牙切齒,“你,你……”
“很難說出口是不是?”那聲音中明顯帶著幾分笑意,“這樣吧,只要你點點頭,我同樣可以滿足你。如果你做不到,便鄭重其事發(fā)自內心地認錯道歉?!?p> 這一次,步染終于不再出一點點聲音,他第一次親身體會到時光的可怕。那是一種一定要將人逼到某種地步的可怕。
這世上不是非黑即白,人與人之間應該是前前后后,進進退退。便是一個人做錯了,做得全無道理,拍拍屁股走人便是了,最多碰上惹不起的人,自己罵自己兩句有眼不識泰山便罷,要么被對方一巴掌拍死。
可步染哪里見過這種人,一定要讓自己原原本本地將內心想法講出來。
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說,難道真讓他說自己是一個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
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身形都有些站不穩(wěn)。
一旁的白齋和明雪峰呼吸粗重,仿佛能感受到少主此時的不堪。明雪峰甚至覺得,這比他吞下那一口“濃痰”還要難受。
見此情形,肖霄冷哼一聲,“這有什么的,我已經低頭不知道多少次了,你就承認自己是個欺弱怕硬,嚴已律人,寬以待己的小人不就好了?”
步染猛地一哆嗦,沉默良久后,目光變得黯淡無神,整個腦袋都在打顫。
“是!我就是個欺弱怕硬,冠冕堂皇的混賬,罔稱修行者!”聲嘶力竭的叫喊。
他的話音剛落,那口“濃痰”陡然從他耳邊飛起,向其他人臉上飛去。
除了豪翰,壹凡,向南,元輝,每一個人臉上都被涂抹了腌臜之物。
他們臉上只有伽藍道釋懷雙手合十,面無表情……
林靈看著半空中,時光虛空畫鏡中所呈現(xiàn)的這一幕,臉頰微紅。
“痛快嗎?”時光笑問道。
“嗯!”
“走吧?!?p> “去哪里?”
“帶你去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