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夫,您在嗎?”
門口傳來小廝的禮貌的問詢,沈連舒不動聲色的把一身夜行衣往桌底下踢了踢,桌上蓋著綢布,所以只要不掀開來看便不會發(fā)現(xiàn)。
“進?!?p> 小廝推門而入就發(fā)現(xiàn)這位沈大夫坐在桌前,書卷半開,一手執(zhí)書,另一只手捏著一張紙在看。
沈大夫果然喜歡鉆研,愛好學(xué)習(xí),這么晚了還在讀書。
“這么晚前來所為何事?”
小廝聞言收回神思,對著沈連舒拱手施禮以示尊敬。
雖然沈連舒不是王府的人,但總歸是王府的客人,對于客人最基本的尊敬還是要有的。
“沈大夫,冒昧打擾,是老王爺找沈大夫有要事相商?!?p> “可有說是何事?”
“未曾?!?p> 沈連舒將紙片夾進書里,起身理了理褶皺的衣袍,溫聲道:“走吧,莫要讓老王爺久等了?!?p> 至于沈連舒和定疆老王爺?shù)恼勗捠鞘裁?,除了兩人以外沒人知道,而沈連舒依舊存在感不強,除非特地到他的院子里去找,否則根本見不到人。
八角應(yīng)該是長時間受到雄黃粉的影響,導(dǎo)致還沒緩過勁來,整天蔫蔫的,不是盤在她手腕上就是隨便找個地方盤成一團,動也不想動。
陸歸塵看著蔫了吧唧的八角,總覺得該找沈連舒要點賠償才好。
不過到了沈連舒的院子,陸歸塵還是沒有逮到人,如她上次來一般,屋室空空。
“嘖,這個大夫還挺忙啊……也沒聽說誰生病了嘛!”留下意味不明的一句話,陸歸塵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倒回來,順手從桌上順了幾根草藥。
不問自取確實不好,但是誰讓她臉皮厚呀!還有這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該趁早要的自然不能拖。
拖兩天八角就精神了!
剩下的兩天相安無事,太子冠禮當(dāng)天,京城早早就開始忙碌了起來。
陸歸塵惺忪著眼被慕錦瑜從床上拽起來按到梳妝臺前,開始幫她打理頭發(fā)。
慕錦瑜早就已經(jīng)收拾穿戴好了。
“我想睡覺……”
“太子冠禮,要赴宴的!”慕錦瑜抬了抬陸歸塵的腦袋對準(zhǔn)銅鏡,將其擺正,但剛松手陸歸塵的腦袋一歪脖子一扭,耷拉下來。
“我要吃飯……”
“梳理好再吃!”再次擺正。
“我……”
“陸歸塵我管你哪里疼哪里難受,把脖子直起來,腦袋抬起來!”
“哦……”十分沒有靈魂的一聲應(yīng)答,腦袋從左邊抬起來,還沒堅持兩個呼吸的時長,就在慕錦瑜拿起梳子正準(zhǔn)備分頭發(fā)挽發(fā)髻之時,陸歸塵的腦袋猛然垂到右邊,“脖子累,撐不住,它直不起來……”
慕錦瑜:“……”
“哦……不對,是我腦袋太大太沉,脖子太細(xì),所以撐不起來。”
慕錦瑜咬牙,“我看你腦子里這么沉就是因為裝的全都是壞水!”
“不——因為我腦袋里裝的都是知識,因為又多又繁雜,所以才沉……”
慕錦瑜默了一瞬,而后一個爆栗敲到了陸歸塵的腦袋上,隨即再次將之?dāng)[正,惡狠狠道:“陸歸塵你閉嘴!”
果然,就不該在陸歸塵剛和周公會面完的時候和她打交道,真的是氣死個人!
叨叨叨比和尚尼姑念經(jīng)還要嘮叨,相比起來,那些經(jīng)文比陸歸塵的胡話好聽多了,至少順耳!
經(jīng)過慕錦瑜一番折騰和時間的推移,陸歸塵的精神終于慢慢聚了起來。
發(fā)髻已經(jīng)綰好,頭發(fā)一層輕攏簡單的編在一起,剩下的一半自然披散在腦后,慕錦瑜挑挑揀揀了半天終于從首飾盒里挑出幾樣首飾,分成兩撥。
“自己選吧,是素凈點簡單點還是華貴點惹眼一些?”
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選擇,約莫就是看她想在這場目的不純的宴會上作何姿態(tài)了。
是低調(diào)到不起眼還是高調(diào)到俗氣讓所有人都注意到,前者沒人發(fā)現(xiàn)渾水摸魚,后者極端討人厭惡。
陸歸塵沉默半晌后敲了敲桌面一個都沒選,反倒是自顧自的在首飾盒里挑了兩樣略顯精致但又不會不起眼的釵子插到頭上。
“都不好,在我看來兩個都是極端?!?p> 有時候過于不起眼反倒惹眼。
試想在這樣的場合下,京中各家小姐約莫會盛裝出席,屆時過于簡單反倒是另類了,想不引起注意都難。
……
慕均霆在陸歸塵額上敲了一記,“跟上。”
陸歸塵回神,哦了一聲跟上慕均霆的腳步。
其實從定疆王府出門到這里,陸歸塵的腦子一直暈乎乎的,慕錦瑜給她梳理好之后慕爺爺喊她上馬車,結(jié)果就被帶到慕家祖墳來了。
她總算知道慕錦瑜何故這么早來拽她起床,應(yīng)該是慕爺爺提前就安排好的,但她不理解的是,為什么慕爺爺不帶別人只帶她這么個外人,慕錦琰和慕錦瑜留在府里。
雖然定疆王府的人都不拿她當(dāng)外人,但她總歸不姓慕,來慕家族人長眠之地委實不妥。
打量一下四周環(huán)境,矮山青翠郁郁,流水碧色粼粼,依山傍水,倒是個風(fēng)水寶地。
停下,兩座大墳前立有碑石,通過碑石上的字,這兩座墳是慕云笙和她母親柳氏的墳?zāi)埂?p> “把東西擺上吧!”
擺好東西,燒了些紙錢,煙霧和紙灰彌漫中,模糊了慕均霆的視線,浮浮沉沉。
“歸塵,跪下、磕頭。”
陸歸塵依言一一而做。
“十四年了……”嘆氣一聲,慕均霆指著柳氏的墓,同她絮絮叨叨講了一堆,然后又指指慕云笙的墓又是長篇大論。
聽其語可窺其心,觸其景物而生其情。
陸歸塵靜靜地聽著,神色是少有的嚴(yán)肅。
“可憐我的云笙最后還是沒留住……連云笙肚子里的孩子也沒留住?!?p> “你看那兒?!?p> 順著看去,陸歸塵這才發(fā)現(xiàn)一旁還立著一座小墳,光禿禿的一個小土包,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我的外孫女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這個世界便走了……”
慕均霆絮絮叨叨又說了一大堆,但陸歸塵卻是擰眉看著小小一座墳若有所思……這份好像有些奇怪的地方,到底是那里不對勁呢?
最后紙錢燒完慕均霆正欲走之際,陸歸塵突然道:“爺爺,按您所說,這座墳應(yīng)該也有十多年了,可是您看著土……”
陸歸塵說著從邊緣上捧起一抔土,送到慕均霆面前撥了撥,“好像是新的。”
慕均霆擰眉捻起一小塊土塊、捏碎、湊到眼前仔細(xì)看了看,果然見去了外面的干土,中間還是濕潤的。
隨即又蹲下去掃了掃墳上覆蓋的一層土,略有松軟,絲毫不像堆積了多年的樣子,舊壤混著新壤交織,顯然是被人翻動過。
慕均霆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常年跋涉軍旅積淀下來的氣勢極有壓迫感,隱有風(fēng)雨欲來之勢。
沒有破口大罵,只有隱而不發(fā),一切情緒皆斂于內(nèi),浮于表,慕均霆沉聲道:“敢來動我慕家歸寧之地,膽子倒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