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3日，天氣，特別晴朗，一點(diǎn)風(fēng)塵塵都沒有
今天的天，特別晴朗，萬里無云，天藍(lán)汪汪的，太陽不像冬天的太陽，特別暖和，更像夏天的太陽，我走在街道上，身上出汗，年輕人脫去了棉襖，在陽光照耀下的街道上散著步，他們步伐輕盈、自在，臉上的皮膚細(xì)嫩，透著光，嘴角的笑容燦爛如花。年輕就是好，幾個小孩子在廣場上跑來跑去，快樂的笑聲更迷人。如果我能夠年輕二十多歲該多好呀！如果那樣，我走起路來，一定自由灑脫，說起話來，一定中氣十足，躺在床上，一定呼吸均勻?？墒沁@個世界上如果常常只能是如果，變不成現(xiàn)實(shí)。年輕，年輕多好呀！
我要去買自行車內(nèi)帶，那輛飛鴿牌自行車是三十多年前買下的，放了三十多年，今天推出來，車身上落滿了厚厚的塵土，也沒有了氣，我用濕毛巾擦洗了五六次，才把車身擦洗干凈。我要騎著這輛自行車，出縣，出市，出省，我必須把它擦洗干凈。自行車上路，最怕沒有氣，我準(zhǔn)備買兩個內(nèi)帶，另外買個氣管。這樣即使在路上輪胎爆了，有內(nèi)帶，還有氣管，我任然可以繼續(xù)上路。
“老陳，你買自行車內(nèi)帶干什么？”老馬問我。
我笑著說“準(zhǔn)備騎自行車去外面看看逛逛?！?p> 村里的李梅問我?！笆澹氵@么大年齡了，不好好呆在家里，跑出去逛什么？”
“都在家里呆了六十多年了，我想如果繼續(xù)呆下去，就沒有機(jī)會出外面逛去了。年輕的時候，總說好好過日子，等以后有機(jī)會了出去外面逛逛，可就這樣推來推去，到了現(xiàn)在?！蔽艺f道。
“叔呀，你都六十八歲了。六十八了，就好好呆在家里，都啥歲數(shù)了，這樣騎著自行車出去，人家會說你的?！崩蠲防^續(xù)對我說。
“梅，我這一生，就是太在乎別人說了，才活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年輕的時候，看上霞，害怕別人說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癡心妄想，我就把愛藏在心里，后來我去給霞幫忙，害怕別人說我和霞有這個有那個，就故意躲著霞?，F(xiàn)在，我要為自己活一次，不愿意再活在別人的眼光里，不愿意再活在別人的口里。我是一個自由自在的我，不是別人眼睛里的我，也不是別人口中的我。我是獨(dú)一無二的，我為什么要讓別人一直左右我。”我越說越氣。
“叔，既然你不聽，我也不好意思勸說你了?！崩蠲氛f著話，轉(zhuǎn)身走了。
我拿著兩個自行車內(nèi)帶和一個氣管，向取款機(jī)走去，身上只有五十五元了，我要去看看卡上有錢嗎。多少要帶點(diǎn)錢，萬一出去看上點(diǎn)啥，想買沒有錢，那多可惜呀！
把卡放進(jìn)取款機(jī)，不一會兒，取款機(jī)吐出來了400元，卡里面還有90元。國家一個月給我給490元，我一天到晚平均花費(fèi)必須控制開銷在16元以下，如果一個月有三十一天，我一天開銷必須控制在15元以下。
“老陳，你一個月多少錢？”看著我在點(diǎn)錢，老馬走過來問我。
“一個月490元?！蔽覍像R說。
“憑什么你一個月拿490元，我一個月拿85元？你給國家做的什么奉獻(xiàn)，國家給你給那么多錢？我有兒有女，可他們一個月給我也不給錢，等于沒兒沒女，憑什么就給你這個沒兒沒女的一個月給490元，憑什么就給我這個確實(shí)有兒有女但的確沒人管的人給85元？”老馬說的氣呼呼的，我傻傻的一手拿著400元，另一只手拿著自行車內(nèi)帶和氣管聽著他說。
“老陳，你給我說，你憑什么？你上過戰(zhàn)場嗎？你研究過飛機(jī)嗎？你拍過電視嗎？你唱過歌嗎？你給國家做出過什么奉獻(xiàn)，你憑什么拿這么多錢？”老馬簡直就不是在說，他簡直就是在咆哮，他的兩只眼睛一直死死地盯著我手中的400元錢。街道閑轉(zhuǎn)達(dá)的人們，突然向我圍掄過來。
“你憑什么一天拿著國家的錢，喝二兩老白干？喝了二兩老白干還不夠，還要喝四兩老白干？”老馬繼續(xù)咆哮著。
我想起了走，我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老馬拉住我的衣襟，繼續(xù)咆哮道：“你給我解釋清楚了在走，你到底做了什么貢獻(xiàn)，憑什么拿這么多錢？”
都是錢惹的禍，我趕緊把400元裝進(jìn)衣服兜兜。許多時候，我們會遇見一些特殊的人，他會沖著我們咆哮，無禮取鬧，我們和他爭論，只會越爭論越生氣。這好像我們走著走著突然遇見了一塊大石頭，大石頭碰了我們的腳，我們是選擇和大石頭較勁呢，還是淡然一笑而過呢？這個老馬，就是我今天走路時，碰到的一塊大石頭，想到這里，我沖他笑了笑，準(zhǔn)備離開，可他依然死死拉著我的衣襟。
“你看你還拿著自行車內(nèi)帶，還拿著氣管，準(zhǔn)備騎自行車去逛，說明你身體不殘疾吧？不殘疾，為什么拿這么多錢？”老馬依然眼珠子盯著我，咆哮著，圍觀的人臉上都露出了笑，笑容燦爛如這冬天的陽光，我好像一只猴，老馬好像是耍猴的，圍觀的人好像是看猴的。老馬看見圍來的人越來越多，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了，聲腔也越來越大了，“老陳，你哥上過朝鮮戰(zhàn)場，死在了朝鮮，你爸參加過解放戰(zhàn)爭，你媽參加過抗日游擊隊(duì)，還用彈弓打死過日本鬼子，他們都對國家做出過貢獻(xiàn)，你說你這個窩囊廢，一輩子連個婆娘都沒有說下，咋一點(diǎn)都不像你爸媽，連你哥都不像。就你這個窩囊廢，還要國家養(yǎng)著，你給國家做過什么奉獻(xiàn)，憑什么一個月領(lǐng)那么多錢？”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大家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許多人由原來泯著嘴笑變成了咧開嘴笑，漸漸地變得開懷大笑。我像一塊木頭疙瘩一樣靜靜地站著，任憑老馬搖來搖去，任憑老馬說來說去，我靜靜地看著圍觀我的人，圍觀我的人笑著看著我。
生活，有時候并沒有想象中那般美好。有時候，我們走著走著，眼睛會鉆進(jìn)一粒塵土。不要怨恨那突然落入眼睛的塵土，我們本來很平靜，不要讓怨恨擾亂了我們平靜的心。
說起來慚愧，我對國家也沒有做過什么奉獻(xiàn)。那些年，為肚皮而忙忙碌碌，一天到晚都在黃土地里忙碌著，每年小麥打碾后，我會把最干凈顆粒最飽滿的小麥交給國家，我只對國家上交過公糧，其他什么奉獻(xiàn)也沒有做。對不起，我沒有對國家做過什么奉獻(xiàn)。
“對不起，我沒有對國家做過什么奉獻(xiàn)，真的對不起！”我深深的彎腰，向老馬鞠躬，老馬放開了我的衣襟。
“對不起，我沒有做過什么奉獻(xiàn)，一個月拿著國家的490元生活補(bǔ)助，憑什么我說不來，真的對不起！”我向圍觀的人深深的鞠躬，圍觀的人給我讓開了一個缺口，我沿著那個缺口，慢慢地走出了被人圍著的圈子，走在了柏油路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