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1日,天氣,晴,萬里無云,微風(fēng)
十幾天沒有寫日記了,原因是我最近忙于做豆腐賣豆腐。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最近十來天,我常常做豆腐到晚上十一點以后,早晨五點多就起來了,附近的村子都有集市,我每天忙著要做豆腐,做好要騎著自行車去集市上賣豆腐,說起來,無論那個村的集市,離家最少也要二十多里路。
皇天不負有心人,十四天來,我每天平均收入108元,我說的是純收入,到2019年的最后一天晚上,我賣豆腐收入了1512元,其中微信收款982元,現(xiàn)款收入530元。
這個歲末年初之際,我是非常非常高興的。盡管這些天來,天特別冷,尤其是晚上做豆腐,手有時候都凍僵了,臉也凍了,但我依然感到很幸福。
我不是一個特別愛錢的人,我之所以感到幸福,是由于我發(fā)現(xiàn)我盡管已經(jīng)68歲了,今天已經(jīng)過了陽歷年,我已經(jīng)69歲了,但我還能用雙手拉磨,能彎腰壓豆腐,能雙腳蹬自行車,這說明我健康著。健康最重要,我健康著呢,我不需要去養(yǎng)老院,我通過我的勞動,能創(chuàng)造出價值,我還能夠賺錢。我為什么要錢,說起來,我有一個夢――想去BJ。原計劃騎著自行車要飯去BJ,可李小龍說那樣會讓他頭上的烏紗帽不保,為了他頭上的烏紗帽,我要賺夠足夠的錢去BJ旅游。
我做的豆腐,火候把握的好,加上沒有添加劑,而且是石磨手工豆腐,所以每到一個地方,都早早賣完了。本來我想多做一些,但我發(fā)現(xiàn)我一天最多能做四十五斤,超過四十五斤,我就感到特別累。
勞動是要勞動的,錢也是要賺的,至于累嗎,我認為身體出出汗就好了,不要太累。太累了,身體吃不消,就會生病了。生病了,要拿錢看病,還要受罪,我反對拿身體換錢。
今天是元旦,2020年第一天,我喝了二兩老白干,這是我四十多天來,第一次喝二兩老白干。今天我心里高興,喝了二兩老白干,花了三元錢。今天,我為我的老師張楠楠買了三斤豬排骨,她才五歲多,需要補身體。說起來,今年豬肉特別貴,就那么點豬排骨,花了我一百二十五元,如果不是我賣豆腐,光靠我一個月490元的政府補助,是買不起的。說起來慚愧,我已經(jīng)兩個月沒有吃肉了?;艘话俣逶奶蹎??的確有點疼。但我想人活著就應(yīng)該懂的感恩。就是她,張楠楠,一個五歲半的小女孩,教會了我漢語拼音,教會了我查字典。如果不是她,我至今為止認不得字,更不要說打字了。知識可以改變命運,一百二十五元錢沒有了,我可以賣豆腐再賺。沒有知識,我成天到晚昏昏沉沉活著。我討厭了那種昏昏沉沉活著的生活,沒有理想,沒有夢,沒有激情。曾經(jīng)我喜歡喝二兩老白干,我想讓二兩老白干麻醉我的神經(jīng),在麻醉中昏昏沉沉活著??勺罱詮奈易R字后,我認為人活著,就應(yīng)該有個活的樣子。什么是活的樣子?就是活著應(yīng)該有思想,有夢,有理想。識字就是好,不要說大的理想,就說手機。原來我認不得智能手機,智能手機認不得我,現(xiàn)在我拿著智能手機,可以自由自在打字了,我還可以搜我想看的書,可以搜我想了解的新聞。最近我在看莫言寫的那本小說――《生死疲勞》,我正在看那個叫西門什么的人轉(zhuǎn)胎成驢的故事。說起轉(zhuǎn)胎成驢,驢能夠聽懂人的話,我想起來了我年輕的時候,養(yǎng)的一頭驢。
那頭驢,特別有靈性。我套上它犁地拉磨馱水,性情溫和的很,可見了別人,就亂摔蹄子。那個時候,沒有自行車,母親經(jīng)常騎著它逛門子,每次出門,母親拉它,它總來個千斤墜,站著一動不動,低垂著耳朵,表情憂傷,我走過去撫摸著它的頭,對它說:“飛靈,乖,把我母親馱上,不要亂扔蹄子,出去逛逛去,在家里挺辛苦的,你就陪我母親去逛幾天,順便你也去散散心,過幾天就回來了,不要低頭拉蒙的,好像把魂丟了一樣!”飛靈,是我給它起的名字。它好像聽懂了我說的話,揚起頭,噢噢噢兩聲,便馱著母親一步三回頭的看著我,走向了另一個山谷。
那些年月,不像今天的耕地都是平地,那個時候,都是溝溝坎坎的坡地,許多地塊坡度都在四十五度以上。一百多畝的地,一年要靠它犁,每天還要去四里外的溝里去馱山泉水,還要拉著石頭磨子磨面。它是非常非常辛苦的,說句良心話,它比我要辛苦三倍多。經(jīng)常累的它皮毛流著汗,但依然不停地勞動著。
說起這頭驢,我想起了那個春天。那一年的一個春天,粉紅色的桃花笑盈盈地開著,蜜蜂嗡嗡嗡飛來飛去,百靈鳥唱著動聽的歌,麻雀嘰嘰喳喳說著情話,布谷鳥在報春花里飛來飛去。一切都是那么的美,一切都是那么朝氣蓬勃。我的飛靈,早晨犁完地后,吃了一點草,母親便套上磨起了面,磨完面后,已經(jīng)太陽落山了,可水缸里一點水也沒有,就拉上它去馱水,到了山泉子,它咕嚕咕嚕喝了個沒有停,水馱上來以后,它沒有吃草,第二天也沒有吃草,第三天也沒有吃草。我急壞了,跑去找獸醫(yī),戴眼鏡的獸醫(yī)給我開了五十一元錢的藥。我那里有那么多錢呀,全部家當也就十五元二角五分錢,我就把全部家當拿出來給它抓了藥。我的飛靈吃了我全部家當抓的藥,慢慢吃開了草,但依然吃的很少,它身體虛得很,拉不動犁,馱不動水,拉不了石磨子,就這樣過了十五天,依然不肯吃,依然干不動活,家里缺面少水地里長荒草。不能再等了,我急需要一頭可以干活的驢,可我沒有錢買驢。母親對我說:“潔,乘著這頭驢現(xiàn)在還有肉,趕緊賣了去,賣了在添點錢,重新買一頭驢,已經(jīng)能點種了,農(nóng)活那么多,我們怎能養(yǎng)一頭閑驢?!蔽覍δ赣H說:“這頭驢已經(jīng)為我們干活干了十六個年頭了,它春夏秋冬都沒有閑過,現(xiàn)在它積勞成疾了,我們怎能夠忍心賣掉呢?”母親對我說:“你說得對,我也覺得對不起它,可是家里沒有了面,需要驢磨面,地里需要下種,需要驢犁地耙地,缸里沒有水,需要驢馱水。我們一天都離不開驢干活,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養(yǎng)了它十五天了,已經(jīng)對得起它了?!本瓦@樣,我出售了那只叫飛靈的驢。屠宰場的人來拉它,它沒有摔蹄子,我看見它流著淚,走過磨道,用眼睛看了看磨道,看了看石磨子。我把本應(yīng)該我吃的玉米面餅子節(jié)約下來,拿給它吃,它的眼淚跌落到了我的褲子上,濕潤了我的補丁褲,它看了看玉米面餅,沒有吃,也沒有用鼻子聞,抬起頭,看了看我,從我的身邊默默走過。我拿著玉米面餅子,送它送到了路口,過了這個路口,它就到了另一個山谷,就看不見了我家的山山水水。我看見它抬起頭,站了下來,轉(zhuǎn)身看了看那些它曾經(jīng)犁過的地,表情復(fù)雜,看了看我,然后轉(zhuǎn)身,低著頭,沒有噢噢噢叫,默默地走了,就這樣,默默地走了,永遠走了。
我不知道,那個叫飛靈的驢,現(xiàn)在投胎轉(zhuǎn)成啥呢?但愿它不要再一次投胎轉(zhuǎn)成驢。現(xiàn)在盡管條件好了,吃水有了自來水,磨面有了機磨子,犁地有了拖拉機,可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轉(zhuǎn)成驢。卸磨殺驢,驢已經(jīng)沒有了作用,等待的只是殺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