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歷1971年,英國薩福克郡,尹普斯維奇。
盛夏夜晚,連續(xù)幾日的壞天氣終于在今天達到了頂點,雷電接踵,豪雨傾缸。
往日就算是午夜也還人來人往的小碼頭,此時別說人影,連平時在碼頭邊上,經(jīng)年常停的船只也由于不斷高漲的汛潮被各自的主人們移到了別處。
這時唯一孤零零的便是港口最上坡那座古老破舊的燈塔了,最高處的汽燈在這雷雨交疊的黑幕下不斷變換著方向,依然頑強的跟這讓人倍感可怖的黑暗做著不懈的斗爭。
燈塔閣樓里只有一個看起來和這破舊的燈塔一樣垂朽的老頭,他蜷睡在一把沾滿油漬和臟東西的破椅子上,發(fā)出隆隆的鼾聲,而腳下橫七豎八的歪著一地酒瓶。
托酒精的福,雨夜大作的雷聲并沒有影響到老頭的美夢。
而同樣,那從遠處不斷靠近這邊碼頭的兩輛正疾馳過來的貨車并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如果守夜老頭這個時候能清醒過來的話一定會對來此的這兩輛車感到吃驚,因為這兩輛貨車他這段時間去城鎮(zhèn)里采購的時候可沒少見。
貨車外殼上那夸張色彩的最中央歪歪扭扭的噴繪著幾個大字——
法勒莫馬戲團。
哐當!
穿梭在雨幕里最前方的那輛貨車,面對碼頭外停放的禁止通行的牌子選擇了毫不猶豫的撞過去,一瞬間,兩者相互碰撞時產(chǎn)生的噪音在這不斷砸著雨滴的港口中有些刺耳起來。
“見鬼!這兩個該死的蠢貨!”
兩輛車進入碼頭,正剛剛停好,后面那輛貨車從副駕駛上就跳下來一個略矮的禿頂男人。
他手里拎著鞭子,一邊嘴里罵罵咧咧的,一邊鼻子呼著粗氣,大步朝前面的那輛貨車走去。
禿頂男人一把拉開車門,將坐在上面的一胖一瘦兩個男人先后拽了出來,統(tǒng)統(tǒng)踹倒在地后,揮動手里的鞭子,動作熟練的抽打了起來。
“兩個腦子里塞滿豬屎的蠢驢!如果剛剛被人發(fā)現(xiàn),影響了一會的事情,我現(xiàn)在就抽死你們!”
他太陽穴上的青筋凸起,眼睛充血,連續(xù)抽了十幾鞭子后還是沒有停下,反而手上的力氣不由加重了許多。
躺在地上的兩個男人不斷哀嚎著,身上沒一會兒就被皮鞭抽出幾道口子,血液混合著不斷砸下的雨水把粗劣的衣服弄的更加難看。
這時,后面那輛貨車的后車廂里傳來了一陣嬉笑聲,禿頭男人聽到后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暴躁的抹了下頭上的雨水,走了過去。
他打開車廂門,手中的鞭子一抖,皮鞭打在鐵皮車廂里,駭人的聲音讓車廂里的氣氛一窒,禿頭男人這才腦滿意的點了點頭,復而又滿臉兇惡。
“兩個小畜生,你們兩要是敢再吵的話,我就直接把你們兩個扔進海里,反正就是兩個只會吃飯又不會賺錢的賤東西!”
車廂里是三個看起來只有十歲左右的男孩,坐在最右邊的那兩個聽到男人的喝罵,剛剛還在嬉笑的兩人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瑟瑟發(fā)抖著,驚恐的看著禿頭男人。
而坐在他們對面,另一個紅色頭發(fā)的男孩就好多了,雖然臉上表情有些僵硬,但還是勉力擠出一個笑容。
“弗蘭克先生,我保證我們不會再給您添麻煩,您放心好了?!?p> 紅發(fā)男孩的話讓禿頭男人面色稍緩,他點點頭,略微猶豫了一下,沖紅發(fā)男孩說道:“戴恩,一會兒如果人不夠的話就帶他們下來幫忙?!?p> 叫做戴恩的紅發(fā)男孩點點頭,微笑著答應了下。
禿頭弗蘭克見狀,伸手摸了摸戴恩的一頭紅毛,以示贊許,隨后惡狠狠的掃了右側兩個小孩幾眼,深吸口氣,提著鞭子又向前邊的兩個男人走去,哀嚎聲再度響了起來。
不過這次沒一會便停了下來,接著就是一陣哐哐的搬箱子的聲音,不時還伴隨著幾聲那個叫弗蘭克的禿頭男人的怒罵聲。
“哼!”
就在戴恩正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時,突然間,車內剛剛被禿頭男人咒罵過,那兩個沒有自己帥氣的孩子都用一種嫉恨的目光看著他,其中看起來更丑的一個還不滿的重重哼了一聲。
我他媽……
戴恩內心有些無語,剛剛自己明明是出聲幫他們逃了一頓鞭子,沒想到這兩個小赤佬居然不領情,還沖自己叫囂起來。
戴恩轉頭似笑非笑的看著向自己暴漏出深深敵意的兩個小鬼,兩個人的立刻有些閃躲,低頭避開了戴恩的目光,不敢抬頭。
畢竟,自兩個月前馬戲團的那次意外失火后,對面這個差點被火熏死的紅毛,醒過來后像變了個人一樣,不僅不再像以前一樣懦弱,任人欺負,還憑借著一張過人的嘴,成了自失火以來,規(guī)模和人員大減的馬戲團里最掙錢的人。
禿頭班主對這個家伙開始格外愛護,誰也不敢得罪。
戴恩見到他們這樣,頓時沒了興致,搖搖頭,透過貨車縫隙看向外面,聽著隆隆的雷雨聲,表面平靜,內心罵娘。
李岱恩,作為一個二十才露尖尖角,兢兢業(yè)業(yè)的上班族,下班后不辭辛苦的網(wǎng)店店主,一有空閑就瘋狂寫稿的三流編劇,終于在一天下了班,寫完稿子,正要把昨天客戶交代過,剛設計完的幾批定稿送去合作作坊時的途中,成功累暈了。
沒成想一覺醒來自己變成了個剛發(fā)過燒,渾身虛弱的紅毛英國小鬼,倉促間還沒感嘆一下人生,迷迷糊糊的自己就被一個禿頭男拿著鞭子趕到臺上表演。
機緣巧合下,憑著前世失眠時聽的那些脫口秀和相聲段子一炮而紅,還沒來得及把說學逗唱這四門手藝在這異國他鄉(xiāng)遍地開花,發(fā)揚光大,開個戴云社什么的。就被禿頭班主帶著,一路急匆匆的趕來這個窮鄉(xiāng)僻壤,說是干完一單貨物交易,就能得到資金重新將馬戲團恢復昔日的榮光。
說是貨物交易,其實腦子一向好用的戴恩早就明白了這禿頭佬要干什么。
走私。
在附近的鎮(zhèn)子上老老實實呆了段時間后,今天白天班主那家伙特意給守夜老頭送了幾瓶劣質朗姆酒,這混蛋終于就在這個狂風暴雨的夜晚,開車把“兩世清白”的戴恩帶向了犯罪的邊緣。
……
“我真是太難了……”
再過幾個小時就要以十歲之齢成為走私界新秀的戴恩嘆了口氣,本想著等自己略大一些,就逃出這個鬼地方,利用自己對未來的了解,好好搞事情的他沒想到命運這碧池居然對自己如此刻薄。
想到這里的戴恩,越發(fā)憤憤然,突然用手狠狠拍了一下身旁放著的箱子,鬧出來的動靜把對面的兩小子嚇了一跳。
“咦?”
戴恩沒成想這破箱子這么不結實,居然被自己這一拍之下就漏出了一個斜歪的口子,他朝里面看去,只見偌大的箱子里居然只放著三個小瓶子,一個看起來破破爛爛的羊皮卷,一個古怪的雞蛋大小的怪石,四周用泡沫板穩(wěn)固起來,最外層都是用鉛塊包成。
怪不得一路上那么重的東西,一點聲音都沒有,這羊皮卷和石頭看起來應該是什么古董和化石?看上去似乎很有年頭的樣子,而且上面散發(fā)出的有些古怪晦澀的氣息讓戴恩本來焦躁的內心越發(fā)不平靜。
看上去好像是從地里挖出來的一樣,真是······
wdnmd,英國也他娘的有摸金校尉?
戴恩伸出小手摸著下巴,目光又移到了那三個小瓶子上。
造型很別致,風格也很古樸,看起來絕對不像普通的物件。
真是奇怪。
在對面兩個小鬼有些吃驚的表情中,他威脅的看了他們一眼,然后隨手拿起來一個瓶子,晃了下,聽到里面液體激蕩的聲音,內心越發(fā)困惑。
就在這時,外面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安靜了下來。
戴恩對瓶子的注意力拉了回來,正想小心翼翼的探頭往外看時,外面的對話聲突然讓他止住了躍躍欲試的脖子。
“先生們?你們怎么······”
平時驕橫的禿頭班主弗蘭克此時的聲音聽起來無比驚恐,而他的兩個手下早已驚訝無比的大喊大叫起來。
戴恩連忙小心探頭,從貨車后面的縫隙向外看去,三個穿著古怪袍子的男人突然出現(xiàn)在了前面不遠處的碼頭上,竟好像鬼一樣的出現(xiàn)在了這雨夜中!
他內心突然涌起一種強烈的危機感,從做電商開始,每當賣家要給自己差評之前心里就會有這種感覺,而這次的感覺強烈到仿佛有數(shù)十萬個賣家指著自己的鼻子給差評那樣危機感十足!
戴恩不敢把頭再探出去了,只是把耳朵貼在車廂的鐵皮上,認真聽起來外面的動靜。
“不用管我們怎么出現(xiàn)的,東西都已經(jīng)在這兒了嗎?”
一個聽起來略有些陰沉的男聲響起。
“是的,先生,東西…東西都已經(jīng)到了?!?p> 往日如同屠夫般的班主弗蘭克此時溫順的如同一只可愛的小羊羔一般。
他有些應勤的回答著:“先生們,之前托付的東西都已經(jīng)運過來了,后面那輛車上還有兩個小箱子沒有卸下來,可是……“
“可是什么?”
另一個聲音響起,聽起來十分嘲諷的語氣。
“我是說先生們是不是改變了運貨的地點,您沒有運輸工具,那個,是沒法運走的?!?p> “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
“好的,”弗蘭克的聲音略帶遲疑,半晌,終于似乎鼓足了勇氣說道:“您看,之前說好的兩千英鎊,現(xiàn)在不知道……”
兩千英鎊!
法克你全家的魷魚!
戴恩聽到這里,盡管心里仍然一陣不安,但還是咂咂嘴,心里一陣罵娘,自己平時給觀眾說一上午珍珠翡翠羅宋湯(1)也不過幾十先令,這些走私犯,真是暴利!
“這么著急?你現(xiàn)在就要?”
略微陰沉的男聲再次響起,不過像剛剛那個年輕一點的聲音一樣,語氣中也帶上了一絲嘲諷。
戴恩聽出來這聲音里更多的是蔑視,仿佛是生物鏈中高級動物對低級動物的不屑一顧。
“那現(xiàn)在就給你吧!”
沉默了一會兒,陰沉男聲再次響起。
“哦!謝謝先生們!謝謝,謝謝您!”
弗蘭克先是松了口氣,接著激動和驚喜的語氣難以掩飾。
“沒什么,你應得的?!?p> 陰沉男聲此刻有些清冷,帶著一種寒意,在這雨夜中讓戴恩打了個寒戰(zhàn)。
不過沉浸在一筆巨款馬上唾手可得的喜悅中的弗蘭克并沒有聽出來,他仍然點頭哈腰,連聲道謝著。
接著,那個陰沉男人再次開口,他的聲音徹底冰冷。
車廂上的戴恩心臟突然好像停了一下,男人發(fā)出的那個晦澀的詞語后,讓前世看過那個系列電影,并頗為熟絡的他在一瞬間打了個激靈,電影和書里的一幕幕忽然間在腦海迅速閃過!
一種仿佛能透徹靈魂的寒冷從心底驟起!
他仿佛透過貨車的鐵皮看到眼前一道綠光閃過,穿透這遮天避地的大雨,在外面閃爍著詭異又致命的光芒!
“阿爾瓦達索命!”
“我***!”
注:(1)原為珍珠翡翠白玉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