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是冰藍的,這片冰原也是冰藍的,冰溝阡陌縱橫,冷冽的風卷著細碎的冰粒,在這片冰藍中打幾個卷,落下來又融入冰藍的世界里。這里空曠寂寥,色彩拋棄它,只給它留下白與藍,但不及聲音決絕,空蕩蕩的,一絲聲音都沒有,更不用說回響了。冰冷、孤寂,天地都把它丟棄了。
“嚓嚓嚓”這片天地唯一一絲聲音出現(xiàn),幾雙靴子踏上冰原,風吹拂他們的鎧甲,企圖把他們一行人融入冰藍的冰川里。
一雙布滿的厚繭的大手拿著一枚元儀,深褐色的元儀里,圓圓的盤心包裹著中間細細的指針,從出城開始就一直顫悠悠的,隱隱約約就是在這片區(qū)域來回晃動,一直到這個地方才停止。他臉上笑出道道褶子,大大圓圓的臉在頭盔里顯得更加圓潤,他回頭手指著前方:“參領(lǐng),往前五里就是冰甲獸的老巢了,就是前面那群冰包,冰甲獸首領(lǐng)應(yīng)該就在那個最高的?!?p> “殿下,是直接沖殺進去,還是從空中擊殺!”
“你們上次是隔多遠被發(fā)現(xiàn)的?”
“四里左右,冰甲獸觸角很靈敏?!?p> “此處冰川有多厚?”
“回殿下,七尺厚,冰川下是水,溫度更低。”
“兵分兩路,我潛下去,等我指令,你們從空中擊殺?!?p> “是!”
姜玠下蹲,“嘚”暗紫鎧甲的衣擺輕觸冰面,玉手掐訣畫圈,“茲拉茲啦”一圈電流劃過,一個圓圓的洞憑空出現(xiàn),可以看到下面流動的冰藍海水。姜玠一躍而下,身后幾名護衛(wèi)半跪:“恭送殿下!”
冰藍的海水輕柔的流動,刺骨的寒意、尖銳的冰刃交雜,充斥其中,光線猛烈刺痛雙眼,危險神秘,是它的代名詞。
姜玠被一個大大氣泡裹住,鳳眼闔上,神識外放,一圈一圈的蕩開。向下是空洞的海水,向上是密密麻麻的生物,或是氣息微弱,或是形單影只,或是修為深厚,或是成群結(jié)隊,這些都不是他要找的,他只找最強的那只,首領(lǐng)才配做他的對手。
氣泡隨海水飄動,神識外放的面積越來越大,終于找到能量最高一處地方。此處生物最密集,能量最高,應(yīng)該是冰甲獸后和冰甲獸幼崽聚居的地方。
回收神識,姜玠祭出一面古銅鏡子,幾串法訣施加其上,鏡子一圈圈水紋蕩漾開,映出一堆冰甲獸幼崽密密麻麻堆積起來的樣子。玉手轉(zhuǎn)動鏡面,鏡面影響出現(xiàn)變化,一路劃過一群高低起伏的幼崽,鏡面開始出現(xiàn)一直巨大的獸身,先是長長的觸角,長長的獠牙,巨顎的嘴,慢慢的寬闊的甲翼出現(xiàn),光禿禿的蟲身,最后赫然出現(xiàn)正在分娩的尾部和幼崽的頭,鏡面立即倒回去。
銅鏡一直環(huán)著這個空間,放映著,冰甲獸后的嘴閃過一絲白光,一晃而過。姜玠風眸微垂,心中明白,此次冰甲獸變異卻與異寶有關(guān),具體是哪種異寶,不妨現(xiàn)在探一探。
接連幾道法訣進入銅鏡,銅鏡開始擴大,下一刻把姜玠吞噬進去,“啪”氣泡在海水中破裂,只有一點點泡沫證實它曾經(jīng)存在過。
無邊無沿的冰洞,滿滿當當?shù)?,堆積滿冰甲獸幼崽的身體,或只有圓圓的蟲身,或甲翼已經(jīng)張開,或十幾一群,或堆堆疊疊成一座小山,觸目可及,除了中央那只頂著洞頂?shù)谋撰F后,就是幼崽的身體。
腥臭難耐,是姜玠憑空而降后最大的感受。
洞中出現(xiàn)陌生氣息,獸后漆黑的觸角輕顫,接而快速抖動,一片黑壓壓空間罩來。姜玠長劍挽花,靛藍劍雨出現(xiàn),黑與藍相互撞擊,陣陣沖擊爆發(fā)巨大震動與沖擊。
獸后體型猛然縮小又撐大,空間扭曲變形,一個皺縮后放大,黑白一片模糊,無數(shù)獸后炸開花來,整個冰洞布滿它的影子,姜玠開始面對獸后無死角的攻擊。這些黑彈普一接觸就爆發(fā)巨大能量,無論冰柱、冰甲獸幼崽,都化為粉末。
換一個人,現(xiàn)在就是死局,但它面對的是姜玠。只見他身法詭異,近看他在左面,但獸后右邊分身都被他斬碎,無法辨別他身在何處,不知此刻是否是他方才的身影,速度之快,已超出空間、時間,獸眼只能接受到他留下的影像。
如此不過一息間,獸后所有分身都被消滅殆盡,只留下一個本體茍延殘喘。獸后漆黑觸角相抵,急劇顫抖,但硬生生停下來,好似時間突然把它定住,全身上下,只有一雙蟲眼還在上下晃動。
“錚”琴音響起,獸后蟲眼出現(xiàn)凝滯,晃動的眼珠也停下來。潺潺琴音滌蕩,音浪一圈一圈蕩漾開,淡紫的音紋包裹住整個冰洞,領(lǐng)域形成,外界已經(jīng)無法觸及分毫。
琴音悠長,音符纏綿,勾人沉浸其中,姜玠這首曲子,堪稱詭秘至極。
獸后蟲眼已經(jīng)渙散,觸角掉落,蟲身趴伏于地,口器松懈,一枚透明圓球沿著滴落的粘稠唾液落下,飄飄浮浮,到姜玠面前。
這顆球只看外觀,就像一顆普通的水晶,沒有靈力外溢,平平無奇,只是它是從冰甲獸后口中出來的,姜玠相信它必然又特別之處。
右手撥弄琴弦,左手發(fā)出幾道法訣,一層一層的撥開水晶球表面的殼,一層層軀殼褪去,五光十色的寶光開始迸發(fā)出來,照的猙獰的冰洞五彩繽紛起來,格外耀眼奪目。
突然,巨大白光爆發(fā),姜玠眼皮未眨,右手挽刀,漆黑長刀刀影模糊,連成罩壁,擋住攻擊。
攻擊結(jié)束,姜玠收刀,左手輕撫右手的傷痕。方才的沖擊把他鎧甲炸得粉碎,如玉手臂留下幾道深可見骨的傷,汩汩鮮血流出,痛意襲向太陽穴。“呵呵!”姜玠冷笑,“真是新鮮,還能傷到我?!?p> 玉手一招,靈珠飄來,乖乖落入他掌心,發(fā)著五光十色的寶光。姜玠瞳孔一縮,這竟然是一枚五行靈珠,世間少有,只有鶴鳴山天池每五百年才蘊育出一枚,這里怎么會有。
鳳眼微垂,冰甲獸后伏趴的身體映入眼簾,玉手微揚,木琴再次出現(xiàn)玉手之下。
玉手撥動琴弦,此時不再是纏綿溫柔的琴音,取而代之是尖銳刺耳,攪動腦髓的魔音。獸后蟲眼迸裂,血漿散落,它拼命搖動頭部,不時以頭撞擊冰柱,整個蟲身不斷掙扎,血肉模糊,它以此企圖擺脫魔音侵襲。
可惜苦痛無法幫它逃脫控制,一截影像從它頭顱里冒出,琴弦撥動更快了,玉手已快得模糊,影像更清晰明了。
影像中都是洞中場景,幼崽不斷出生,不斷填滿整個冰洞,姜玠左手撥動影像,向前拉動,獸后從大到小,慢慢回放。終于,等到姜玠想要的。
冰洞空蕩蕩的,除了冰柱,一人突然出現(xiàn)。一雙繡滿靈紋的黑靴子,一襲長長的黑袍子,一頂寬大松弛的黑帽子,一根冰藍的束縛獸后脖子的鎖鏈,一雙只有骨骼的手。這只手拽著鎖鏈,獸后溫順的張開口器,光彩四溢的靈珠飄入它厚厚的舌頭上,層層白光而過,靈珠光彩完全消失,獸后身體開始膨脹。
“撲通”獸后分娩下第一只幼崽,漆黑的靴子高高抬起,一腳踩扁那個幼崽,骨骼做的手伸出,捏起足下肉泥,強塞進獸后口器中,法訣施壓下來,獸后從猙獰嘶吼,恢復(fù)溫順,乖乖的把口器中的肉泥咽下。
劇烈的嬉笑聲響起,獸后的觸角被黑衣人撫摸,那人高揚起頭,兜帽落下,露出只有骨骼的臉,慢慢的轉(zhuǎn)過身去,一步一步離開。仔細看,他每一步,距離都是一樣的。黑衣人離開,獸后的肚子鼓起,分娩從那一刻開始,一直持續(xù)到現(xiàn)在。
姜玠眉頭緊蹙,心中思緒繁亂。環(huán)午不可能有此人,他是誰,他的目的又是什么?新歷已五百年,環(huán)午不曾有外世界人作亂,但和平已經(jīng)太久了,環(huán)午的平順太久了,有人看不過了??墒?,姜玠壓下尾音,琴音凌厲,他們怎么不問問他,他是否同意。
姜玠急速劃過琴弦,一波波音刃一圈圈環(huán)繞冰洞,一圈又一圈的收割洞中剩余生物的生命,破裂的獸身,迸發(fā)的血水,玷污如同冰藍水晶的冰洞,這是姜玠制造的一片煉獄。
撥完尾音,暗紫鎧甲的身影在洞中消失。
五里之外,莫零訊手臂的通訊符亮起,“冰甲獸滅族,十留其一。”姜玠聲音疏冷,冷冰冰的令人心顫。
幾人立即半跪應(yīng)諾。
黃昏的殘陽斜灑大地,一片昏黃覆蓋一片雪白冰面。
長白城中央,是防護罩的陣眼。圓形法陣畫滿符文,玉質(zhì)符篆整齊排列,晶瑩剔透的中品靈石錯落有序的插入其中,雪白的靈氣帶沿著符文環(huán)繞。兩位青衣長袍的老年修士引著靈氣帶,蘸著晶沙的畫筆一點一點增添繁復(fù)符文。吉光跟著他們后面,把不小心灑落的晶沙收集好,避免靈氣帶的過度損耗。
“拜見殿下!”
“拜見殿下!”
“拜見殿下!”
一道道跪地聲、恭迎聲從不遠處響起,陣眼的三人都停下手中事情,朝發(fā)聲處看去。一身暗紫鎧甲的姜玠高大挺拔,氣勢威嚴,陣眼中三人皆低垂眼簾,行修士禮。
“師妹,我接你回宗門?!?p>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