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個傀儡僵尸齊齊攻向燕赤霞。
即便是這樣頂尖高手,面對跗骨之蛆一樣的僵尸,也是一時三刻難以脫身。
看寧離重傷昏迷,燕赤霞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抽空當(dāng)扔給夏云天。
“這是蓬萊的還魂丹,給他吃下護住心脈,你們且速速離去,帶這小子去蓬萊,找蕭千山醫(yī)治!”
韓玥璃聞言一怔,暗想還魂丹乃是蓬萊圣藥,有脫胎換骨,起死回生的作用,天下間唯有三顆,均在蓬萊,沒想到燕赤霞手中竟然也有一顆。
喂寧離服下還魂丹,夏云天問道:“燕前輩,你怎么辦?”
燕赤霞嘿笑一聲:“等我解決了這只臭妖怪,自會去蓬萊找你們”
看到剛才燕赤霞所展現(xiàn)出的實力,夏云天也不懷疑。
他將寧離背在肩上,望向墨云長:“師父……”
只見墨云長搖了搖頭。
燕赤霞道:“小子,你也是仙道中人,應(yīng)該明白天道輪回,放心吧,稍后老子擰下這個妖怪的腦袋,會送這些老朋友們?nèi)サ馗?p> 夏云天點點頭,對著墨長云深鞠一躬。
“師父,走好!”
說完,腳下御風(fēng)離去,韓玥璃跟在身后。
墨長云緩緩轉(zhuǎn)身,手中殘槍橫在身前。
燕赤霞縱聲一笑:“早聞墨掌門仙名,想不到今日竟有幸與你聯(lián)手,如此,我們便一同替天行道!”
墨長云點點頭,踏步而起。
燕赤霞神色一冷,口中爆喝:“天地?zé)o極,乾坤借法!”一股強橫氣勢驟然爆發(fā)。
此刻,燕赤霞所展現(xiàn)的才是一個頂尖高手的實力。
人間,此時已是立冬。
白雪覆蓋古剎。青燈古佛,蕭瑟寧靜。
大悲寺里,十方方丈站在三寶大殿中,一臉平和。
按理說,像這樣的仙宗門派,主持方丈都應(yīng)是年事已高的老者。
而十方卻是中年相貌,長得濃眉大眼,棱角中帶著秀氣。
曾經(jīng)大悲寺對外開放,因為聽說寺里有個俊俏和尚,引得不少女香客慕名而來,更是有金主家的少奶奶,捐贈香火,修繕寺院,只為見一眼那個叫做十方的俊和尚。
一時間,大悲寺在天下宗門間,風(fēng)頭無兩,廣納門徒。
直到上任方丈白云大師,推算出自己大劫將至,帶著自己的首徒十方,入世應(yīng)劫。
也正是那一次,十方被鬼迷了心竅,與女鬼小卓發(fā)生了不倫之戀。
燕赤霞,白云大師,以及少年十方,合力將黑山與樹妖一并鏟除。
大戰(zhàn)之后,白云大師身受重傷,仙逝離去,他萬萬沒想到,最后的生死劫,竟因自己的愛徒十方而起。
從此之后,大悲寺便由十方執(zhí)掌。
十方因為自己造了惡業(yè),破了佛門大戒,師父又因他而死,一直耿耿于懷。
關(guān)了大悲寺的方便之門,閉戶清修,幾十年不曾踏出寺中一步,門下弟子隨緣去留,他亦不多過問。
此時的大悲寺已經(jīng)不復(fù)當(dāng)年,門丁單薄,香火全無,可以說是徒有其名。
寺中僅有幾個普通老僧,除了十方和悟恨師徒兩人身負修為,其他人皆是尋常凡人。
悟恨從大殿外走進來,雙手合十,恭敬道:“師父,您找我?”
十方點點頭,指著蒲團道:“來吧,陪師父坐會”
他說著,自顧自的盤膝坐在蒲團上,悟恨猶豫了一下,坐在他身邊。
“小悟恨,這次下山,有啥收獲?”
悟恨想了想道:“嗯……最大的收獲,便是一途結(jié)交的幾位朋友”
“寧公子機敏直爽,夏捕頭忠肝義膽,還有銀月狼施主,雖然身為妖類,但一諾千金,重情重義”
十方意味深長笑道:“就這些?”
悟恨老實點點頭,他卻忘記了此時已經(jīng)在大悲寺外徘徊了數(shù)日的狐妖,白玲兒。
“那你有啥感悟嗎?”
悟恨撓了撓頭道:“弟子愚鈍,心中所感悟的都是一些淺表”
“不管多少,經(jīng)歷必有所得,你且跟師父講講”
悟恨點點頭:“弟子最大感悟,便是世事無常,眼見非實,有些妖魔看似兇神惡煞,但論起狠毒,卻不及人心可怕”
“凡塵即是如此,懂得即可,無需介懷”
“悟恨吶,為師問你,如何看待舍得?”
悟恨點頭道:“弟子甘愿舍,不求得”
“傻孩子,你心性謙和純良,入世未深,不曾得,何來舍?沒有舍,又怎會知道,自己舍不舍得?”
十方說完,摸了摸悟恨光禿禿的小腦袋,道:“一轉(zhuǎn)眼,你都長這么大了,猶記得當(dāng)年你被人遺棄在大悲寺門口,也是這落雪的季節(jié),時間過得還真是快”
“你走這一趟,頭上又長了青茬,來,為師替你刮去”
悟恨不明白今天師父到底是怎么了,但卻還是點點頭。
西方三圣佛像前,悟恨跪在地上,十方為他刮去新長出的頭發(fā)。
“眼下這大悲寺,連人氣都快斷了,實在寒磣”
悟恨安慰道:“師父,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十方搖搖頭:“因果早已注定,無需強求”
“悟恨,你聽好,想要超脫俗世,必先渉入紅塵,你年紀尚淺,若不多經(jīng)歷一些,就算百年之后,也依然無法參透大道禪機”
剃刀放回竹盤中,十方用濕布將悟恨頭頂擦凈。
“你佛緣深厚,根性善良,為師倒不擔(dān)心你誤入歧途,但是……想成大道也很難”
“去蓬萊送信,便是讓你打開塵緣,播種善因”
悟恨隱約猜到十方的用意,喃道:“師父……”
“悟恨,你本是潛龍命格,上天下海,廣闊遨游,如此才能發(fā)揮最大潛能,領(lǐng)悟天道”
“所以,為師命你,即刻收拾些簡單細軟,入世修行,品嘗人間酸甜苦辣,感受紅塵風(fēng)雨冷暖,受七情六欲蕩滌,解貪嗔癡怨迷惑,辨是非,明善惡,隨亂世飄搖,亦和亂世而定,初心不泯,佛性不滅,成大道而歸!”
外面的雪,不知何時停了。
半個時辰后。
悟恨再次回到三寶大殿中,背著簡單的行囊,依依不舍的看著十方。
“師父,弟子不去……行不行?弟子舍不得你”
十方搖了搖頭:“不行”
見師父態(tài)度堅決,悟恨一臉失落。
“師父,那……弟子什么時候回來?”
十方微微一笑:“該回來時,自然會回來”
“好了,莫要多說,去吧孩子,記住,初心不泯,佛性不滅,終成大道!”
悟恨咬咬嘴唇,終將懇求的話咽了回去,雙手合十,恭敬點頭:“師父,那您自己照顧好自己,弟子會時刻掛念師父的”
十方輕輕點頭,揮揮手示意他離去。
看著悟恨一步三回頭,離去的背影。
十方突然長舒一口氣:“悟恨啊,別怪師父,咱們大悲寺已經(jīng)很久沒人捐助布施了,你留在寺中,多了一張嘴,這冬天的糧食,怕是不夠吃啊”
悟恨若是知道他師父讓他下山歷練,是為了節(jié)省口糧,不知這小和尚會作何感想。
大悲寺的門被關(guān)上,悟恨身影消失。
十方輕聲道:“狐妖,還不現(xiàn)身?”
話音落下半天,白玲兒身影從角落閃出,哼了一聲。
“還以為他一直掛在嘴邊的師父,是什么大德高僧,原來只是個自私狡詐的和尚”
十方聞言也不生氣,看著白玲兒問道:“從悟恨回來那天,你便一直小心翼翼潛在大悲寺中,而你身上也有悟恨的氣息”
“雖然不知你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不過悟恨佛心動搖,塵緣未了,想來一定與你有關(guān)”
白玲兒聞言一喜,轉(zhuǎn)而臉色微紅:“你是說,小和尚動心了?”
十方長嘆一聲,問道:“你可知人妖殊途?”
白玲兒聞言,不屑道:“那又如何,總之,我跟定他了!”
十方搖搖頭道:“你如此冥頑,可知這一途有多兇險,多艱難?你若執(zhí)意如此,不僅會讓悟恨九死一生,對大道迷惑,而你自己,也未必能善終,甚至?xí)f劫不復(fù)”
“修行不易,這樣……真的值得嗎?”
白玲兒聞言,神情一黯,他怎能不知其中禁忌,又怎能不知有違天道的后果。
當(dāng)下臉色陰晴不定,十方也不說話,靜靜的看著她。
直過了好半天,她忽然搖搖頭,微微一笑。
“沒有值不值得”
“只有愿不愿意!”
她臉上掛著無比坦然的微笑:“哪怕他對任何人都報以善念,一視同仁,可在我眼里,他是獨一無二的!現(xiàn)在是,以后是,從始至終,都會是!”
“而我,也不會讓他受到任何傷害,除非我死”
“因為我的命,是他給的!”
“如果說,這樣做的代價,是萬劫不復(fù),無法善終”
白玲兒抬起頭,看著十方,目光透出一股堅定,一字一頓道。
“我也甘之如飴!”
十方依舊平靜如水,只是目光中多了幾分贊賞。
良久之后,輕呼一口氣,雙手合十,輕誦佛經(jīng)。
白玲兒見狀,邁步離去。
忽然,她頓住腳步,背對著十方問道:“和尚,你懂得多,我想問問你……”
“為什么,我見到他,哪怕遠遠觀望,會滿心歡喜,湊近時會心頭慌亂,而見不到他,會魂不守舍,一切都變得與我無關(guān)”
“為什么,我會因他開心而開心,也為他難過而難過,他的一舉一動,每一個表情,都牽扯著我的靈魂,也痛,也快樂”
“你告訴我,這究竟是什么?”
十方聞言,停止誦經(jīng),雙目依舊微閉。
“是拿起!這也是悟恨未來所需要面對的劫難”
“只有拿起,才能放下,放下,便可成就大道,可想要放下,又談何容易?”
狐妖微微側(cè)臉,眼角余光瞥向十方。
“所以你無法得道,固守大悲寺幾十年,是因為放不下嘍?”
“你問我拿起,值不值得,那我想問你,無法放下,你后不后悔!”
十方身體猛然一顫。
氣息隨心緒翻涌,頓時起了一絲波瀾,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個人影。
直過了良久,他輕念一聲“阿彌陀佛”
三寶大殿中,已經(jīng)沒了白玲兒的身影。
一切歸于平靜,唯獨心,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