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音未剛落,眾人已然神思恍惚,陷入哀慟的情緒之中,無人說話。
盛錦云更是眉宇幽幽,眸中似有淚光閃動。徐景皓抬手打斷,“今日是喜事,還是彈些歡快的曲子來彈吧。”
盛錦云低低答了聲“是”,重理絲弦,指尖流淌出輕快的音律,這回這曲子眾人倒認得了,正是名曲《鳳求凰》。
雖是神鳥求愛之曲,但十分歡快,也算符合今日的喜慶的氣氛,且盛錦云琴技高超,此曲在她的演繹之下,猶如兩只神鳥比翼遨游在天際,令眾人心神向往。
突然,徐天成開口向徐天瑞隨意地問道,“這《鳳求凰》真是悅耳動聽,美眷諧和,舉案齊眉,真乃人間樂事,侄兒業(yè)已成年,敢問三弟,侄兒何時婚配?我這做叔父的也好提前備下厚禮。”眉宇中卻滿是嘲諷,“我家景皓在侄兒這般歲數(shù),可已訂下婚約了?!?p> 徐天成明里暗里嘲諷徐天瑞生了個癡兒,抱臂坐在座位上等著看徐天瑞的笑話。
多年來徐天瑞早已習慣徐天成的冷嘲熱諷,徐天成這話卻正中陳氏心病,她與徐天瑞年歲漸長,元兒癡傻,這后半生無人照料,該如何度過……
頓時臉色蒼白,眉宇之間濃愁不解,眼中盈盈似有淚下。
徐天瑞怒從心起,正要反擊。突然,花廳之中有人哀嚎一聲,口中哇地吐出一口紅血!倒在桌上抽搐不已。
花廳之中頓時騷亂起來,還不等人反應過來,又接連幾人吐出血來,神情十分痛苦。人群亂成一團,到處亂竄。
盛錦云卻不慌不亂靜靜坐在原處,手下十指聯(lián)動,琴聲越發(fā)繁亂,攪得眾人心中煩躁不已,胸口一陣燥熱瘙癢,幾人死命撕扯著衣裳,胸口被抓出一道道血痕。
繼而心脈猛漲崩裂,口中噴將出滿口鮮血,砰地一聲倒在地上抽搐不已。
盛錦云掏出與青未在湖底發(fā)現(xiàn)的一模一樣的銅牌,貼在掙扎在地的人胸口上。
銅牌順著心脈將滲出的血液吸了個干干凈凈,銅牌上隱約有黑色氣流淌過。
徐天瑞將陳氏護在身后,直勾勾地盯著盛錦云。
盛錦云雙眼通紅,步步逼近徐天瑞,聲音依舊柔軟卻多了幾分陰冷。
“如何?府君大人,這三十二年偷來的東西該還我了吧!”
徐天瑞穩(wěn)住心神,拍拍陳氏冰涼的雙手,對盛錦云溫和地說道,“錦云姑娘說的這是什么笑?老兒何時偷過姑娘的東西,莫不是記錯了?!?p> 盛錦云厲聲道,“你的這條命!便是偷來的!偷我夫!偷我兒!偷我朱雀一族!”
“想不起來是么?那我便讓你回想回想!”
話音剛落褪去身上皮囊,現(xiàn)出真身——一只花冠長頸的七彩朱雀!
朱雀悠悠踱步,俯頸將銅牌一一啄起扔在琴盒旁邊,“現(xiàn)在見我真身,可有想起一二?”
徐天瑞盯著她不說話。
朱雀慢慢踱步走近,兩眼血紅,朝一旁癡傻還在嬉笑的徐元暼了一眼,“那年你與他差不多大,怎么,竟忘得如此之快么?
那年你患病臥床不起,垂垂之際,你母親為了救你,親設陷阱,將我們騙至鏡湖,欲生食血肉。
我夫慘死,卻死不瞑目,死后也未得安心轉(zhuǎn)世,你母親陰狠毒辣,找來龍甲鎮(zhèn)壓我夫骸骨將他魂魄永生永世鎮(zhèn)壓于鏡湖之下!從此,鏡湖不論天氣再寒冷,都再也不會凍結。這些愚蠢至極的世人還真當是那鏡湖中有火龍之說!”
盛錦云兩眼淌出血淚,揮舞著巨大無比的翅膀一下將花廳中的柱石扇斷,柱石倒下朝徐天瑞壓過去!
一下砸中徐天瑞小腿,徐天瑞癱倒在地,血流泊泊而出,他痛苦地伸手欲將被柱石死死壓住的小腿拔出來。
“走!快走!”徐天瑞朝陳氏痛苦地高聲吼道。
“夫君!”
陳氏又驚又懼,眼淚穿線珠子似地落下來,她跑上前用力地搬柱石,那柱石卻紋絲不動,死死壓住徐天瑞的小腿。
陳氏淚如雨下,拼命捶打著沉重無比的柱石,“起來!快起來??!一起走!我們……一起走!”
“不必徒勞了,你若再不走,元兒就再沒人照顧了!”徐天瑞脖子上青筋暴起,朝陳氏嘶吼道。
陳氏看著不明所以還在癡笑的兒子,咬咬牙,一把抓住徐元朝外頭跑去!
徐天瑞哀求道,“求你,莫要傷我妻兒……”
“我一家當日哀求再三,你母親未曾心軟半分!今日,便讓你也嘗嘗妻死子亡的滋味兒!”
朱雀仰頸長嘯,聲音凄厲又尖銳,口中噴出赤紅的火焰將陳氏母子及眾人的退路截斷!卻怎么也撲不滅,眾人只得重新退回來。
朱雀又吐出一團火焰,將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群圈住。
朱雀復又化為盛錦云的模樣,掏出一把短匕,“那日你們生生活剮了我的骨血。今日,便讓你們也感受一回血枯肉腐是什么感覺!”
盛錦云轉(zhuǎn)向徐天瑞森森笑著,“從你開始吧,這一年讓你加速衰老,便是為了方便今天剝皮剔骨!”
“不要!”
趙云沖出來橫在徐天瑞前面,眼中充滿哀求,“錦云,我求你,不要傷害他。當年之事是府君母親所為,也并非他所愿,冤冤相報何時了?”
“冤冤相報何時了?難道沒聽過父債子償?何況他飲我子血,食我子肉!他這條命就是用我子的命換來的!他本應在十八歲那年死去,今年五十,已經(jīng)偷生了三十二年!我現(xiàn)下來拿他偷來的命,有什么不對?!”
盛錦云怒氣四起,右手化翅,巨翅一扇,巨大的風力將趙云掀翻到一旁,狠狠跌倒在地,昏了過去。
她手拿鋒利的匕首朝徐天瑞沖過去,趙云眼疾手快爬起來抱住盛錦云,“錦云、錦云,你聽我說,事不是他犯下的,他是個好府君、是個好城主,他是無辜的,你殺了他又能怎么樣?你夫、你兒都是回不來的!”
“無辜?難道我朱雀一族就不無辜?就活該慘死,尸骨無存?精魄散盡?你可知?我們是朱雀一族最后殘存的兩只朱雀?!”盛錦云雙臂動彈不得,拼命掙扎著哀鳴,那聲音凄厲至極,令人心碎。
“那么你是最后一只了?我的運氣還真是好?!北恢瘔旱盟浪赖男焯烊鸩恢裁磿r候逃脫出來,瘸了一條腿上前看著盛錦云。
一把奪過她手中匕首,反手插在她右臂上!
趙云目瞪口呆,“大人,你做什么?!”
徐天瑞拍拍趙云的肩膀,甚為滿意,“多虧了你,替我鉗制住她。她對你有意,你又知她軟肋,若是換了旁人,是斷然鉗制不住她的。”
短匕深入盛錦云右臂三寸,緊緊刺入她的神脈,半點發(fā)不出力,她一把將扶住自己的趙云推開,絕望又憤怒,狠狠地指著他,“原來、原來你同他是一伙的!”
“出!”
徐天瑞高喝一聲。
身后不知何處又冒出來一隊黑衛(wèi),擋在徐天瑞前面,手中寒冷的刀槍兵刃準準對齊盛錦云。
盛錦云冷笑一聲,仰天長嘯一聲,發(fā)出凄厲的哀鳴,口中噴出赤紅的火焰將四周包圍得嚴嚴實實。
這時一個身著灰裳的修士走進來,幾個百姓跑到他身邊,迅速拿出送到徐天瑞府上的經(jīng)幡將盛錦云圍了個嚴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