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迫于青尾的恐嚇還是什么,小和尚乖乖吃了,不過青尾覺得他有些事兒多。
小和尚看著砂鍋眨眨眼睛問青尾,“沒有筷子么?”
“雞腿兒,就應當用手抓來啃著吃,那樣才香?!鼻辔布倌<贅拥卣f道,心想唬你個小孩還不簡單么。
“很油?!?p> 小和尚定定看著青尾,顯然沒有打算接受她用手抓這個提議。
青尾無奈,掏出一塊手帕遞過去,“我說小光頭,你怎么那么多事兒?”
小和尚接過,“小僧無妄,不叫小光頭?!彼抖肚辔驳呐磷樱⌒囊硪淼販惤情g聞著,有些為難,“好像手帕也不太干凈?!?p> “再不吃我真揍你了?。 ?p> 青尾沒了耐心,握緊拳頭恐嚇他。
小和尚慢條斯理地拿起雞腿不緊不慢地小口吃起來。
“怎么樣?”
青尾一臉期待地問他。
小和尚雙手合十,認真地看著她,“女施主,你家鹽不要錢的么?”
“什么意思?”青尾反應不過來。
小和尚嘴角一抽,一臉無奈地解釋道,“咸……”
青尾捏了捏手中的拳頭,關節(jié)咔咔作響,她笑瞇瞇地看著小和尚,“我再給你一次機會?!?p> 小和尚是覺鳴最心愛的弟子,自古以來,家中最受疼愛的兒女、門派中最受看重的弟子,都有一個共同點——聰明。
小和尚很聰明,六七歲的身軀中盛放的卻不是六七歲的心智。
他很清楚自己尚且稚嫩的身體在這小女妖手中是多么易折,所以他選擇了最明智的方法。
他抬頭看著一臉殺氣的青尾,又舉起手中的雞腿咬了一口,擦了擦嘴,重新開口,“還行?!?p> 青尾滿意地笑笑,早都說了嘛,自己的廚藝在靈寶山中也是能殺入前三的。
無妄不太明白眼前這個看上去不太聰明的少女為什么一大早截住了自己,為什么要讓自己吃這咸得要命的雞腿。
他想了一圈,勉強推算出一個可能——這個少女大抵是資深的做飯愛好者,大概是在拿自己做實驗。
很明顯,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是這句話也只是在無妄腦子中過了一遍,他沒有說出口。
以他現(xiàn)在的身體,沒必要以卵擊石。
待十二年后,這句話他會認真告訴她。
他從西天下來約莫六七年了,六年還是七年,他記不清了。因為寺院中不似塵世間的人家,是不會給小孩子過生辰的。
他在西天待的時間太久了,西天安靜,靜得人心空空。覺鳴說人世間熱鬧些,下來走一遭也不錯。
自靈境臺下來的時候,卻跌入了一個嬰兒的身體。而不是說好的那個年輕男子身體里。
覺鳴說是因為異界王君上任,恰好那日翻命簿、判生死,王君手下之人又忘了提醒,所以便將他按照尋常一般,判入了新生嬰兒身軀中,從頭開始。
這異界王君也是厲害,死活就是不改,任由搬出誰的面子來,他都不改。
無妄也無所謂,不過是按著世人的軌跡從頭來一遍罷了,反正生命恒長,便慢慢消磨罷。
他只是覺得這王君審美不怎么好,異界原是冥界,主管生死壽夭,以及神界也不愿搭理的妖精鬼怪。
冥界這名字聽著多好,為什么又改了個奇奇怪怪的異界。聽說還在推行什么新政,也是奇怪,三界之中,凡是新官上任,都愛實施新政。
算了,與自己沒什么關系。
他從西天來,西天是不受這些管束的。
只是礙于他的尊者身份,來時神界、異界無人敢抽走他的記憶,好像,也抽不走。
故而這幾年十分無聊。
一個上千年的腦袋,被困在六七歲的身體里,想想也很無聊。
況且為了不干擾世間規(guī)矩,他只能安安分分等到十二年后,這幅身體長到十八歲,方可還俗下山,入這紅塵走一遭。
西天之上,人人都說無妄是最不像佛的佛。
佛心懷眾生,無妄嘴上卻總是掛著一句,關我屁事。
眾佛陀驚了,污言穢語,不得亂講。
無妄想了想,換了一句,關我鳥事。
他想,屎屁尿登不得大雅之堂,這總可以了吧。
眾佛陀臉色很難看,想了想,建議人多的時候無妄還是不要說話了。
無妄欣然接受了,躲得遠遠的,不愿聽那幫老頭兒老太太整日念叨什么眾生、什么慈悲。
他說,人各有命,何必操心。
像他,生來就是這西天之上的尊者。
也沒人問他愿不愿意,也沒人問他喜不喜歡,這就是他的命數(shù)。
他每日從玄鏡湖中看眾生變幻,朝代更迭,都看膩了。
一個王朝覆滅了,總有一個新的取代。
一個人死了,世上另一個角落總有哇哇啼哭的娃娃生下來,開始他顛簸的一生。
世上總是那么喧囂熱鬧,有死有生,有哭有笑,有悲有喜。
沒什么好插手的,就讓他們在這滾滾紅塵竭力翻滾罷。
他煩西天上這幫人,總說眾生皆苦,總要拯救眾生。
可這世上能只剩喜樂沒有傷悲么?
于是眾佛陀說他涼薄,生而為佛,應當是慈悲的。
眾佛陀開了個會,經(jīng)過激烈討論,覺得問題可能出在他“生而”即為佛,不近紅塵,自然不知疾苦。
他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于是自靈鏡臺跳下來。
“女施主,我可以走了么?”
無妄有些無奈地看著眼前的青衫少女,她最近一直出現(xiàn)在寺院中,尤其是在自己眼前晃,不知打得什么主意。
青尾看著地上的雞骨頭,滿意地笑笑,“可以了。不過,日后你每天早晨來此找我,我給你加餐?!?p> 無妄犯了難,每日?加餐?
她應當是對自己的手藝沒有正確的認知。
他看了一眼砂鍋,若天天吃這東西,自己應該活不到下山就活活齁死了吧。
青尾看著小和尚定定看著砂鍋,趕忙寬慰他,“你放心,雞腿管夠?!?p> 小和尚嘴角一抽,不知是不是青尾眼花了,總覺得他臉色愈發(fā)蒼白。
小和尚沒說話,轉身走了。
青尾在他身后大叫,“記得來啊,不吃肉長不高的。”
無妄無言以對,仔細回想自己這幾日是不是又做什么缺德事兒了,才會遇見這么個磨人的小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