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鄴民間有四個字廣為流傳——蕭氏沈家。這意思是蕭氏的天下,沈家做主,這絕非夸張,只因沈家首輔大人沈曠。
沈大人十九歲狀元及第,曾經(jīng)有也因長得太過漂亮,被朝臣認作繡花枕頭。直到二十歲那年出征北漠,馬上英姿颯颯,讓驍勇善戰(zhàn)的北漠人第一次吃了大敗仗,從此再無人笑沈大人的白臉。就連北漠公主見了馬上的沈大人也是一見傾心,北漠大汗親自上殿求親,并簽訂停戰(zhàn)書,換了兩國十數(shù)年的和平。
沈大人儒將之名傳開,是真真正正地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九州,后來又有從王之功。沒有首輔沈曠,就沒有如今的大鄴,這句話沈大人從未說過,但是滿天下無人不認。
所以當百姓看到一輛馬車揚著塵沙而來,上頭燈籠上一個“沈”字時,無不紛紛退讓兩旁。
馬車一路前行,輾過上京街頭足夠吸引目光,無論是販夫還是走卒,他們心中對沈府都還是敬重的。
馬車停在一處掛著彩色燈籠的酒樓前,里頭跳出來一個藍衣羅裙,梳了留仙發(fā)髻,模樣嬌俏的姑娘,仰著脖子望著那酒樓門扉,“杏花樓?!蹦桥勇朴频刈x出來。
“會不會搞錯了,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去南風館。”她轉(zhuǎn)過頭問旁邊一個小廝,“我相公比較喜歡男人?!?p> 這女子當然是是孟晚秋,她覺得身上的衣服難受得很,可是沈殷殷非說若不這么穿出去就是丟了沈府的臉面,偏偏整個沈家,孟晚秋就對這個小姑子還有點好感,只得依了她,可總覺得束手束腳。
那小廝看了站著都東倒西歪的少奶奶,臉有些僵硬,只垂首道,“少夫人,府上的人打探過了,的確是這里?!彼ь^看了看孟晚秋一臉不相信的樣子,慢吞吞又道,“這里還有兩個清秀的小廝,不是嗎?”
“哦,原來如此,看來那些野料還是很具有真實性的嘛,進去吧。”孟晚秋說完抬腳便往里頭走,她走路的姿勢很獨特,那種特屬于女痞子的步調(diào),旁人學都學不來,若是從前還好,今日穿得尤其淑女,這模樣怎么看怎么怪。
像這種地方多的是人,男人和妓女這樣完美的搭配自生成了一股快樂的氣氛,硝煙彌漫的空氣中充滿了歡笑聲和淫蕩的呻吟聲。
可方才的歡樂,隨著一個穿著端莊帶了三個隨從的婦人大搖大擺地走進來,戛然而止。
老鴇以為砸場子的來了,笑著迎上來,一甩帕子,香風撲鼻,“喲,姑娘是來找誰的???”
孟晚秋聞著那一股子脂粉味兒,嫌惡地拿手撲開,她最煩的便是這樣的味道,偏了半邊頭問道,“沈三郎呢?他奶奶讓他回去吃飯了?!?p> 杏花樓曾也有一二個潑婦來這里挑事的,可都是一哭二鬧三打花娘,像這樣不吵不鬧正兒八經(jīng)讓爺們兒回去吃飯的,孟晚秋是頭一個,老鴇臉色愣了愣,“哪個沈三郎?”
“就是最出名的那個,沈文韜。”
她的話一出口,自己不覺得有什么,周圍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壓低了的對話聲像蚊子一樣“嗡嗡”不絕。
“這就是沈家新娶的三少奶奶,看起來還是挺漂亮的嘛?!?p> “漂亮有什么用?嫁給那種人,這輩子算是毀了。”
“嗨,她嫁給沈家還能為了什么?有銀子不就好了嗎?聽說腦子還不好使呢。”
“也真夠難為她的了,一個女人家跑到這種地方來找自己相公,沈家的臉都快被她丟盡了吧?!?p> 老鴇也覺得好笑,掩了掩帕子,在這樣的時代里,一個女人若是沒有男人的庇護,那就什么都不是,人人都可以欺上一欺,更何況沈三少爺一直都是大主顧,偏向誰她心里自有主意,所以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有些可憐地看了孟晚秋一眼,“沈少爺他現(xiàn)在消受著呢,我們?nèi)ズ爸慌虏缓冒??!?p> “那你告訴我,他在哪個房間,我自己去喊?!泵贤砬飳δ切┞曇衾硪矝]理,徑直就往那里頭走去。
那上面都是爺們兒成好事的地方,老鴇怎能讓孟晚秋一個婦人上去,一個錯身擋在她面前,“少夫人,這樣恐怕不好吧?!?p> “有什么不好?我只把沈文韜帶回去,不打擾你做生意?!?p> 老鴇以為她還是什么都不懂,話說得有些隱晦,“這上面的生意,只怕沈夫人你看了受不了?!?p> “有什么受不了的?不就是男人和男人嗎?以沈文韜的長相,我覺得挺賞心悅目的啊?!币蝗諡楦?,終身為腐。孟晚秋嫁進沈家以前就幻想過沈三少爺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的畫面,當時沒見過沈少爺?shù)拈L相,缺乏直觀性,如今見了真人了,那個皮相若是和男人。。。那得多刺激。
“腦子不好使?!?p> “果然是不好使”
周圍一致這般想著。
老鴇此刻都對孟晚秋生出同情來了,雖然她在青樓,雖然她輾轉(zhuǎn)于男人身下,但是相比起來,孟晚秋嫁給那樣一個人,實在是可憐得很,只笑了笑道“沈夫人,男人不是這么管教的,你今日駁了他的面子,最后吃虧的還是我們女人不是?你先回去吧,等沈少爺?shù)昧丝?,我們再與他說可好?”
“可是他奶奶等不了,你先讓開,其他的你不必操心?!?p> 油鹽不進,老鴇有些頭疼。
“他不會跟你回去的,我們這兒多好啊,干什么跟你回去?你又不能多長那么一個玩意兒出來?!逼渲幸粋€妓女躺在男人懷中對著孟晚秋笑道,引起旁邊一堂哄笑聲。
孟晚秋不理,她是來找沈文韜的,其他的事情與她何干?依舊上前兩步,抵著那老鴇問道,“你讓不讓我上去?”
方才那個妓女見孟晚秋不理會,膽子越來越大,人就是這樣,本生已經(jīng)夠可憐的了,見了比自己更可憐的人,便要狠狠找一下優(yōu)越感,接著道,“你就那么缺男人吶?不如來我們這里吧,要多少男人有多少。”
又是一片笑聲,這里頭的歡客哪個不是好色的?得了這么一句話果真目光都在孟晚秋身上流連,見她玲瓏曲線,真恨不能扒開她衣服瞧瞧里面是怎樣個精致妙曼。
皆是起哄,“是啊,是啊,爺們兒保證伺候得你再不想那沈少爺?!?p> 孟晚秋是個什么脾氣?別人覺得見她嬌滴滴一個小娘子能翻出什么浪來?旁邊三個小廝看得卻都有些怕了。這位爺新婚當夜撕情婦,新婚第二天罵老太太,打得六爺現(xiàn)在都沒下得了床,旁人不知道,他們沈府的下人可清楚得很吶,眼見她手已握成拳,定是有人要遭殃了。
那妓女還不知死活,“我看你長得倒是挺水靈,又這么想男人,倒是做這門營生的一把好手。”對于一個豪門少奶奶,若夸她是做皮肉生意的好手,話就侮辱到頭了。
所以她猖狂的笑容還沒收,下一秒就挨了一記窩心腳,直接把她從男人懷里踹飛了出去,孟晚秋打人不愛用手,愛用腳。
那妓女被踢得懵了,半晌才爬起來,瞪著孟晚秋尖了嗓子吼“你敢打我?”這是她自己的地盤兒,主顧還在呢,被這樣一個丈夫不疼、婆婆不愛的女人踢了,覺得面上無光得很,撈起袖子就要向孟晚秋撲了過去。
“噔”一把雪亮的匕首出鞘,映著孟晚秋那雙囂張的眼。
“你。。。你要干什么?”那妓女連連后退,她方才以為孟晚秋軟弱好欺,可沒想到這女人竟然隨身帶把匕首。
卻見孟晚秋把那匕首倒轉(zhuǎn),“噗”地一下扎進了面前的桌子里,刀刃鋒利,穿透而過,孟晚秋掃視一圈這堂中眾人,目光如那刀刃般雪亮,一甩裙子下擺,一只腳便踏在了板凳上,手搭在膝蓋上,模樣兇狠十足,那氣場,便是十個男人在她面前都要矮上半截,這才聽她緩緩道。
“我,匪幫孟晚秋,沈文韜,我男人,你們給我記住了,從今往后但凡哪個妓院、楚館敢做沈文韜的生意,那就是跟我匪幫過不去,只要是不怕死的,不怕半夜被匪幫找上門的,都試一試?!?p> 眾人這才回過味兒來,這是黑風寨老大啊,竟然都被她嬌小的外貌騙了,忽然就驚出一身冷汗。傳聞中她殺人飲血、暴虐成性,他們竟然在挑逗的是匪幫女老大。
“啪啪啪。。?!彼脑捯粑绰?,便聽得一陣掌聲。
二樓上一襲白衣緩緩往樓下來,那人面上含笑,雙眼狹長,色如琥珀,高挺的鼻梁、涼薄的唇,勾唇而笑時似一幅水墨山水,高遠如仙,哪怕是在這么一個污穢的地方。只是那張臉總是比旁人要蒼白那么幾分,多了幾分羸弱,“不愧是黑風寨女老大,好大的威風?!?p> 孟晚秋眼中戾氣微微收斂,望著樓上那人問道,“你奶奶讓我來找你,你跟我回是不回?”還真是他奶奶讓來找他的。
“回啊,怎么不回?”沈文韜從容地從她面前走過,徑直外頭走去,留下兩個字“走吧”。
杏花樓的人以為孟晚秋今日定帶不走沈文韜,沒想到這個一年三百天都在勾欄瓦舍鬼混的男人,竟然自己主動就回去了,方才嘲笑孟晚秋的人一個個都啞了口。難不成沈少爺還真被這位新夫人扳回了正常的性取向?
孟晚秋也覺得這個人行事作風真是怪異得很,一會兒一個樣子,叫人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