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祐站在福寧宮前,望著殿前春日的雨綿綿,似乎永不斷絕。他一身絳紫華服早已濕透,現(xiàn)在更是沾了血跡,胸前一片深色。
內侍總管張長福拿了件披風給趙元祐披上,雙手交疊恭敬道:“官家,臣給您備了熱水,先去換洗下吧。春寒料峭,小心感染風寒,不然,文大夫又得責備臣了?!?p> 趙元祐回頭望著殿內忙碌的情景,右手微曲擋了下咳嗽,問:“我還好,她如何了?”
張長福將視線收回,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道:“安寧公主……傅……姑娘的傷勢并不嚴重,文大夫說,傷口雖深,但未傷及臟器,調養(yǎng)十數(shù)日即可痊愈。官家您大可放心?!?p> 趙元祐微微點頭,緊皺的眉頭卻舒緩開來,提步往福寧宮側殿而去。
文天冬將止血生肉的藥膏給傅青紓上好,命內侍們收拾好現(xiàn)場,自己坐在床沿,盯著她半晌,才道:“傅青紓,傅將軍,快快醒來吧。青霽和青瓷臨死前惦記的人,一直都是你。你一定要好好珍重自己,莫要再記著這些仇恨,傷害自己了。就當為她們著想,可好?”
傅青紓雙目緊閉,臉色蒼白,沉睡不醒。
文天冬嘆了口氣,不過他也明白,她定會珍重自己,不然以阿七的鋒利和傅青紓對身體結構的了解程度,這個傷口又怎會恰好避過所有臟器?也罷,該來的都會來,該還的也逃不掉,不管她在謀劃什么,他也只當不知道罷了。思及此,他仿佛是松了口氣,伸出手背探了探傅青紓的額頭體溫,又叮囑女使幾句,才提著藥箱離開。
殿內的地暖燒的很足,少傾,躺在床上的傅青紓額上微微滲了汗,一旁靜立的女使拿了帕子上前拭汗,吩咐另一女使道:“妍慧,文大夫的藥應該煎好了,你快去催催,就說傅姑娘快等不下去了?!?p> 名喚妍慧的女使應聲離開,拭汗的女使掃視了一眼殿內,空無一人。她借著拭汗的機會貼近傅青紓,悄聲道:“傅姑娘,不要怕。主人已經準備妥當……?!背弥f話時,她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條,準備往傅青紓手上塞,可傅青紓的手突然翻轉,食指輕輕點了下她的手背。她錯愕的一愣,只見那根食指又輕輕點了下她的手背,卻不接過那紙條。
女使不知這是何意,只好收起紙條,繼續(xù)擦汗。但她是頭一次做這種事,慌得拭汗的手都有些抖。不過轉念一想,即便被發(fā)現(xiàn)又如何?就連對她有救命之恩的玉鸞仙玉昭儀娘娘,為了給傅姑娘傳信,都命喪臨夏城,何況是她這么一個小小女使。思及此,她才舒緩緊張情緒,平穩(wěn)雙手,繼續(xù)為傅青紓拭汗。
門外的妍慧偷看了半天,也只瞧見羽卿細心的為傅青紓拭汗,并未多余舉動,這才放下心來,往延義閣后方走去。
文天冬雖然是宮中大夫,卻并不在太醫(yī)院編制內,而是在延義閣后面較偏的廢棄宮閣住了下來,說是宮閣,其實就是一個小院子。據(jù)說,當初文大夫被特任入宮為官家治病,還是床上躺著那位的功勞呢。誰能料到世事多變,恩人轉眼變仇人。
待妍慧和羽卿為傅青紓喂完湯藥,趙元祐已回到宮內,他接過帕子坐在床沿,看著傅青紓左右睡不安穩(wěn),眼皮動個不停,似乎是被夢魘住了。他抓住傅青紓的手,輕聲一遍遍喚道:“紓兒,紓兒……?!?p> 紓兒,紓兒……。
傅青紓隱約聽到有人一聲聲喚她,那么溫柔,那么急切……。
她想起來了,是江叔叔在喚她,在三道口最初的那片雪林里,一聲聲的喚她,驚了雪地里那只迷人的麋鹿;
又好似是她的父親傅東來,人群洶涌的街道旁,隱匿在人群中,漫天的喧囂遮住了那一聲聲不舍得“紓兒,紓兒……?!?p> 又好似是他,他和她一同在皇家獵場縱馬,一起在風云臺把酒言歡,在風云臺下的那十里霜紅中,她聞得一聲聲來自天邊的呼喚,充滿愛意,又決絕無情,聽得她遍體生寒……。
趙元祐感覺那只手越來越冰涼,人也躺在床上不安穩(wěn)起來,似乎是在受某種折磨,疼痛的輾轉反側,于是急切呼道:“紓兒,紓兒!快,再添些被子!”一會兒,他想起什么,又緊急傳道:“張長福!張長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