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夏明亮所說的那樣,樹欲靜而風不止。
柳月涵被學校勸退,拉拉隊群龍無首,自然也不會再去組織什么活動;賀琛和夏明亮似乎都有點明白林歆的想法,也再沒有做出什么過線的事情;安娜被柳月涵的事情嚇到,又被爺爺嚴正警告過之后,這段時間也消停下來。
林歆原以為,在排除了這些外界的騷擾之后,自己可以專心致志地寫字;但事實證明,這個世界上,因果循環(huán),報應不爽,總有一些事情,是無論如何都逃不掉的。
學期初的摸底考試,林歆只考到了全班第九,年級第七十三。
相對于上學期期末考試的年級第二,這是一個相當大的退步;原本反思了整整一個寒假“對成績好的學生早戀,是否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田老師,在拿到成績的一瞬間,就認定自己這是想多了,繼而化身成為男版河東獅吼,把林歆叫到辦公室,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說教。
林歆知道自己考得不好,是因為寒假時花了太多精力在寫小說上;開學以后,她已經(jīng)在很努力的,調(diào)整學習和寫字之間的時間分配;她有信心在下一次考試中拿回好成績。
然而,她沒有辦法解釋,田老師并不知道這些事情,也沒人告訴他林歆在寫小說,事實上,就算他知道,他也不會相信,林歆真的可以做到在下一次考試時再次名列前茅。
所以林歆只能沉默,一直沉默。
作為一個負責任的班主任,看著原本清北的苗子,因為早戀,就這么廢掉了。他實在太生氣了;而林歆的一聲不吭則讓這怒火上升到了頂點。于是,他有些口不擇言地,說出了那句在未來的日子里,讓他一直后悔的話——
“你們兩個人談戀愛,為什么他還能繼續(xù)拿第一,你就退步這么多?”
說這話的時候,辦公室里并沒有其他老師,但田老師沒有想到的是,門外的走廊上,兩個正在談話的老師,把這句話聽得真真切切。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本來,因為賀琛的緣故,田老師就是很多人眼紅的對象;在他們看來,田老師的獎金、職稱、評級、各種獎項,都是因為運氣好,正好分到帶賀琛這個班;幾乎所有人都覺得“我上我也行”,只是田老師一直沒有犯過什么大錯,大家又都是知識分子,實在撕不破臉皮說出那句“你趕緊下來”。
但這一次,田老師親手把槍和匕首,交到了敵人手中。
于是,有關賀琛和林歆的流言,再一次席卷了市一中。只是這次,重點反而不在他們兩人身上,而是仿似畫龍點睛般的“班主任默許”、“班主任縱容”。
之前寫舉報信的學生們興奮了,事實證明,他們的眼睛是雪亮的,錯的不是他們,而是學校;賀琛的迷妹們之前還能掩耳盜鈴,但在官方實錘之后,她們再也沒有辦法欺騙自己,于是更加憤怒。
安校長一開始還想要把這些流言強行壓下去,但田老師的敵人實在太多了,除了體育老師們之外,其他但凡有資格,或者自認有資格當高中班主任的老師們,都在有意無意地推波助瀾。好在,他們還算知道輕重,和上次的舉報事件差不多,大家都在極力避開賀琛這兩個字,火力基本集中在田老師和林歆身上;就像田老師一直在支持林歆和空氣談戀愛一樣。
在這樣的潮流之下,安校長終于放棄了抵抗,因為教育局牽頭的調(diào)查組來了。
調(diào)查組做事,從來都是有一整套流程的,先是廣泛的詢問群眾,在掌握了證據(jù)和線索之后,再找當事人談話,這樣做的好處是如果當事人想要狡辯或者反抗,調(diào)查組就能“啪”的一聲甩出群眾們提供的證據(jù),這種當場打臉的做法,不光能讓當事人進退失據(jù),更能讓調(diào)查組的先生們獲得平常完全沒有機會得到的快樂。
然而這樣做的壞處就是……
“什么?那個女學生請假了?”
“這算什么?公然抵觸調(diào)查么?”
“跑得了和尚,還跑得了廟?聯(lián)系她家長吧?!?p> “這個時候還想著裝病,年輕人果然就是年輕人?!?p> ……
當調(diào)查組的先生們信心滿滿地傳喚林歆時,來到他們辦公室的,卻變成了田老師。
林歆這種跑路性質(zhì)的做法,理所當然地激起了大家的強烈不滿,但田老師只是嘲諷般地看著他們,輕輕說道:“她外婆不在了,請的事假,學校沒理由不批?!?p> 調(diào)查組的先生們頓時啞火了,大家面面相覷,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剛才還叫著要聯(lián)系家長的,現(xiàn)在只能仔細端詳自己面前的礦泉水瓶,認真研讀包裝紙上的每一個字。沒辦法,在調(diào)查事件之前,肯定對被調(diào)查的人要有所了解,所以整個調(diào)查組都知道,林歆父母雙亡,與外婆相依為命,換言之,現(xiàn)在,她唯一的一個家長也不在了。
法理莫過于人情,任何調(diào)查都是必須留下記錄的;沒人愿意為了追求一時的快樂,而讓自己下半生背負冷血殘酷無理取鬧的名聲。
最后,組長清清喉嚨,定下調(diào)子:“事實已經(jīng)很明朗了,她來不來無關緊要;不過,既然小田也來了,那這次我們就討論一下你的事情好了?!?p> “我沒有什么好討論的,我的辭職信,已經(jīng)交給安校長了?!碧锢蠋熭p描淡寫地說道,就像在說一件與自己毫無關系的事情,“我來這里,就是問一句話,我犯的錯誤,還沒到吊銷教師資格證的地步吧?”
調(diào)查組的先生們再次彼此對視,事實擺在面前,無論再多的證據(jù)和線索,也只能證明田老師說錯了一句話,非要上綱上線,也頂多算是失察或者默許。真要說縱容甚至是包庇,那是無論如何也算不上的;他們要是敢這樣定案,甚至以這個理由吊銷教師資格證,田老師絕對有膽子把這個官司打到北都去。
田老師看著辦公室里的一群啞巴,哂笑一聲:“既然不會吊銷,那我就走了,各位,再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