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得書房,去到了偏廳。荀羽和李史相互行禮之后坐下,寒暄幾句之后,荀羽開始有意測試他的水平。不顯懶得聽這些天下大事,自己出去院子里溜達去了。徐戶也懶得聽他們咬文嚼字,也跟著不顯出了門。
徐戶:“不顯,你真的不待在洛陽?”
不顯:“徐大哥,上次我們離開洛陽的時候你就已經(jīng)問過了。是真的不待?!?p> 徐戶:“那我們還是回南陽?”
不顯搖搖頭,因為阿蘭的事情,她一輩子也不想回去那個地方了。
“那我們還是去西域販貨到洛陽來?”
不顯仍是搖搖頭,“洛陽,暫時就不來了。我們倒是可以販貨到長安。不過徐大哥,你總不能一直跟著我,當(dāng)我的護衛(wèi)。你一直在研究改進弓弩,應(yīng)該有自己的想法吧,男兒生當(dāng)建功立業(yè)。實在不能就這樣和我一起東奔西走,只為了討口飯吃?!?p> 徐戶堅定道:“我答應(yīng)了阿蘭一定會保證你的安全,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p> 不顯有些無奈,知道徐戶也是個說一不二的,遂換了個思路:“嗯,徐大哥,天下之大,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要不咱們換個方向,你想去哪里,我也去就行了啊。你有打算嗎?”
徐戶嘆了口氣道:“不顯,其實我研究弓弩,只是愛好,將它作防身之用而已。天下男兒愛建功立業(yè),我也這樣想過,可真正上了沙場,才知道這樣的功業(yè),背后不知道要壘多少具白骨。以前戍邊的時候我十分痛恨羌人,可是這兩年和你一起去行商,也見識了不少,同那些外族人打交道,他們有機智的,也有狡詐的,和我們沒什么不同。現(xiàn)在想來,其實他們的叛亂入侵,一半是那些貴族一拍腦門想要建功立業(yè),擴展領(lǐng)土了,一半是實在日子過不下去了。其實沙場上都是些苦命的人,誰沒事兒總要想著把刀劍刺入別人心臟呢。我并不愿意過那樣的日子。同你們,同阿蘭在一起的時候才是我最開心的?!?p> 不顯:“也是,我也討厭戰(zhàn)場,當(dāng)初師傅教我兵法的時候我直接就沒學(xué)。說起羌人,我們做生意不容易。他們更難,有時候有些小吏欺壓他們詐取錢財,他們也只能老老實實的上交。說起來,我還有些想昌林大叔了,不知道他有沒有受近來戰(zhàn)亂的影響。嗯。那我們還是往西域走吧。走了這么多次了,也熟悉些,果真去西南邊兒,人生地不熟的,還不知道怎么辦呢?!?p> 不顯在院子里游走著,隨意摘下片葉子把玩:“誒,徐大哥,你在沙場上勇猛過人,就沒有想要挑戰(zhàn)的人嗎?”
徐戶:“這,有一人我久聞大名,一直想見識見識?!?p> 不顯:“誰???”
徐戶:“檀石槐,乃是鮮卑一個部落的首領(lǐng)。幾年前他曾率鐵騎攻打云中郡,橫掃邊界,讓我軍幾乎難以抵擋?!?p> “哦,這個人我聽過,少時曾單槍匹馬把他外祖父被一首領(lǐng)搶的牛羊全都搶了回來,因他的勇猛被推為了部落首領(lǐng),這人幾乎大敗并聯(lián)合起了所有的鮮卑部落,實在是天縱奇才。誒,對了,說到這個人。我聽人跟我說過他一件好玩兒的事兒?!辈伙@一臉壞笑。
徐戶:“什么事兒?”
不顯笑笑:“就是吧,他自小在外祖父家長大。你知道為什么嗎?”
徐戶很是配合地回應(yīng):“為什么?”
“因為吧,他爹曾事匈奴三年,三年后回家發(fā)現(xiàn)妻子生下一個嬰孩兒,就是檀石槐了。他娘就說啊,是半路上突然天降冰雹,她張嘴吞了下去,就生下了這么個小孩。他爹就覺得,你說這話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就把孩子拿去扔了。他娘呢就悄悄讓她娘家人撿回去收養(yǎng),這檀石槐才活了下來。誒,你說,他娘編個理由能不能好點兒啊。天降冰雹誒,要真如她所說砸向她,怎么也得砸掉她的幾顆門牙吧?!?p> 徐戶聽了這個趣聞哭笑不得,“不顯,你一天上哪兒道聽途說的這些事兒?哎呀,你怎么好好的把這花兒的葉子全拔光了???”
“啊?”不顯這也才發(fā)現(xiàn),自己想著事情說著話時,手賤地把身邊一盆花兒的葉子全拔了,“嘿嘿,小事兒,小事兒,趕緊走,別讓人看見,看見了要賠的?!?p> 兩人晃蕩回了偏廳,荀羽仍舊和李史閑聊著。不顯嚷著要吃飯了,兩人才停了下來,剛好管家也回來了,布置上了之前吩咐的飯菜。
不顯大快朵頤,塞得滿嘴流油。等她三下五除二把自己喂飽后,不顯方鼓起了勇氣對荀羽道:“師傅,我們明日就走了。你明日還要上朝,我肯定起得晚,就不和你道別了。嗯,二郎那邊你幫我跟他說一下就行,待在這里好好念書?!?p> 荀羽仍吃著飯,驚了一下,但始終沒有抬頭,停頓了一下回應(yīng)道:“這么急?不多留幾天?”
不顯:“師傅,這里人多眼雜,我還是不待在這里了?!?p> 荀羽:“那,你注意安全,萬一有什么就報官,搬出我、搬出荀氏的名號都行,萬不可激進行事?!?p> “啊?你要走?”旁邊的李史驚訝道。
不顯:“啊,我要走,關(guān)你什么事。”
李史:“你走去哪兒???”
不顯:“天地之大,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管的著嗎?”
李史:“天地之大,你想去哪兒?”
不顯:“嘿!說了半天,你到底問我要干嘛?”
李史:“嗯,我自小就在府里待著,從沒出過門。你要去的地方有意思的話,我也可以去看看。”
不顯一臉無語,“你不是才說的要在我?guī)煾蹈凶髻e客嗎?”
李史正經(jīng)地?fù)u搖頭,“非也非也,我說的是要找下家,我看跟著你也不錯,既能飽覽大好河山,也不愁吃穿?!?p> 不顯有些無語,“你怎么就知道不愁吃穿了?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你好好看看,你穿的衣服料子比我好吧。你再想想剛見面時你點的菜比我好吧?而且,你要跟就著,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李史想了想正經(jīng)回復(fù)道:“反正我還是相信你的。另外,我又不是一無所長,即便不能為姑娘分憂解難,也能給你說故事解悶兒?!?p> 不顯被氣笑了,她現(xiàn)在都在為養(yǎng)活自己發(fā)愁,這還來一個蹭飯的!
“不是,這位李史大哥。你既為賓客,就當(dāng)擇良主而侍,將一身所長發(fā)揮出來,為民為國也為己。你跟著我去各地辛苦奔波,去當(dāng)個販夫走卒,下九流,你確定你這兒沒毛???”不顯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李史仍然真摯地望著不顯:“是這樣的,我沒打算出仕,只是想當(dāng)個幕僚賓客混個飯吃。”
不顯更無語了,要不要這么直白,“你是學(xué)安陽人魏桓是嗎?皇上征辟他為官,他說自己即便去了也不能減少后宮上千的美人,豢養(yǎng)的上萬匹的駿馬,也除不了權(quán)貴豪門,所以堅決不出來?!?p> “看姑娘對此不以為然。是有什么見解賜教?”
“賜教我可不敢。我曾聽聞劉寵大人當(dāng)會稽太守時,郡中大治,因此得了升遷。臨行之際,山陰縣自若邪山谷出來幾名老人家,各自帶了一百錢要送與大人。說是當(dāng)他人為郡守的時候,民不得安生,但是劉大人為郡守時,人人都安居樂業(yè),所以在他離別之時奉上百錢送別大人。你看,劉大人即便做不到魏桓說的那些,但是他能讓一方百姓得了安寧。對于南陽的百姓來說,皇上有多少女人馬匹,重要嗎?有澄清天下的能力就去澄清天下,有平定一方的能力就去治理一方百姓,像我這樣無才無德的,就努力養(yǎng)活自己,力所能及處能幫別人就幫。有多大能力就做多大的事兒啊。”
李史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嗯,你這話是有幾分道理。只是我和魏桓不同,他是不愿出仕,而我是真沒什么才能!”
不顯無語倒地。
荀羽看著兩人的對話并未發(fā)言。他本覺得這個李史雖然經(jīng)史子集只通歷史,但卻是尤為精通,見解精辟獨到,且胸中有韜略,非一般死讀書的人,這樣的人留下來會是個不錯的助力,不過他如果真的跟在不顯身邊,和徐戶一文一武,那不顯的安全他也就可以放心了。而且這人的背景也沒有問題,即便他有所不軌,徐戶也可以料理他。荀羽遂開口道:“不顯,李公子同你一道出門經(jīng)商也好。適才我同他一番談?wù)?,李公子滿腹經(jīng)綸,如若能夠再實地游歷一番,必會有所增益?!?p> 不顯撇了撇嘴,白了李史兩眼,心不甘情不愿地點頭答應(yīng),既然能幫師傅歷練人才,那這個人再煩,自己也忍了。
幾人用完了飯已是天黑了,荀羽留幾人住宿,不顯堅持之前的院子已經(jīng)很久沒回去了,自己放心不下,要去看看。荀羽留不住,只能目送著不顯一行人出門去,望著不顯越走越遠(yuǎn),消失在街角處。良久,管家才來勸荀羽夜涼風(fēng)大,還是回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