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顯回過神來,想了想道:“徐大哥,你是有舊識故友在北邊兒嗎?”
徐戶點了點頭,“我們兄弟是一直駐守的騎兵,并非是只戍邊一年的兵戶?,F(xiàn)在起了戰(zhàn)事,不知他們怎么樣了。另外,我在西域戍邊多年,對于羌族好歹也有些了解,想著也能盡自己的一份力?!?p> 李史啃著湯餅,一臉難以下咽的表情,聽了徐戶的話道:“你還真是奇怪,旁人我只聽過舍了錢讓人替自己去服役的。還沒聽過你這樣爭著上戰(zhàn)場的。你是同那些蠻夷一樣為了錢財,還是同那個刺史一樣為了戰(zhàn)功?”
不顯白了李史一眼。
“你又給我白眼。你知道你這一路上給我多少白眼了嗎?”李史指著不顯委委屈屈道。
“多少?”不顯面無表情。
“二十七個!”
“什么?”不顯驚得睜大了眼睛,“你還數(shù)著?”
“哼,那是?!?p> “這么記仇,你是準備什么時候還回來?還是,你準備報復(fù)不成?”
隨著不顯緩緩說出后半句話,徐戶威脅性地拔了拔刀。
李史忙擺擺手:“不不不,誤會,誤會,吃飯,吃飯。飯冷了對脾胃不好?!?p> 不顯繼續(xù)之前的話,看著徐戶道:“那徐大哥去哪兒,我們跟著去就行。反正行商這條路也走不通了。”
徐戶反倒有些遲疑:“只是,若是半路遇見叛亂的軍隊,抑或是朝廷的軍隊??峙?,我護不了你們周全。”
不顯明白去前面戰(zhàn)事四起的地方很危險??墒?,徐戶已經(jīng)是她唯一熟悉的人了,洛陽回不去,家也再回不去了,無論如何自己也不想孤身一人,“嗯,其實,萬一遇見了我們就跑嘛。我們區(qū)區(qū)幾個小民,人家估計也不會大費周章地來劫掠吧?!?p> 徐戶搖了搖頭,羌族出沒其實并沒有定要開疆拓土,劫掠錢財才是首要的,而漢朝士兵,往往也缺乏管束……
旁邊的李史開口了:“其實,也不是不行。徐戶可以走在我們前面當(dāng)探子。萬一有什么,他發(fā)出警告。我們掉頭就跑,或者隱入附近山林?!?p> 徐戶:“這倒可行。萬一遇到什么,我在你們前面一里路,發(fā)出警告,你們或跑或躲都行。而我獨自一人,脫身也簡單?!?p> 不顯想了想,覺得這個辦法可行:“可是,咱們只得一輛馬車了,還得再買一匹馬才行。如今戰(zhàn)事正起,這附近的馬匹難買,而且肯定貴得要死?!?p> 徐戶:“這個你倒不用太擔(dān)心,荀公子給我值錢的東西不少,就是怕咱們暫時找不到生計?!?p> 李史拍了拍出神的不顯,“吃飯吃飯。菜上來了。”
不顯回過神來,看見桌上剛上的幾盤菜一驚,怒道:“李史,你什么時候又點的菜?”
李史忙夾了一筷子菜放不顯碗里:“來來來,吃飯吃飯。別客氣?!?p> 吃完飯后徐戶外出打聽前面的戰(zhàn)事情況,看看如何能躲過軍隊,找到隴西駐軍現(xiàn)在的位置。
不顯他們現(xiàn)在所處的地方是在中原和西域往來貨運的路上,因此也有不少的西域之物傳了過來。李史看見這些稀奇古怪的物件很是好奇,飯后就興致勃勃地四處轉(zhuǎn)悠去了。不顯知道李史身上沒錢,也怕他一個人不知天高地厚惹出禍來,所以也只得跟著他,偶爾給他講解這是什么東西,作什么用處的。有時候李史會拿上自己喜歡的東西就跑,不顯來不及反應(yīng)就被商販抓住,也只能付賬。
這么一天下來,氣鼓鼓的不顯和滿心歡喜抱著一堆東西的李史回了旅店。李史在大堂一屁股坐了下來,“該吃晚飯了。我們點菜吧?!?p> 不顯不理他,徑直走過大堂進去里面的客房:“窮人一天只吃兩頓,沒有晚飯這一說?!?p> 李史知道氣到不顯了,只好起身跟在她身后左一個我錯了,右一個我再不這么干了。不顯心里默道:“這人比我認錯還快。唉。”
李史推開自己房門就見到了已經(jīng)回屋的徐戶:“你這么快回來啦?”
不顯后腳跟進來:“早?你看看,都天黑啦?你知道你玩了多久不?”
不顯坐到徐戶身邊就開始告狀:“徐大哥,這個李史趁你不在就欺負我。嗚嗚嗚,你看看,他強迫我買了好多東西。你說,要是以后你在前面走,我們倆單獨在后面,他要是欺負人怎么辦吶?”
李史瞪圓了眼睛:“這么狠?”
徐戶盯著李史,抽出了刀刃:“我曾在千人混戰(zhàn)中徑直取敵軍將領(lǐng)首級,你若是想著我離得遠,你敢做什么的話。我告訴你,無論你跑多遠躲哪里我都能抓著你,然后……”
徐戶這話說得很認真,因為李史到底是半道硬跟著來的,也不算知根知底,后面他和不顯一道走,自己單獨走前面,如若李史真有所圖,不顯還真是無力抵抗。
李史見徐戶神色嚴肅,也收起了嬉皮笑臉,正經(jīng)道:“我若是自己或者讓別人傷了不顯,我便割下腦袋給你盛酒?!?p> 徐戶望進李史眼底,良久,方點頭相信。
旁邊的不顯本就是開玩笑告狀,不想兩人認真了起來,忙打起了哈哈:“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徐大哥出去是尋到什么消息了嗎?”
徐戶:“是,聽聞涼州、并州都應(yīng)該受到了羌人的進攻。之前護羌校尉有集合自愿從行的胡人前去討伐。但不知為何,遲遲沒有進攻,導(dǎo)致胡人思念家鄉(xiāng),反叛回家了?!?p> 不顯:“誒,為什么胡人愿意受差遣前去討伐呀?我一直有所聽聞朝廷會征兆能征善戰(zhàn)的外族人,但是還真沒想過為什么?!?p> 徐戶:“朝廷會征召這些他們也就是因為他們常年習(xí)武善射,作戰(zhàn)能力很強。至于為什么他們愿意。你其實應(yīng)該猜想得到?!?p> “???我能猜想得到。如果徐大哥說我能猜得到,那我覺得應(yīng)該就是跟錢有關(guān)。是朝廷的糧餉或者封賞很多嗎?”
李史跟看傻子樣看不顯:“你真覺得咱們朝廷現(xiàn)在很富裕?”
“呃,應(yīng)該不是。這些年蝗災(zāi)地震頻發(fā),我看朝廷幾乎都無力賑災(zāi)?!辈伙@開始認真算起帳來,“現(xiàn)下朝廷的稅賦來源基本壓在農(nóng)戶身上。但是因為土地兼并日趨嚴重,加之災(zāi)害頻發(fā),破產(chǎn)的農(nóng)戶不可計數(shù),這才導(dǎo)致了越愛越多的流民。剩下的農(nóng)戶也會為躲避賦稅或者其他原因被迫依附于豪族大家,這些人的戶籍也被藏匿,無法繳納賦稅。那稅收應(yīng)該是比之前減少了很多的。收入本就不多,支出還挺大。皇上宮里采女就五千人,加上其他宮女太監(jiān),花銷應(yīng)該驚人,他又愛好養(yǎng)馬,馬匹數(shù)以千計,耗費也不菲。這估計是光武帝這樣勤儉的先祖無法想象的。誒,你說,如果光武帝知道自己后人是這樣的,會不會氣得從陵墓里跳出來?”
不顯看了看李史扔來的白眼,尷尬道:“說岔了,說岔了。額,再加上這些年各地盜賊頻發(fā),軍費耗資起碼以億計數(shù)。嘖嘖,我替皇上算算賬都覺得有壓力。這國庫里面還有錢嗎?”
徐戶:“所以胡人是為錢財來,但是不是朝廷發(fā)的那點糧餉。而是羌人劫掠的錢財。之前羌人幾乎把整個涼州和并州都掃蕩了一遍,兩個州郡的財物應(yīng)該有大半已經(jīng)被他們劫走了。如今只消打敗他們,這巨額之財就是自己的了?!?p> 不顯恍然大悟:“哦,所以在胡人眼里,這不是去打仗的,這是去搶錢的,而且是巨款?”
李史看著不顯:“你也不算笨到無可救藥?!?p> 不顯:“可是,從羌人那里繳獲的錢財不用上繳國庫嗎?或者拿來賑濟這兩州流離失所的災(zāi)民嗎?”
李史又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看不顯。
不顯當(dāng)即閉嘴,不再問了。是了,這個問題很好回答。如果拿來賑濟了,那從哪里拿錢給胡人,那這戰(zhàn)事何時才能停止?
李史轉(zhuǎn)而看向徐戶:“那你了解清楚情況了?可想好了去哪兒?怎么走?”
徐戶點了點頭,“現(xiàn)在賊寇在涼州和并州交界處,我們北上繞道而行,隴西軍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金昌附近,我們且去看看。馬匹我也已經(jīng)買好了。咱們明日就可以啟程。”
李史撫掌道:“好,那我們且瞧瞧去!”
不顯又白了李史一眼,心嘆道:“還真是無知者,無所畏懼呀。”
三人逆著人流,繞道北上,按計劃徐戶在前,不顯和李史跟在后面。一路上不顯小心翼翼、凝神聚氣,靜聽前方有沒有動靜,與之呈鮮明對比的就是四處拈花惹草、左右晃蕩、喋喋不休的李史。幸而這一路上很平順,沒有遇到官兵或者劫匪,幾人順利到達了金昌。
幾人在山頭上便看見了對面駐扎的軍營。徐戶帶二人下去到軍營門口??墒堑降资擒娛轮氐?,幾人怎能隨隨便便的進去。三人還沒到門口,前面的守衛(wèi)就過來盤問起他們的身份,有些懷疑他們是間諜。徐戶表示自己也曾是這里的駐軍,現(xiàn)在出了戰(zhàn)事,是來投奔劉鋒的。
守衛(wèi)自然知道將領(lǐng)劉鋒的名字,將信將疑地將三人帶去營地中覲見劉鋒。在稟告之后,三人被帶入了營帳之中。劉鋒的眼光疑惑地掃過了不顯和李史,最終停留在徐戶臉上。
突然劉鋒拋下了手中的書冊,幾步上前抱住了徐戶,激動道:“兄弟,好久不見。”隨后松開了手,直直地看著徐戶:“你,你怎么會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