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史仍舊是不耐煩地大聲道:“你們拿手的小菜盡管上,還怕我們軍爺沒錢嗎?誒,對了,姑娘找漂亮的,沒看見我們軍爺一臉的不高興嗎,還啰嗦什么,趕緊去?!?p> “是是是?!崩哮d趕緊退下了。
打發(fā)了老鴇,李史饒有興致地看著四周環(huán)境。身邊的不顯嬌笑著,湊到李史耳旁輕聲道:“你再不把你的手從我肩上放下來,我就讓徐大哥把你的手指頭一根一根剁下來?!?p> 剛好小二端上了酒,李史笑著順勢放開了不顯,端起了酒,但并不喝,只碰了碰嘴。
不顯好奇問道:“你不喝酒嗎?”
李史笑了笑:“喝酒作什么?讓自己腦子模糊些?”
劉鋒此時暗中觀察了四周,朝李史使了個眼色,暗示他左邊坐的那兩人就是間諜。李史心領神會,開始給劉鋒倒酒,聲音也提高了幾度:“哎呀,劉兄,不要再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了,來來來,喝酒?!?p> 劉鋒接過李史遞過來的酒杯,仰頭干掉,“哼,你說那皇甫規(guī),也不知道朝廷怎么想的,調了這么個人過來。本想著打了勝仗立了功,咱們也能大小再升個官是不?”
正說著,老鴇領了一個女子過來,裊娜地挨著劉鋒坐下了,輕扶著劉鋒道:“大人何必生這么大氣,慢著點兒喝。”
那女子坐過來時,劉鋒僵硬了一下,隨即又順勢把人摟了過來,繼續(xù)道,“李史,你說,我們斬敵八百,這是今年第一個大勝仗吧,?。课覀儧]功勞也有苦勞吧。結果呢,這皇甫規(guī)把那個手下敗將布托吉捧上了天,不僅把他收為己用,居然還跟我們并列!就這么個手下敗將,他也配?”
李史附和道:“可不是嘛。這皇甫規(guī)非要什么招撫羌人。說什么他們反叛也有情非得已的,只要不是頑抗的,統(tǒng)統(tǒng)都招降。俘虜?shù)哪敲葱┤耍藗€別刺頭,還都好生生地養(yǎng)著。你說,這招降了,我們還打什么仗,斬不下首級,怎么領賞,怎么升官?趁著這一戰(zhàn)大勝,咱們就應該趁勝追擊,把他們劫掠的東西再全都搶回來,那么多錢糧,夠咱們哥兒吃喝幾輩子了吧?!?p> 劉鋒越說越氣:“媽的,想起來就氣。這皇甫規(guī)是朝廷派的,什么事都是他一個人說了算,誰有說話的份兒???”
李史勸慰道:“劉大哥也別急。這不是那羌人還沒投降嗎?指不定他們脾氣硬,非要抵死頑抗呢?”
劉鋒點點頭,又飲了一杯,“哼,這么些人。最好是別投降。關西兵幾十萬兵馬,還怕打不下來他們?我就等著他們不投降呢!”
李史:“聽說這皇甫規(guī)已經(jīng)派了使節(jié)去各羌族招降了。到底結果如何,過幾天就能知道了。來來來,菜來了,吃點菜。”
劉鋒喝了口酒,仍是氣憤難平的樣子,“你說這個皇甫規(guī)什么來頭?他什么時候才能走?在這兒盡妨礙哥們兒升官發(fā)財了?!?p> “你還別說,他呀,大有來頭,出生將門世家,隴西大姓,這次聽說是三公推薦,皇上特召,誰惹的起呀?而且聽說是要讓他常駐此地,管轄兩州事務,你我就沒妄想了?!?p> “哼,真是便宜了那些羌人了!”
二人就這么喝酒聊天到了很晚。李史扶著本想假裝醉酒,但結果真的不勝酒力的劉鋒回去了,不顯乖乖地跟在身后。
三人走后,旁邊的兩個間諜對視了一眼,又把剛才陪劉鋒的女子招了過來想陪,細問了之前兩人的對話。
三人出來已是深夜了,只能在宛城休息一夜,劉鋒終于和葉娘能夠團聚一晚。第二日三人才往回趕。在營中數(shù)日,就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有羌人來降。之后徐戶歸來,更是帶來了先零羌使者向漢軍投降。在臘月之際,歸降的羌人已有十萬眾,現(xiàn)在就只剩下在涼州的沈氐羌還未平定了。
三月,沈氐羌進犯張掖、酒泉。皇甫規(guī)征發(fā)之前投降的先零等羌人前去征討。但是在行軍路上,軍營里開始有越來越多的士卒產(chǎn)生了莫名的腹痛、高熱的情況,嚴重的就因連續(xù)多日高熱不退而喪命。人數(shù)越來越多,華佗和他師傅覺得這并非普通的風寒感冒,而是疫癥!
于是軍隊行至九章山就原地修整,所有已經(jīng)患病和有癥狀的士卒全都被安排在另一處營地,和未患病的士兵隔開。
夜晚,華佗回到了自己的帳中休息,剛打開簾子,就看見不顯、徐戶和李史在等著他。
不顯:“誒,華佗,你師傅呢?”
“我?guī)煾邓€在那邊看治病患,我回來休息一下,再去接替師傅?!?p> “看你累的不行了吧。”不顯準備走上前去遞給他食物,“這是李史從不知道什么地方弄來的熏肉,你趕緊吃點。”
華佗趕忙躲到一邊,離不顯遠遠的。
“你躲我作什么呀?怕我吃了你?”
“不不不,我一直在病患身邊,怕傳染病氣給你?!?p> “不至于吧?,F(xiàn)在將病人都安置在旁邊的營地,飲水和食物都隔開了,哪里還能傳染?”
華佗搖搖頭,“可惜不是。雖然已經(jīng)隔離地很好了。但是陸續(xù)還是有健康的士卒發(fā)病,我?guī)煾祽岩蛇@個疫病不是靠水或者食物傳播的,恐怕僅僅是氣息相聞都可以感染?!?p> “呀,那你和你師傅豈不是也很危險。”
“沒什么的,我和師傅看護病患時都會帶面罩蒙上口鼻的?!?p> “那你躲我干嘛,快來嘗嘗熏肉。”不顯說著又要上前。華佗趕忙又要躲。李史拎著不顯的衣領把她拉到旁邊,“你就放在旁邊就好了。對了,華佗,那如果鼻息相聞都可以傳染,是不是我們的營地還要再搬離遠一些?”
這個,我也不知道。畢竟這個疫癥到底如何傳播我們也是猜測的?!?p> “那你們可曾向皇甫大人說起過?”
“這也是我?guī)煾颠@兩日才得出的結論,而且?guī)煾挡豢习堰€沒確定的事情說給皇甫大人,他還想再驗證?!?p> “等到你師傅驗證完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被傳染了,你還是直接和大人說吧。就算錯了,也沒什么影響。而且是你私下說的,錯了也不影響你師傅的英明?!?p> “行,那我這就去稟告大人?!?p> 華佗說著就出門了。徐戶看著他出去的身影皺眉道:“如果真的要將兩個營地再隔遠??峙禄疾〉氖孔鋾膾仐壦麄儾活櫍聲藢⑹總兊男陌??!?p> 李史淡淡地看著外面:“這也沒辦法,寒了他們的心,總比再賠上更多的性命好?!?p> 徐戶總是覺得李史雖然常和不顯打鬧,看著沒心沒肺的,但面對他人的時候有些太過冷靜了,甚至近乎于冷漠了。
當天下午,不顯所在的營地就開始向東移了一里地,軍中流言也開始四起,人人都懷疑恐怕是要舍棄那邊的人了,畢竟到現(xiàn)在為止,還沒有特別的藥可以醫(yī)治,熬煮的湯藥喂下去,只能活一小半人,大約還是靠身體好硬抗過來的。
然而這個流言不過穿了半日就沒了,因為當天傍晚,皇甫規(guī)大人親自去那邊的營地,挨個看望患病的士卒,完全不顧自己被傳染的風險。堂堂一軍將領,朝廷任命的中郎將,世家豪族,年近六十的人,去看望本就該命填溝壑的士卒。這樣的舉動讓全軍上下感動異常。畢竟普通的將領只會克扣糧餉,搶奪功績,全然不顧手底下人的死活。
李史看見在外面獨自坐著發(fā)呆的不顯,走過來輕輕瞧了瞧她的腦袋,“你又在胡思亂想些什么?”
不顯虛望著前方,“只是心里有點不舒服。”
“哦?那你講出來聽聽,也給我解解悶兒?!?p> 不顯白了李史一眼,“李史,你看到全軍上下都愿給皇甫大人效命的樣子了嗎?”
“嗯,看到了,好事兒啊。有了這個士氣,戰(zhàn)事很快就能結束了?!?p> “可是,李史,你看看他們,只要有人愿意對他們好一點,哪怕只是給他們遞碗藥,他們就愿意把命給人家了?!?p> 李史看著不顯悲切的眼神,想了想道:“這也是沒辦法的,畢竟普通的將領只會克扣糧餉、搶占功績,認為他們本來就該命填溝渠的,也就從來不管他們的死活。他們從來都是被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當作牛馬看待而已。如今有人把他們當作人來看待,他們自然就愿意以命相換了。”
“可是我們都是人,憑什么那些人就可以把我們當牛馬嗎?甚至牛馬都不如,只是一群螻蟻。”
“是啊。憑什么呢?”
“李史,你說上面的那些人會嘲笑我們這么好收買嗎?或許都不是真心的,只是裝出一副愛兵如子的樣子而已,然后背地里笑話我們的命不值錢,給多吃幾頓飯、多點糧餉,就有人替他們賣命了?!?p> “你是覺得皇甫大人是這樣的人?”
“不,我覺得他不是的?!?p> “不顯,你不要多想了,即便那些將領不裝出這么一副模樣,他們還是要賣命的,不是嗎?不然怎么活下去呢?”
不顯不再答話,很無力地把頭埋進雙臂中,不久突然向旁邊歪倒下去。李史眼疾手快趕緊扶住了,卻看不顯緊閉著眼睛,額頭冒著虛汗。
李史心道不好,趕緊將不顯抱回營帳中,奔出去找來了華佗和他師傅。兩人搭脈檢查了一番,看著李史道:“恐怕,姑娘也被感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