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柔風感覺自己醒來了,當他睜開眼睛時,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身處一處閣樓之內(nèi)。
一個素衣女人正在書案前行文書寫,衣著樸素,面容光潔,還停留在自己最美的歲月。旁邊有婢女磨墨,另一人懷抱嬰兒。
李柔風瞪大了眼睛,這個女人,她是……
他忽然想起來了,這個女人就是他的母親。
頓時,他的呼吸變得急促,眼眶也一下紅了。
行文中的女人似乎覺察到了什么,抬起頭來,正好看到李柔風站在門檻前。
她先是感到一陣驚訝,然后輕笑一聲,柔聲道:“你回來了,快過來坐?!?p> 李柔風愣了一下,這突然柔聲的問候反而令他感到不知所措,他下意識地回過頭去,但身邊空無一人。
在確認確實是在叫自己后,他挪動腳步,來到案前跪坐下,那顆躁動的心也隨之踏實。
“娘,我終于見到你了。”他再也壓抑不住情緒,眼里噙著淚花。
誰知母親頓時拉下臉,不悅道:“都這么大的人了,還整天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tǒng)?!?p> 李柔風趕緊抹過眼角的淚,“我不哭,我不哭,我在高興?!?p> 母親嘆了口氣,“在我面前就算了,要是你爹,你現(xiàn)在早就被拉去練劍了?!?p>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問道:“對了,你的劍練得怎么樣?”
李柔風頓時失落,低頭道:“我的劍還差半步才能達到上乘,但這半步,已經(jīng)停留了幾年了?!?p> 母親并不責備,反而是微笑著安慰他說:“沒關系,我相信我們風兒一定有辦法突破的?!?p> 李柔風聞言立馬信心倍增,重重地“嗯”了一聲。
“你找到答案了嗎?”
李柔風正低著頭,沉淀在與母親相遇的喜悅中,忽然聽到母親這一句和聲的問候。
這是一句怪話,令他摸不著頭腦。
他抬起頭來,發(fā)現(xiàn)母親正一臉希冀地看著他。
他眼神恍惚,有點不知所措。
母親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她站起身來,淡淡地說:“你跟我來?!?p> 說罷,她緩步向門外走去,李柔風起身跟著。
閣樓之外,已不見戰(zhàn)爭硝煙。暖陽灑下白光,照亮了一地殘破的房屋,城墻上千瘡百孔,到處是漆黑的一片。
行人寥寥,腳步匆匆。
李柔風卻下一步,回頭看去室內(nèi),與他同出的只有母親一人,那個懷抱嬰兒的女婢和那個磨墨的女婢都不見了。
“那你知道我和你父親為何而死?”母親站在他身前,背對著他,聲音沉著不少。
李柔風心里一驚,瞪大了眼睛,呼吸也一下子變得不順暢起來。他才終于反應過來,是啊,他們已經(jīng)死了。原來是他自己在欺騙自己。
“娘……”
“回答我!”母親的聲音高了許多,嬌弱的身軀氣勢凌人,明顯是有些生氣了。
李柔風咬著牙,齜牙切齒道:“是平陵王!”
母親面無表情,沉默了一會兒,氣勢由盛轉衰。
她輕聲說:“多年前,我遇到我?guī)熥鸬臅r候,他給我描述過一個動人的未來。”
李柔風低著頭,沉默聆聽。
女人繼續(xù)說:“在那個未來里,人間不需要神,也不需要皇帝?!?p> 女人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熠熠生輝。
李柔風睜圓了的眼睛抬起,不敢相信自己的聽到的話。
女人輕笑了一聲,和聲說道:“我與你父親都是九道人,出自同一個師尊。無論是敖談還是平陵王,最初對于我與你父親來說,下山并不是必須的。我們選擇下山,是師尊交與我們的使命?!?p> “使命?”
女人點點頭,繼續(xù)說:“天下之勢如滄海橫流,時而風平,時而洶涌??v觀古今,從刀耕火種到追星逐月,天下的變化是在進步的,我們稱之為勢。勢的發(fā)展是很漫長,很痛苦的過程。就像滄海永遠不會一直風平,當洶涌到來時,人類這艘大船就會有人站出來,幫助大船度過難關。這些人,會是英雄,但不會有人記得他們。等換了個時間,危險再次到來,又是另外的人……這就是我們做的事,也是我們畢生的使命?!?p> 女人嘆息一聲,“可惜,我們選擇了命運,但命運卻沒有選擇我們。滄海的風浪吞去了許多人的性命,我們也不能幸免。在人類的漫長歲月里,這樣的事時有發(fā)生。不過,這并不意味著天下之勢會就此改變。勢是無法改變的,它終將到來,我們存在的目的只是為了讓它到來時溫柔一些,讓百姓少受些苦難。如今洶涌依舊,我們的后繼者會重新站出來,完成我們未竟的使命。”
她盯著李柔風的眼睛,“你就是我們的后繼者,現(xiàn)在,你找到答案了嗎?”
李柔風的大腦一片混亂。
他根本無法理解自己的父母為了一個“勢”這樣虛無縹緲的東西付出生命,這樣的解釋在他看來就像是一個騙局。
他退了一步,吶吶地說:“不,我不明白,我不會明白。”
女人在此刻出乎意料地笑了,沒有失落,沒有難過,有的只是一灣慈愛的笑。
“你終有一天會明白的,現(xiàn)在,醒來吧?!?p> 說罷,女人全身冒起了火焰。
李柔風心里一驚,趕緊沖過去,但在距離母親僅一步之遙處,眼睜睜的看著她轉眼化為了灰燼。
差的就是他退后的一步。
現(xiàn)在,醒來吧。
腦海里這一聲再度響起。
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其實一直都沒有醒來。
他猛地睜開眼睛,眼前僅有百寶的臉。
暮色之下,斜暉有些刺眼。
“你醒啦。”在李柔風睜眼后,百寶咧嘴一笑,隨即站直了身。
“百寶將軍?”李柔風還是覺得有些混亂,尤其是在這時看到的居然是百寶。
頭又開始疼了。
看這家伙又開始變得混亂,百寶無奈嘆氣,“看來就算是你母親,也未必管用吶?!?p> “你怎么知道?”李柔風緊盯著百寶。
“你還不夠清醒。”百寶搖了搖頭,平靜地看著他?!澳隳赣H已經(jīng)把答案告訴了你,你還在迷茫什么?要知道,這世上沒有能困住人的牢籠,除非它長在你的心里,和你的血與肉是一樣的東西?!?p> “答案……”
李柔風艱難地抬起頭,在一片暮光中,面前這個看起來并不高大的影子,此刻卻令他感到無法言語的平和。
“將軍,謝謝你。”
百寶一愣,然后笑道:“干嘛謝我,那些話又不是我跟你說的?!?p> “將軍,剛剛我的母親一直追問我的,是希望我能找到答案,我想了好久,覺得她真正問我的,是我活著的答案。我想我有些眉目了,但不是很多。百寶將軍,對你來說,你會有活著的答案嗎?”李柔風的眼里充滿希冀。
活著的答案?
百寶的笑容逐漸僵住。那一瞬間,他的眼前像是燃起了熊熊燃燒的火焰,到處是撕裂般的喊殺聲,像是震天動地的戰(zhàn)場……但在最后,出現(xiàn)的是一張女人的臉,蒼白如雪,永遠地沉睡下去……
他眼神一顫,擺脫了思緒。
“別想太多,我跟你是不一樣的?!卑賹毭嫒绯了?,聲音難得的冷漠。
李柔風自然也覺察到了變化,他緩緩單膝跪下,抱拳道:“不管如何,今日你救我一命,他日我必會還你一命!”
他說得極為認真。
百寶斜瞥著看他,總覺得這話有些熟悉。
模糊中,在一片稀疏的林影下,有個人在彎腰說話。
“今日我救了你一命,他日你也要還我一命,聽到?jīng)]?”那人彎著腰笑道,在他腳下盡是毒蛇的斷肢,而他的說話對象,是一只雪白的兔子。
兔子不能回答他,只能有力點了下頭。
百寶眼神逐漸放大。他記起來了,他曾給別人說過類似的話。
忽然,他心里感到不安。
此時江白落地,四周的暗狼早就潰逃跑散??吹嚼钊犸L恢復理智,江白本想招呼一句,不料后者突然重新倒了下去。
“這是怎么回事?”他緊接著問百寶。
百寶輕吸了口氣,低聲道:“支撐妖幻的根本不在他的身上,他只是累倒了而已?!?p> “什么?”江白感覺自己說話時的聲音變尖了,下意識地往脖子一摸,發(fā)現(xiàn)喉結不見了。一刻鐘已過,來自百寶秘法的“副作用”來了。
百寶自然也注意到了這聲音的變化,下意識地回頭一看。
“好漂亮!”他脫口而出。以前白晨也用過這秘法,倒是沒有這般大變化。
江白一把將他的臉扭到一邊,惱羞成怒道:“別回頭亂看!信不信我真的把你眼睛摳了!”
江白這么一威脅,百寶果然不敢回頭。而也正是被江白這一扭,讓他注意到了前方遠處正站著一個女子。女子此刻也在盯著他們看,在發(fā)現(xiàn)百寶看過來后,隨即掉頭就往身后的叢林里跑。
“它在那里!”百寶大喊。
“誰?”江白還是摳住百寶的脖子不放,生怕他又回過頭來。
“那個女妖!”百寶急著掙脫束縛,朝著女妖逃跑的方向,急切地追上去。
在百寶逃脫后,江白也注意到了遠處往叢林里逃跑的女妖。他回頭往倒地的李柔風身上貼了兩道符,隨即緊跟著百寶追了上去。
進入?yún)擦种?,眼前的一幕讓兩人都頗感觸目驚心。
叢林之內(nèi),遍地是暗狼的尸體和短肢,鮮血肆意潑灑,彌漫著腥臭的氣味。兩人感覺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回到了白骨森林。
順著道路前進,最后在出現(xiàn)道路盡頭的是一間簡易的木屋。
這是一間極其簡陋的木屋,大概只是幾塊木板利用藤蔓捆綁拼接起來。門前有幾只兔子,地上鋪著零散的紅色花瓣。
百寶無言,直接向前走去,穿過腳邊的兔子和花瓣,推門而入。
木屋之內(nèi)僅有一張用木板拼湊起來的床,床上放著一枚藍色的晶石,冷冷發(fā)著寒光。
“這莫非是傳說中的元晶!”身后的江白發(fā)出驚呼,全然忘了他現(xiàn)在的聲線已經(jīng)變成了女子的聲線。
百寶面容僵硬,除了在看到元晶的一瞬間雙目微微放開了些,更多的是讓人感到呆呆的神情。
“傳聞元晶是由天地靈氣在機緣巧合之下才會凝結而成,世間罕見,被譽為純粹的能量結晶?!苯桌^續(xù)發(fā)出驚嘆,“只可惜人類的軀體難以承受它龐大的能量,無法直接利用。但即便如此,在道宗之內(nèi),這也是好東西?!?p> 江白說罷便要伸手去拿,不料百寶更快一步把他的手制住了。
“別碰。”
“有陷阱?”江白眼珠子在眼眶內(nèi)咕嚕地轉,但木屋里啥也沒有。
百寶沒有理他,只是自言自語地啐了句:“果然是這樣,愚蠢!”
然后,百寶就推門而出,徑直朝木屋后跑去。
百寶這一頓雷厲風行的舉動看呆了江白。而在百寶跑出去后,他自然也沒膽量去拿床上的元晶,萬一真有陷阱咋辦?
他緊跟百寶的腳步,也奪門而出。
兩人跑了不遠,很快就來到一處懸崖邊上。讓江白驚訝的是,那個女妖此刻就站在懸崖邊上。
“你果然在這里?!卑賹氜D跑為走,語氣有些生氣。
江白有些摸不清狀況,沒有緊跟著走近。
懸崖邊上的女妖發(fā)現(xiàn)百寶靠近后,更是嚇得呆住了原地,一動不動,就像他們不久前在祭壇上見面一樣。
“我早跟你說過,絕不能墮入妖道。因為一旦為妖,你會慢慢失去自己的本心,變成欲望的怪物……”百寶邁開腳步,向女妖靠近。
搞什么?這兩人認識?江白更加蒙了。
此刻百寶看起來氣勢洶洶,但對面女妖并沒有什么表情,依舊只是呆呆的。等到百寶距離它不到五步的時候,它終于露出了表情。
它笑了,粉色的瞳子里閃爍著淚光,竟是分外地高興。
“王,您終于回來了?!彼穆曇艉茌p。
百寶一下僵住,腳步也隨之停下。他知道眼前的女妖已經(jīng)認出了他,或者說早就認出來了。
“對不起,還是讓您看到我這副不堪的樣子……”女妖的聲音突然變得苦澀,“但我還是為您拿到了您最希望的東西,只要您將它帶走就可以了?!?p> 說著,在女妖的手上,那枚原本出現(xiàn)了木屋里的元晶憑空出現(xiàn),閃爍著冷光。
“以妖本身作為妖幻的根本,你知道會是什么下場么?你怎么變得這么蠢?!卑賹氁е?,感到全身都在顫栗?!盁o論我是否找到你,你都會灰飛煙滅?!?p> 江白這時才終于明白,原來這場妖幻的根本是以這女妖本身的記憶而塑造的,那些暗狼也是女妖自己的經(jīng)歷。它墮落成妖,只為了殺死那鋪天蓋地的暗狼,從它們手中奪得元晶?
這個女妖和百寶相識,但它并不想讓百寶直接知道它已墮落,所以才將百寶拉進這場妖幻,將自己的曾經(jīng)以委婉的方式流露。而只要百寶拿到元晶,那么妖幻就會破除,女妖自己會獨自灰飛煙滅,將自己的曾經(jīng)徹底埋葬。
但百寶還是及時認出來了,沒有讓江白去碰木屋里的元晶,找到了正在等死的女妖。
無論如何,這都是他們的最后一面了。
女妖的身上此時緩緩燃起了火焰,就像磷火在身上燃起,灼燒起每一處皮膚。幽幽的火焰從內(nèi)而外,無法阻擋。在這場別致的妖幻之中,以妖本身作為幻境本體的妖靈會遭受反噬,即使百寶他們什么都沒做,妖幻也不可持續(xù)。女妖就一開始就沒打算把他們困在這里。
百寶的目光緊緊盯著面前烈火中的女妖,但自己卻無能為力。
而女妖仍舊只是含笑看著他,看起來竟是那樣的高興,就像覺察不到身上的痛楚一樣。它將雙手捧出,慢慢伸向百寶,在里面的是那枚泛著藍白色光芒的晶石。
“給……”
這一刻世界仿佛失掉了所有聲音。
百寶靜默了片刻,顫顫巍巍地伸手接過了晶石。
晶石身上透過一股寒氣,幾乎要穿透他的手掌,但此刻的他已經(jīng)不在乎了。
“我沒想到你一直都記得……”
這是他的一個玩笑,這是它的一個諾言。
大概是三千年前的一天。那天他推開林木間里的一個木屋,看著陽光直落到門檻上,一只雪白的兔子在啃著蘿卜。
他彎下腰去撫摸這只可愛的兔子,微笑著說:“小兔子,這里已經(jīng)沒有元晶,我要去下一個地方了。下一個地方條件可能會更惡劣,所以這次就不帶你了,你要留在這里看家,聽懂了沒?”
兔子抬起可愛的小腦袋看著他,嘴巴仍舊在張合個不停。
百寶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輕松地說:“元晶的數(shù)量稀少,要很多年才會出現(xiàn)一顆,要是這里有出現(xiàn),你可要幫我留下?!?p> 這時那兔子居然點了點頭。
百寶一下子笑了,“我開玩笑的,你只是一個小兔子,可搶不過那些兇狠的家伙,留在這里看家就可以了,我會回來找你的?!?p> 時間轉瞬即逝,百寶離開后經(jīng)歷太多的事情,竟然忘記了他曾答應過要去找它。
“我……拿到了……”
女妖在火焰開心地笑了,江白看的有點震撼,他還沒見過有人在面對死亡時會如此高興的。
“謝謝你,小兔子?!卑賹毜穆曇糇兊眠煅省K靼?,就是因為要幫他找元晶的這個承諾,小兔子才會墮落成妖,因為只有這樣它才能從那些兇狠的敵人手中搶到元晶。
這是他虧欠它的。
火焰徹底吞沒過去,妖女轉瞬化為灰燼,飄散開去。
百寶沉寂了好久,才緩緩地從地上站起,手上緊緊握著那顆元晶。
他抬起眼睛,隨著雙瞳一蹬,紅色的光芒四射,天空、大地開始裂開,云層冒起火焰,沙塵化為微火,整片天地都在劇烈地燃燒著,那爆發(fā)出的爍烈火光像是要把人的眼睛都燒掉。
他合上眼睛,再度睜開時,已經(jīng)回到那個洞窟里了。他們徹底離開了妖幻,昏迷的李柔風就躺在祭臺里。
“你,沒事吧?”江白在身后小心翼翼地問了句。
聽到江白的話,百寶的神情才終于平緩平復下來?!八懔耍瑢櫬湔邅碚f,這或是最好的歸宿。雖然不想這么匆匆,算是對我的懲罰吧?!?p> “呃,冒昧地問一句,剛才那只妖為什么會稱呼你為'王'?”江白注意到剛才百寶和那女妖的對話頗為怪異,不似朋友,更像君臣。
“在沒來人間之前,我在白骨森林當過一段時間的山大王。這只女妖本是我在那時養(yǎng)的一只兔子,后來我被神族打傷,才逃去了人間。只是沒想到再見面的時候,它已墮落成妖?!卑賹毼站o手中元晶,感慨地說。
“原來是這樣?!苯茁月渣c頭,“聽說元晶能助神魔修行,看來這女妖對你還挺忠心耿耿。它要是不作惡,說不定會是你的好部下。”
“我不需要什么部下,自己一個人就挺好的?!卑賹毭鏌o表情,“元晶蘊含純粹的靈氣,除了能幫助魔族修行,也能用于療傷。我當初跟它說要找元晶就是為了療傷,但那只是一句玩笑,沒想到它會當真。”
“好吧,所謂世事無常大抵便是如此吧?!苯坠雌鹗直惚尺^身作勢離去。“時間差不多了,你先把那小瘋子帶回去吧。我自己再到處走走,等你那該死的副作用過了,我再回夜狼營?!?p> 看著江白的背影,百寶心里也生出一個想法。
“江白,你是不是……”
“我知道瞞不過你。但咱們各自保守對方一個秘密,如何?”江白頭也不回。
百寶本到嘴邊的疑問一下子收住,重新吞回到肚子里。
從妖洞里出來,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原本約定的半個時辰的時間已超出一刻鐘。在一片白晝中,百寶抬頭仰望著天空,上面墨綠色的林影將原本晦暗的日光剪碎,落到青蒼的苔石上,正好在此時響起一陣鴉鳴。
循著聲音,他看到樹梢處停著的一只烏鴉。那烏鴉看了他一眼后便振翅飛去,片刻也不停留。
當他們快步趕到營地的時候,環(huán)豐已經(jīng)不在,倒是白晨出現(xiàn)了。
“你們總算回來了。環(huán)豐將軍向郡主告了狀,郡主讓我留在這里接應你們?!卑壮克闪丝跉庹f。
“沒事啦,這點小事我還是靠譜的?!卑賹毧嘈Φ馈?p> 白晨這時朝百寶身邊看了看,確認除了百寶和背著李柔風的環(huán)淵外,沒有其他人?!叭绻皇悄銈兊脑挘业共粨?,但聽說和你們一起的還有江白那小子?!?p> “原來他是江白?!迸赃叺沫h(huán)淵顯然不知道此行和自己一道的居然傳聞中的小偷江白。
“沒錯,那小偷混進來一定別有所圖!”白晨斬釘截鐵。
“我倒認為他還好啦,這次也多虧了他出手才這么順利。正如伏唯說,他本性不壞,你也別總是以貌取人了?!卑賹氁荒槦o所謂。
“就……就他一個小白臉,我怎么就以貌取人了?”白晨心里承認自己確實一開始就是對江白是以貌取人的姿態(tài),因為這家伙雖然長得俊美,但卻有著一股陰柔之感,符合他腦海中的娘炮定義。不過在嘴巴上他還是不肯承認的。
百寶聳聳肩,既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反對。
白晨也不想把焦點一直注意到江白身上,便作出一派若無其事地說:“我就姑且相信他是一個好人吧?!?p> “放心,以后你們并肩作戰(zhàn)的機會多著呢。”看到白晨想開,百寶也淡定起來,忍不住伸了個懶腰。
“對了?!边@時白晨想起南橫也的話,“我記得你說過,我是在冰層里被你撿到的,對么?”
“嗯?!卑賹氥紤械攸c點頭。
“不久前,南橫將軍說曾在一片冰原里見過我的族人,所以我想我一定是來自一片大冰原。你還記得到底是哪個位置嗎?”
“北方,很遠的北方。”百寶繼續(xù)懶洋洋地回答,好像并不在意這個問題?!斑@個問題你問過,或許你說得對,你確實來自那里,但我也的確不記得見過你的父母,更不知道你父母是誰。”
“我就知道你是這樣的口風。”白晨眉宇間盡是不屑,“等從魔域回來,我一定要過去看看,到時候你可別想逃?!?p> 百寶原本打了一半哈欠的嘴巴一下子剎住,緩緩地收了回去,若有所思地望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