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吃了一大塊巧克力蛋糕,接著微笑著看著眼前這個滿面春風的中年女人,心中不無感嘆,是什么情況,練就這一身超乎尋常的技能,她是怎么做到認為這些是理所當然的?
“丹妮,這個你都吃了。”彤彤姐說著又把一盤布丁推倒了丹妮眼前。這一點倒是同丹妮媽媽如出一轍,總是若無其事地逼著丹妮吃很多東西。丹妮也從不懂得拒絕,接過來便一口就吃了,毫無形象可言。
“啊,囡囡這么愛吃布丁啊,來這塊也給你吃?!迸丝催@景象,連忙把剛端到面前的布丁遞給了丹妮。丹妮嘴里都是布丁,倒不至于喜歡到哪里去,只不過是一種條件反射,她從不拒絕從信任的人手里遞過來的食物。丹妮沒動。
“姐姐,我們快吃完了哦,一會就走了?!蓖阈φZ盈盈地下了逐客令。
“哦,好的好的,我呀也是今天到這邊來辦事兒,正好就很幸運地遇到您了呢。我這就走了,咱們改天聚?!闭f著起身又和彤彤姐握手,便離開了。
丹妮看著彤彤姐,似笑非笑地表情,“哇,姐姐,那個小哥哥長得不錯啊?!蓖蝗凰_玩笑地說道。
“吃你的?!闭f著又被塞了一嘴的布丁。
風也兜了,氣也消了,丹妮也被送回來自己家里??蛷d里正歡樂無比,無非是東家長西家短,老王家丟了個大破碗,一眾女人在這毫無營養(yǎng)的話題中笑得前仰后合??匆姷つ莺屯慊貋砹?,失憶般地熱情招呼,仿佛之前的平添惡心不存在一般。彤彤姐也并不在意,接過水果便吃了起來。
“所以這個日子是挺不錯的啊,我們找人看了,黃道吉日?!崩牙研χf。原來大家今天這么齊全的聚集是有原因的,二表姐要結婚了。這個二表姐今天沒到場,應該是婚禮適宜正在籌備吧,但你回想著二表姐,心里不禁又開始擔憂,看來又有麻煩了。
“伴娘已經有一個是閨蜜了,另一個,啊,要不就丹妮吧。這孩子已經這么高了,像個大姑娘了,可以做伴娘了?!崩牙颜f著。
“是啊,丹妮正好?!钡つ輯寢屵B忙附和,仿佛什么特大榮譽一樣。丹妮一聽便不開心了。她向來不喜歡這種事情。何況自己和二表姐此生也沒見過幾面啊。
“可是我還要上課呢,最近課程也很緊張啊?!钡つ葸B忙找借口。
“耽誤個半天沒事的。大學不都考上了嘛?!贝蟊斫阃蝗徽f了一句,丹妮也不好反駁,只能默默坐著。這些人無聊至極,但是仍要忍耐。
“禮服哪里做的???”丹妮媽媽突然問。
“啊,江南。一個在江南做服裝的,承包了所有禮服。”大表姐說道。“伴娘服我看過了,很漂亮,晚些就可以安排快遞給丹妮?!闭f著看了一眼丹妮。
“伴娘服?”丹妮驚訝地重復了一句。
“怎么了,不知道那是什么嗎?”大表姐問了一句。
“這孩子啊,有點傻。沒吃過豬肉還沒看過豬走路嗎?就是伴娘穿的白色小婚紗?!钡つ輯寢尳忉?。
丹妮哦了一聲。這種東西她倒是一點都不期待。與很多活在夢幻中的同齡女孩子不同,丹妮不喜歡這種夸張的或者為了某種場合而穿的服飾。不過自己要像牽線木偶一樣表演一上午看來是無可避免的事實了。
“讓舅舅也來提前幫著張羅張羅吧?!贝蟊斫忝嫦蛲?,商量的語氣。
“是啊,他有空,讓他多幫幫忙?!崩牙岩查_口了。
他們所說的舅舅是彤彤姐的爸爸。是所有舅舅中丹妮唯一不討厭的一個。比起硬刷存在感顯示權威的小蔭的爸爸和兩面三刀油滑無比的大表姐的爸爸相比,這個舅舅算是最為正常的。雖然自己同樣與他不熟,但是一次發(fā)自內心的關心卻讓丹妮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感覺。
那是一個夏天,好不容易獲得家長許可的丹妮終于可以去像別的同學一樣,可以“串門”了。她選擇了舅舅家。倒不是那里有什么特別吸引她的地方,只不過與其他幾個家庭比起來,丹妮完全沒有感到過任何來自這個家庭所傳遞過來的不爽,并且彤彤姐雖然冷漠,但是總有很多閃光點吸引她靠近,像是一種魔力,亦或是矬子里拔大個兒,無奈的選擇。
被所有長輩默認的乖乖女丹妮雖然在很多方面都有著逆來順受的秉性,那也是反抗無果的結果,很多時候,對于姥姥家里帶來的理所當然的惡心感,丹妮雖然心生厭煩,但是無奈眾人就像是已經長成的歪脖樹一樣,有著強悍的存在邏輯,對待丹妮的媽媽,也一向理所當然,丹妮更像是結果了媽媽手中的接力棒一樣,被迫地接受著所有人傳遞過來的莫名奇妙的壓迫氣息。即使奶奶家這一支繁茂得很明顯,但是莫名奇妙,這些明眼可見的成就,完全抵不過母親是個“女兒”這項原罪。因為是女兒,她便用盡渾身解數,討好姥姥家人,才能換來一星半點“關懷”。
而縱使“重男輕女”的大家庭,也不是就對男性普遍包容的。男性中,顯然也有勝者有敗者。而彤彤姐的爸爸,便是家族失敗者。即使為人善良,也無可抵擋無處不在的歧視。
那個夏天,是丹妮記憶中為數不多的快樂時光。山泉清凜無比,那是丹妮第一次見到泉水,舅舅的貼心安排,讓她第一次感受到大自然的美。前一秒艷陽高照,后一秒突降暴雨,再后一秒衣服被完全曬干,這樣的經歷,姐姐妹妹一起,似乎回憶中都是獨特的快樂氣息。那天的一切,都是寶貴的記憶,被丹妮珍藏在腦海中。還有那種形狀特殊的蘑菇,以及遠處山上不絕于耳的爆破聲,它們就像一個美好的電影片段,在腦海中的一隅。而舅舅,則是不遺余力地逗大家開心。
“哇,我的外甥女怎么鼻子上有兩顆斑點啊。不過更可愛了。”舅舅突然對自己說。
丹妮下意識地用手捂著鼻子,這是她長久以來的一點小自卑。
“你要是不喜歡改天舅舅帶你把它們消滅?!本司诵χf。
丹妮很討厭自己的一點小斑點,這么一說,原來是極小的事情,便開心的笑了起來。
而這些小小的自卑,在父母眼中是完全看不見的。在其他舅舅眼中,則是嫌棄。
可愛?這個詞和小小的丹妮沒有關系。眾目睽睽下撒嬌索取,則是鄒鬧蔭的特權,自己全然沒有存在感則是大家希望的,否則,一點惱人便會直接接收到所有人直白的嫌棄。只有這個舅舅不同,他看待所有孩子都是一樣的。丹妮從來沒有體會到過這種但憑著自己存在便“可愛”的感覺。
那個夏天,是她唯一無憂無慮的記憶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