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有了鏡花水月就一直是花姨管事,生意日漸做起來了,花姨也就不常迎賓送往的。此番若不是“百花爭艷”在即,只怕還不見花姨蹤影呢!難得今日她心情好,又加之喜歡眼前這個性子溫婉的姑娘,便同她逛了一圈:“鳳翎?這名字和人一樣的美!”說話間便引著鳳翎往里走:“姑娘來我這鏡花水月大可放心的玩。這里繁花似錦,可吃茶賞月;有綠林高手,能看世間奇門武功;還有這天上地下難得一見的奇幻美景‘鏡花水月’,得見此景緣定三生,只這美景曇花一現(xiàn),千年難遇?!?p> 鳳翎一進鏡花水月,視野甚為開闊,大廳左右兩側(cè)觥籌交錯,芳香四溢,胃里的饞蟲都開始?xì)g呼雀躍起來,還不及抵抗這波饞癮又被大廳中間懸著的雕工精細(xì)兩丈有余的圓形擂臺驚得嘆為觀止。兩條紅色絲絳系于梁間,擂臺搖曳舞動,亦真亦幻,人稱“鏡花臺”。擂臺是由一顆千年紅酸枝的樹干打磨而成,又經(jīng)一百名工匠歷時三百六十五日鐫刻出了一百種風(fēng)格迥異種類不同的花樣,甚是鮮活動人。聽聞八月十五的“百花爭艷”便是在這個擂臺上角逐的,姑娘們爭芳斗艷,懸絳而舞,各路人士集聚于此,賞花賞月賞佳人。平日里,也有武林英豪在此切磋比武,但大多不拿兵刃,據(jù)傳早些年有人執(zhí)鐵錘比武生生把這擂臺砸壞了一個窟窿,花姨費了整整三年的功夫才重新又裝上了這鏡花臺。此后便立了一規(guī)矩:“毀鏡花臺者,罰銀十倍;無力償還者,服雜役十年”,那些不知輕重隨意揮劍斬絲絳的游俠也就少見了。
“這還只是咱們鏡花水月的主樓鏡花樓,這后面便是水月街的夜市,甚是熱鬧。姑娘可以慢慢逛、慢慢玩?!?p> 說罷許久也無人答話,回頭一瞧見她神搖目奪便笑著悄悄退了出去。她初入江湖,一時看癡了,失了些規(guī)矩,花姨也未在意。
鳳翎正不知從哪里開始逛起呢,隔著長廊便聽見了二樓西面的閣樓掌聲雷動,一片叫好,雙腿不自覺地移向了賞月閣。走近一聽好似是說書的,一見卻是唬了一跳,人群擠得密不透風(fēng),竟是一堵墻般窺不見一點光線。心下暗忖:這說書的是何方神圣?
“說書算命段姻緣;江湖兒女嗔癡怨。
中秋夜,夢難寐,鏡花臺上斗花仙。
上元節(jié),心難寧,劍龍閣前奪九州。
鏡花水月花仙待,溫柔鄉(xiāng)里盼梟雄。”
聲音微微一頓,底下叫好喝彩之聲有如天邊雷鳴,“今兒老朽給大家說一件武林大事!波譎云詭,風(fēng)云變幻,想起十八年前令江湖聞風(fēng)喪膽的幻異宮怕是又要重出江湖了!”
有一血氣方剛的少年質(zhì)疑道:“聽我?guī)煾刚f自從十八年前他們被滅門屠殺,有三兩個僥幸逃脫的也自此銷聲匿跡,但近幾年卻總能聽到他們的消息??梢娝麄円恢倍荚?,何來重出江湖一說?”
“是呀,而且聽說他們最喜著黑色衣衫,配半臉面具,聽說有一個叫孤狼的更是練成了幻異宮的邪術(shù)?!庇腥烁胶偷馈?p> “都是傳言,你們誰看見了?”也有人反駁道。
“幻異宮?”鳳翎眼睛一亮,當(dāng)下屏息凝神聽得更加仔細(xì)。
說書老兒撫了撫須:“這位少年說的不錯。這還要從十八年前說起……”
那時的幻異宮憑著一本《冥幻心法》打遍天下,無人能敵,幻異宮宮主蘭青云穩(wěn)坐了十年的武林盟主,江湖上也維持了長達十年的太平日子。說來也怪,蘭青云一直渴望兒女能看到自己威風(fēng)凜凜稱霸武林的樣子,可他在位的十年里卻不曾有個一兒半女。直至第十一年,妻子明溪突然就誕下了一個粉嘟嘟、胖乎乎的女兒,取名蘭云溪,以父之姓、取母之名??蛇@幸福的日子還沒開始,噩耗便傳來了!
這個女兒會殺人!
她想殺誰,便目不斜視地盯著他看,看著看著就咯咯笑,那人便能七竅流血而死。別的娃娃出生都是嚎啕大哭,這女娃眼睛還沒睜開,就咯咯笑個不停。接生的穩(wěn)婆整整接過三百個新生兒了,從未遇見這樣的怪事,穩(wěn)婆擔(dān)心孩子不會啼哭,一邊將她抱在懷里,一邊拍打她的屁股,可這女娃就是一個勁兒的笑,眼睛好似怕光一般閉得死死的。許是母女連心,明溪一聲輕喚“云溪”,這女娃俶爾睜大了眼睛,燦若星辰,顧盼神飛。穩(wěn)婆心喜,一時竟看呆了。這女娃也好似很喜歡穩(wěn)婆,一直盯著穩(wěn)婆的眼睛看,看著看著又咯咯地笑了起來,登時穩(wěn)婆七竅流血,倒地而亡,這前后不過剎那間。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事很快就在江湖上炸開了鍋,猶如熊熊烈火愈燃愈烈。幻異宮下一代宮主是一個剛出生就會殺人的女嬰!幻異宮誕生了一個會殺人的女嬰!幻異宮有個會殺人的女嬰!
江湖流言四起,有人說:“幻異宮女嬰殺人是假,蘭青云想獨霸武林,樹立雄風(fēng)是真!”也有人說:“只怕蘭青云的野心更大,他想要的是……天下!”還有人說:“女嬰殺人是真的,奪天下也是真的!”
恐慌!害怕!驚懼!一時間江湖上人人自危,寢食難安。
怪事!剛出生的嬰兒怎么會殺人?難道真的是蘭青云想獨霸天下?幻異宮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從不信鬼、怪,膽量過人的正義之士,還有那年輕氣盛不諳江湖險惡的少俠們,偷偷溜進幻異宮一探究竟,但無一生還。流言在一條又一條性命中坐實了,那些曾生死肉搏、刀尖舔血的豪杰們也枉死在幻異宮。
恐慌就一場瘟疫,從江湖開始擴散民間,就連景朝皇帝都對此事格外憂心,普天之下,竟無一人能收拾殘局。萬般無奈,以劍術(shù)鼻祖劍龍閣、箭弩世家南陽山莊、天下第一鞭神鞭府為首的東三派不得不聯(lián)合江湖各派逼上幻異宮。
東三派的掌門人誠言相勸,懇求蘭青云能交出幼女蘭云溪并燒毀《冥幻心法》,讓武林回歸太平。
四人足足談了三天三夜,翌日清晨,滿面胡茬的蘭青云終于推開了幻異宮的大門,門外成千上萬的弓弩手、箭陣、暗器、刀鋒、盾牌小心翼翼地涌了上來。
蘭青云長跪?qū)m前,泣不可仰:“我蘭青云習(xí)法成魔,又生得妖女,自知罪逆深重不可饒恕,當(dāng)殺!”還不及眾人反應(yīng),一把短劍從袖口彈出,自殞于世,其妻明溪也持劍殉情而亡。
說書老兒長嘆一聲:“心法毀,幼女殺;武林至尊緲滄桑。英魂歿,香魂散;神仙眷侶鮮紅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