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關(guān)于這個，我曾經(jīng)問過醫(yī)生，他們的解釋是鼻飼補給，肯定比不上我們正常人進食方式所帶去的營養(yǎng)輸入，而且我媽她在床上睡了這么久，缺少肌肉活動，所以會那樣，很正常?！?p> 安熠然平靜的復述一番別人的解釋，岑月芯聽得頻頻點頭，不過她把手機點開免提扔在一旁，便揭開了秦楓的被子，輕手輕腳的抬起她的身子，然后把病服掀開，挨處仔細檢查她的身體，關(guān)注重點，特別放在了臀部、背部，這些長久與床接觸的部分。
所以大概有三四分鐘的時間里，安熠然只聽得手機那端，一直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
“你在干什么？”他問道。
“沒什么！”岑月芯吃力的喊道，“就是在看看你這每個月給的高昂費用，有沒有落到實處?！?p> 正在看劇本的安熠然一怔，看進去的臺詞，都抖落回紙張上，他盯著腳邊一處紅纓槍的銀色尖頭失神問：“難道你在……檢查我媽的身體？”
“嗯……”岑月芯回答時，已經(jīng)看過一邊，正繞著床腳走過，去往另一邊，“哎我說，這你可別怪我多管閑事，也別怪我不尊重你媽媽，我就是單純的好奇，每月花五六千護理費用的病人……”
她這話還沒說完，突然便頓住啞聲，手在秦楓的尾椎骨停住，然后提開病服看了過去，半晌后，她才沉聲問道：“安熠然，你還記得，上次來看你母親，是什么時候嗎？”
“就在去進劇組之前啊?！?p> 安熠然脫口便答，他放下劇本，身體忍不住坐直了回憶道：“去看了她后，我才去的你那兒，所以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我媽她……身體有什么不對嗎？”
岑月芯沉默了一會兒，安熠然就急了。
“究竟是怎么了？你別不說話??！”
“你知道什么是壓瘡嗎？”岑月芯盯著那一塊雞蛋大小的紅腫區(qū)域，和旁邊一處才愈合的創(chuàng)口，擰眉問道。
安熠然握住手機神經(jīng)一跳，道：“這我當然知道！長期臥床，又無力變換臥位的人，如果護理不當，就容易得這種因血管栓塞、組織壞死而形成的潰瘍。在她被確診為植物人時，原來的主治醫(yī)生就告誡過我，所以我才會把她送去療養(yǎng)院，就為了在護理方面，能讓我放心——難不成我媽她！……長了壓瘡？”
可他問了不到半秒，自己立即又不敢相信的道：“但這不可能啊！我給她用的是最專業(yè)的護理工，每天都會有固定次數(shù)的給她翻身扣背、做按摩和清理便溺，所以，她不應該長這個啊……”
岑月芯眉頭擰得更緊了，聽安熠然這意思，明顯不知這那已經(jīng)顆愈合了的壓瘡的事，她二話不說，直接掛了電話，改成用微信視頻。和安熠然接通后，她直接把攝像頭對準秦楓的腰間道：“你自己看看這是什么？——以前我?guī)煾档谋Ｄ罚前肷戆c瘓，她就長過這個，如果你要是不信，我馬上拍個照發(fā)你，然后你去找些醫(yī)生問問，看我有沒有說錯！”
她想到剛才無意中，在治療方案里翻到的那些高昂的收費明細，就心疼安熠然交的那些錢，“什么破地方！還專業(yè)的護理工，看看那愈合的地方，已經(jīng)是瞞著你一次了！現(xiàn)在第二個地方也起了，不過我沒看錯的話，應該還在初期，不是很嚴重，但由著它病變下去，到時候就是個爛肉洞了！”
安熠然心口一痛，自責如山崩壓來。自己平時雖然會幫母親擦臉洗腳梳頭發(fā)，但在清理身體這件事上，礙于性別，他還是比較依賴護工。那壓瘡的位置太過隱秘，又有些尷尬，所以護工如果有心想瞞，他真發(fā)現(xiàn)不了。
他緊緊盯著手機里，自己母親的后背默了片刻，聲色如冰道：“我馬上過來?！?p> “你過來干什么！”
岑月芯把手機對準自己，然后把晃動的人影叫住，霸氣的道：“給我好好拍你的戲，這邊的事，交給我先去捋清楚了再說！”末了，她還氣憤的磨磨牙，補了句：“坑人的玩意兒！”
這話當然是在罵這療養(yǎng)院，哪曾想，安熠然以為是在罵自己，他徹底被自責和氣憤擊垮，他神情萎靡的垂著頭，“岑老師……這是在罵我嗎？”
“我罵你干嘛！”岑月芯有些心疼的看著屏幕里那個男人，“你個小白癡！——稍安勿躁，等我電話！”
說完她果斷的掛斷了視頻，用手機拍了照，把它發(fā)給傅敘的生前好友，也是她的主治醫(yī)生，復旦大學附屬腫瘤醫(yī)院里的主任，找他確定這是不是壓瘡。醫(yī)生姓王，兩人因為傅敘，關(guān)系一直留著沒斷，去年過五十大壽時，岑月芯雖然人沒到，但還是挑了一盆頂好的春蘭，當作禮物隨去了的。
沒一會兒，王醫(yī)生便打來了電話，確定是壓瘡無疑。
兩人沒有過多寒暄，因為此時，他正帶著一批新來的實習醫(yī)生們在查房，不過最后還是不放心的對岑月芯叮囑了幾句：“小岑啊，對于活動不便的病患而言，皮膚壓瘡在康復治療、護理中雖然是一個普通性的問題，但你們也一定要引起重視，每年死于壓瘡合并征的，可不在少數(shù)啊。沒事一定要給病患多做做身體按摩，這樣不但可以避免壓瘡，還可以緩解肌肉萎縮。”
岑月芯點頭應道：“好的王醫(yī)生，這些我會放在心上的?！?p> 為了不耽擱他的正事，岑月芯連道了幾聲謝謝后，便掛了電話。
她抱臂在窗前站了一會兒，然后把剛才的通話錄音點開，又重新聽了一遍，細思之后，便翻出寂潤悅的電話，給他撥了過去。
那小子接起電話時，一腔怒怨，粗聲吼道：“干嘛！不是才走嗎！別告訴我說你又要回來！”
岑月芯聽著電話里隱隱傳來的按鍵聲，猜他一準兒又是在玩游戲，臉上閃過戲謔道：“放心，我回來干嘛，遭人嫌嗎？——找你是想讓你幫個小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