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鹿矜出院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趟警察局,還是跟著林深一起去的。
“小鹿記者你好,來,坐!”
他們到局里的時候正是忙活的時候,人要么出去要么就是在審訊,留了個寫檔案的大姐在。給他們倒了水,說找他們的大隊長出任務(wù)去了,馬上就回。
鹿矜昨晚因為求婚的事鬧得一晚上沒睡,這會兒坐在這便打起了瞌睡。坐著睡,姿勢還是有些別扭的,因著脖子的傷連睡覺都扭著頭就更不得勁了,可實在是困得緊又起不來,鹿矜心想只能這樣將就著睡了。卻不料下一秒就陷入了柔軟的枕頭里,脖子上漏風(fēng)的地方也變得暖和起來,確實好眠。
鹿矜是在一陣嘈雜聲中醒來的,雖是被迫但卻也不難受,就像熟透了的桃被風(fēng)輕輕一吹就落的那般剛剛好。
“嗯,好舒服呀!”
鹿矜撐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整個人舒展極了。
“欸?你?”
林深坐在鹿矜的旁邊,肩上搭著厚厚的毛毯,手里捂著毛絨絨的熱水袋。鹿矜伸手去摸,發(fā)現(xiàn)水袋早就冰涼了。
“小鹿記者,醒啦?是不是他們回來,把你吵著了?”檔案室的大姐熱情的問到。
鹿矜自然說不是,大姐笑呵呵地接過林深遞給她的毛毯和熱水袋說到:“你這個弟弟真是好??!給你在這當(dāng)枕頭當(dāng)了一個多鐘頭,還說你脖子傷了不好受涼,就這么給你舉著熱水袋,我都幫著換了好幾回水了。以后那家姑娘跟了他,都得享福?!?p> 說完大姐就收拾了東西回了辦公室,說是有人要調(diào)用檔案。
“你肩膀酸嗎?”
鹿矜支支吾吾半天,問了這么一句。
“不酸。郭隊長回來了,我們?nèi)フ宜桑 ?p> 林深說的郭隊長就是那天帶頭進去的警察,還去醫(yī)院探望過鹿矜,不過那時候鹿矜脖子疼得緊,他沒說什么就走了。
鹿矜跟在林深的后面,看著他高高的身影,有些恍惚。兩年前那個衣著單薄的少年一下就長大了,現(xiàn)在的他話更少,人更穩(wěn)重了。只是這樣的他,讓鹿矜不知該如何相處。他眼里偶爾顯露出的情愫,讓鹿矜無所適從。從前她不知道便不曾發(fā)覺,可現(xiàn)在細細想來,在無數(shù)個細節(jié)里都是可以瞧見端倪的。
比如,每日的早餐永遠會有她喜歡的雞蛋和豆?jié){;每次她的牙膏快用完的時候,隔天就能見到一只全新的她喜歡的味道放在杯子里,連里面的呂制封口都是打開好了的;記得她不喜歡姜,喜歡吃魚,家里永遠備著她最愛的舒膚佳……
這樣一件一件數(shù)不清的小事,都被掩蓋在了七歲的年齡差里,而從未引起她的注意。連嚴(yán)小妮都發(fā)現(xiàn)了,她卻還兀自蒙在鼓里。那么,在那樣多的沒有被看見的日日夜夜里,他孤獨嗎?那么,在她知道了又可以疏遠的日日夜夜里,他又孤獨嗎?
“小鹿記者,請進!”
郭隊長的聲音把鹿矜過分擴散的思緒又重新拉了回來。
“嗯,好的?!?p> 鹿矜和林深坐在了郭隊長的對面,形成了一種“審訊”的角度,但過程卻要比審訊溫柔了許多。
“小鹿記者,這次叫你過來,主要是補錄一下口供?!?p> 通過DNA鑒定已經(jīng)確認胡枝蔓就是呂蓉子本人,并通過審訊交代了多樁懸案。呂蓉子生于1972年,家境貧寒,十四歲便輟學(xué)外出打工,后伙同情人吳軍犯下多樁命案。十七年前,在一起滅門搶劫案中,吳軍被捕而呂蓉子成功逃脫,這一逃就是十七年。
“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認出她來的?”
郭警官對此感到十分不解,畢竟呂蓉子的樣貌與從前已經(jīng)是大不相同,難道就單憑那嘴上的一顆黑痣嗎?
“因為我對她的樣貌十分熟悉,哪怕她的臉有過一些變化,我依舊能把她認出來?!?p> 那時候,鹿矜剛剛到報社實習(xí),每天不過是做些刊印的瑣事?,F(xiàn)在事情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紙質(zhì)報紙的市場變得越來越差,只有街邊的店家攤販,迫于壓力不得不訂購,但即使是訂購了多半也是拿來墊桌子或者擦窗戶用了。因此,鹿矜在報紙的刊印部門也是混得郁郁不得志。直到有一天,報社來了一個年輕媽媽,她抱著三歲的女兒找到了報社。
“唉,又來了。”報社的王姐嘆口氣說到。
“她是誰呀?”
鹿矜見這個年輕媽媽坐在報社的門口,正在孩子喂飯,看她們的樣子該是奔波了許久過來的。
“咯,是這家唯一的幸存者?!?p> 鹿矜從前只是負責(zé)刊印,跟郵局對接報紙數(shù)量,卻從未認認真真的看過報紙上的內(nèi)容,這個年頭誰還看報紙呀?可就在那個下午我仔仔細細地看完這張報紙,上邊有“知音”式的家庭倫理故事,也有治腳氣腎病的小廣告,也會有十年如一日的尋人啟事。而這則尋人啟事尋不是親人,而是仇人。
據(jù)說一開始是警局懸賞抓人,可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案件的發(fā)生也在不斷的增加,呂蓉子的抓捕消息逐漸消失匿跡,好似這世間唯一還記得的人就剩這家幸存的二女兒了,案件發(fā)生時她正好去參加了好友的生日派對,并留宿在了她家,才最終逃過一劫。
等到她醒來高高興興地回家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警察將家里給圍得個水泄不通,不斷有從她家抬出來的擔(dān)架,擔(dān)架上的人用白色的布遮蓋了起來,只能窺見沁出的星點血色。
年僅15歲的她連殺魚的場面都很少見過,別說殺人了。旁邊鄰里的奶奶捂住她的眼睛,不斷地在她的耳邊說到“別看,二妞,別看……”
她就當(dāng)真沒有看,就連報上刊登的現(xiàn)場的照片她都沒有看,只是悄悄地藏了起來,這一藏就是許多年。
鹿矜沉默地聽完了二妞的故事,不!或許不該說是故事,而是活生生的經(jīng)歷,在六月的酷暑下她竟打起了寒噤,于是以后的每次刊印她都會小心檢查,看照片是否印的清晰。哪怕是已經(jīng)調(diào)離那個崗位的幾年她都這樣堅持著,所以對于鹿矜來說呂蓉子從不是什么報上無意翻看到的陌生人。
“我答應(yīng)過那家的二女兒,只要有人說見過呂蓉子就立馬報警,如果抓錯了,她去道歉?,F(xiàn)在好啦,她不用道歉,我也完成了自己的承諾?!?p> 說完,鹿矜輕松的聳了聳肩,不小心扯到了傷口,又是疼得齜牙咧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