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繡歸樓內(nèi)外一片熱鬧景觀,到處都擠滿了來看擂臺的武林人士,也正是因為如此,袁紓翻飛在屋檐間的身影即便落入了行人的眼中,大家也都不甚在意。
袁紓已經(jīng)把繡歸樓的大院落外圍掃視了大半,那曾經(jīng)藏過花舞的小院子也被細細搜尋了一遍,卻并沒有找到一點蛛絲馬跡,那小院子里別說銀蓮和花舞了,就連活的東西都沒見到一個,銀蓮究竟將花舞帶向何處去了,袁紓思來想去竟是毫無頭緒。
但她的腳步卻從未停止,她只是在憑借著女人的一種直覺一種本能,想要把繡歸樓徹底地掃視清楚。如玉姑姑曾經(jīng)跟袁紓講過鷹與蛇的故事,鷹翱翔天際,蛇盤旋林中,鷹想要抓住蛇,不僅要有不同尋常的眼力與實力,更要有非同一般的忍耐力與毅力。袁紓此刻突然覺得自己就很像故事里的獵鷹,卻不知自己的直覺到底有幾分勝算。
很快,她的直覺就得到了驗證,就在繡歸樓最南邊的紅墻根上,一片小小的緋色花瓣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袁紓立刻跳下墻去,撿起了這片花瓣放在手掌中,這并不是一朵真花的花瓣,而是紗布做成的假花。袁紓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她認得這片花瓣,它本應該待在花舞頭上的頭飾中央。
袁紓不禁感嘆,花舞真是個聰明靈巧的美人兒,她在難以想象的困境中,居然還在想方設法地為尋她的人留下線索,這一片小小的花瓣,就已經(jīng)為袁紓指明了方向,她定是被擄到南邊去了。
袁紓將花瓣揣在懷中,立刻飛出的身影步法更快了些,目光卻搜尋得更加仔細。
很快,果然又出現(xiàn)了第二片花瓣,第三片花瓣,到發(fā)現(xiàn)第四片花瓣的時候,袁紓已經(jīng)追到了蘭川城外的田野中。袁紓看著四下里荒蕪的蒿草,心中不免有些緊張,可她又極力地告訴自己,要一鼓作氣乘勝追擊,時間越久,花瓣消失的可能性也就越大了,她必須不顧一切地先行追蹤下去。
又越過了一個小山坡,長滿蒿草的田野已變?yōu)榱藙傄謴蜕鷻C的山巒,山上的石頭很多,人煙卻全然不見,袁紓越走越荒涼,連天色都已漸漸的暗了下來。
當看到第十二片花瓣的時候,袁紓已經(jīng)有些后悔了,她沒想到追蹤的路途會如此遙遠,早知道就該聽袁紛的話,帶些吃的再走,也不至于在這荒郊野嶺中挨餓受凍。況且,她擔心的事還不僅僅只有食物,恍惚中她聽到了一兩聲野獸的嚎叫,袁紓分不清那是什么動物的叫聲,只知道一旦落入野獸的嘴中,功夫要不要強都是無用。
就在此時,袁紓突然聞到了一絲火焰燃燒的味道,這種燒焦的味道在清新的野外中聞來十分明顯,袁紓細細一嗅,這燃燒的味道中似乎還帶著一股香氣,餓著肚子的人往往更容易分辨出食物的味道,于是,隨著袁紓不斷向前的腳步,她已經(jīng)能完全確認,這香氣就是烤肉的味道。
這樣的山野中,會有什么人在這里烤肉吃?袁紓已無暇去多做猜想。但那抓了花舞的銀蓮不也是人,不也會餓肚子?袁紓一路追蹤而來,這烤肉莫非就正是銀蓮的杰作。
袁紓不假思索,已集中精神朝香氣飛撲而去,幾個起落之后,她已看到了一點依稀的人跡,仿佛是一座廢墟,廢墟中還閃爍著橘色的火光。
袁紓直走到了廢墟的正前方,才終于看出,這原來是一座廢棄的廟宇。
要知道,安北歷來尚武,長居此處的人們從來都只信實力只信功夫,對神仙鬼怪之說并不十分敬畏,因此,對各路仙人也不甚祭拜,興建廟宇之風自然也跟著衰頹。偶爾有世家大戶為顯慈悲之心而修筑廟宇祠堂,這些廟宇祠堂也大多都會隨著這些家族的衰敗而一同荒廢,廟宇中供奉的神仙落了灰,破敗的廟宇卻常常成為浪子孤兒們的流離之所。
袁紓眼前的這座荒廢的廟宇,大約便是因此而變成如今的模樣。
看起來,這座廟宇興盛時也沒有旺盛的人氣,泥土堆筑的矮墻已經(jīng)頹唐不堪,只有屋子正面的牌匾上還隱約可以看到一點被大風侵蝕殆盡的字跡,那是三個字“山神廟”。
房屋中的火光還在閃動著,好像一團欲望之火,在輕聲地呼喚著又冷又餓的袁紓近前而去,房屋前一灘潮濕的灰塵泥濘中,印著深深的幾個腳印。
袁紓心中不禁歡喜,神情卻更為緊張——她已看出,這腳印正是女子才能留下的大小,而這深深的痕跡,不就正說明此人身負重物?那花舞便是銀蓮身上背負的重物。
袁紓小心翼翼地跳上了廟宇的屋檐邊,發(fā)現(xiàn)屋頂?shù)耐叩[已不堪踩踏,破了好幾個大洞,她穩(wěn)住身子朝屋子中央看去,卻發(fā)現(xiàn)屋子中并沒有任何人的蹤影。
突然,袁紓的身形化作了一只飛掠的燕子,輕輕一折便飛進了這破爛的山神廟中。
地上果然正燃燒著一堆柴火,柴火的正上方支著一個木頭架子,架子上,正插著一只香香嫩嫩的肥兔子。
一切都和袁紓的預料中沒有差別,可最大的問題卻在于,那銀蓮身在何處?花舞又被丟到了什么地方?
袁紓四面查看著山神廟的情況,這屋子空間并不大,正面擺著一架供桌,桌上的棗紅色漆面已剝落完了,布滿了風蝕雨沖的痕跡,供桌最里面,安放著一座小小的山神像,那神像本是銅鑄,上面鍍了一層金漆,可如今金漆早已不見,只剩下一座隱隱發(fā)綠的神像,本來面目和善的山神變成了青面獠牙的惡漢,紅彤彤的火光中,那神像更顯出幾分恐怖。
袁紓看著那神像,不禁打了個冷戰(zhàn),這廟宇四面并無窗戶,除了屋頂上的破洞,唯一的出入口便只剩下正對著神像的一扇大門,可緊挨著大門口之外的那攤泥濘中,卻只有進來的一串腳印,并無任何其他足跡,況且,這堆柴火正燃燒得旺盛,架子上的兔肉也烤得剛剛好,由此可見,這山神廟中片刻之間還有人在。
可這人,去了何處?
袁紓的肚子已被那兔子的香氣勾引得咕咕作響,可她卻并沒有一點想要吃它的意思,她還記得在柳蹊蘭苑逃脫后清歡告訴她的話,民間的迷藥種類不少,不僅可以吹進窗內(nèi),下進茶水里,還可以灑到食物中,事實上,從那之后,袁紓不論吃什么都保留著十分的謹慎小心,這來歷不明的野味,她是萬萬不敢入口的。
袁紓的神情越發(fā)緊繃,輕步走到了大門側(cè)邊一步外的位置,她已算準了,只要站在此處,不論那銀蓮此刻藏在何處,選擇從何而去,但凡現(xiàn)身,都不能從她眼前輕易逃脫。這狹小而陰森的山神廟中,突然泛起了一絲寒意,正是袁紓蓄勢待發(fā)的殺意,她已集中了自己所能調(diào)動的所有精力,厲聲大喝道:“快快交出花舞姑娘,姑娘我還可饒你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