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王府演真情 驛館文難下
“若是江大人睡了怎么辦?”在去江敳府中的路上,一人問道。
“李兄啊,你我跟隨主公這么久了,難道不知道主公的意思嗎?”另一人反問道。
隨即,這位“李兄”又緩緩說道:“孫大哥啊,這主公雖然年輕,可心思卻是縝密,他不直言若江大人睡了我們怎么辦,便是顧及這愛才的名聲,其實(shí)主公的意思就是:無論江大人睡與不睡,都是要將他喊到王府之內(nèi)的,而這就需要你我兄弟二人做這個(gè)‘壞人’了?!?p> “原來如此,多謝李兄相告,我真是白跟了主公這么多年,倒是李兄你年紀(jì)輕輕,前途不可限量啊。”
“孫大哥,如今這亂世,你我本應(yīng)相互扶持,莫要再客氣了。”
二人一路閑聊,說著說著便到了江敳的府前,話休煩絮,至于二人如何與這江敳交談,江敳又是如何到這王府之中,某不再贅述。
“江大人!快快請坐!快快請坐!深夜叨擾大人,道和之罪也?!苯瓟卜教と胩弥?,司馬道子忙忙向前賠罪。
“主公言重了,不知主公深夜傳老臣至此,所為何事?”江敳慌忙施了一禮。
“江大人,別站著了,先喝一杯酒暖暖身子。”司馬道子忙拉住江敳的手,噓寒問暖道。
“老臣多謝主公。”
二人遂分賓主落座。
“江大人,喝完此酒,感覺如何?”司馬道子笑著問道。
江敳心中尋思著:“這主公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問這些干嘛?怪哉,怪哉啊,自從前年開始,這主公的心思卻是越發(fā)的難以琢磨了。”
江敳想到這,舉起手中之杯,大贊道:“主公之酒果然非同尋常,一杯下肚,寒氣頓去,妙哉!妙哉??!”
“江大人,卿可知道那劉穆之竟然說這吃酒有‘小飲之道’和‘大飲之道’,今日下午的一番言論更是讓我贊嘆,果然是江左奇才!”司馬道子笑道。
“那老臣恭喜主公了,得此賢才,何愁大業(yè)不成?只是不知這‘大飲之道’、‘小飲之道’這小子作何解釋,竟然主公如此贊嘆?!苯瓟脖f道。
“這還是多虧了江大人的舉薦啊,來來來!江大人!你我再飲一杯!”司馬道子舉杯道。
“多謝主公!”
二人飲畢,司馬道子便把劉穆之的“飲酒之道”細(xì)細(xì)訴于江敳,江敳聽畢,撫掌而笑道:“果然不出老臣所料,此子所言甚是精辟,比起早晨之時(shí)更勝一籌啊,尤其是給予謝氏一族恩寵這一方面,老臣也是始料未及,妙??!妙??!”
突然,江敳看見司馬道子笑著望著他,突然心中想道:“糟了,只顧夸劉穆之了!”隨即立馬說道:“那劉穆之并未明言,而主公竟能一眼便勘破其中奧秘,由此可見,主公之智遠(yuǎn)勝劉穆之??!”
“江大人,過譽(yù)了!只是關(guān)于匪患,我問劉穆之倒底是應(yīng)該讓皇兄派兵增援,還是開府自治,那小子竟然說出個(gè)模棱兩可的話來,看來這小子也不是真心想留在瑯琊王府之內(nèi)?!彼抉R道子眉頭微微一皺。
“敢問主公,劉穆之此子是如何回答的?”江敳問道。
“他讓我將這兩種方法都告訴我的皇兄,還說皇兄肯定會(huì)知道我的意思,從而自己下判斷,江大人,你說說,這不是廢話嗎?說與不說,又有何分別?”司馬道子說道。
江敳聽此言,眉頭先是一皺,可后來轉(zhuǎn)念一想,心中大驚,故意裝作沉思之態(tài),良久,對著司馬道子說道:“主公莫要試探老臣了,主公乃圣明聰慧之主,想必早已知其中言外之意,故特以此試探老臣的能力罷了!老臣愚鈍,思慮良久方知其所言之意啊?!?p> 司馬道子聽罷,心中先是一愣,揣摩了許久,還是不知道這劉穆之究竟為何這般言說,然而,卻故作鎮(zhèn)定之態(tài),強(qiáng)笑道:“卿可試解之?!?p> “主公,如今這朝堂之上,遍布著謝氏的耳目,主公如若上書請求陛下賜予開府,難保不會(huì)被這些耳目所發(fā)現(xiàn),萬一被謝安知道主公上書的內(nèi)容,謝安必會(huì)猜測主公為何要開府,難道真的僅僅只是為了防止匪患嗎?謝安那老頭子能有今天的權(quán)勢,心思肯定異于常人啊?!苯瓟餐nD了一下。
“卿所言極是?!彼抉R道子頻頻點(diǎn)頭。
“如果主公奏疏之意是:讓陛下裁斷是否讓主公開府,還是讓朝廷派兵增援于你——這道奏疏,即使讓謝安知道了,又有何妨?”江敳笑道。
“嗯!說得好!接著說!”司馬道子似乎明白了什么。
“相反,我們還應(yīng)該讓這謝安知道主公的奏疏之意,為何?那謝安心里肯定在想,主公,你可是當(dāng)今天子的親弟弟!是會(huì)稽、瑯琊兩地的王?。∵@小小的匪患之事主公竟然不思開府自治,反而問計(jì)于天子,由此可見,這謝安必會(huì)認(rèn)為主公你少謀寡斷,難成大事,從而對主公的戒心更加減少,更加不會(huì)注意主公的一舉一動(dòng)。其實(shí),他想錯(cuò)了,相反,我家主公乃是英明果斷之主,心思聰穎之人!主公此為乃是示弱于人,臥薪嘗膽??!”
江敳特意在最后一句上加重了語氣,隨即又朗聲說道:“當(dāng)今天子亦是聰慧圣明之主,必會(huì)選擇讓主公開府自治,因?yàn)檫@天子比任何人都想分謝氏之權(quán)?!?p> 司馬道子聽著極為舒服,心中念道:“還好當(dāng)時(shí)沒有呵責(zé)那劉穆之,原來此子處處為本王考慮啊,看來的卻是個(gè)真心忠誠之人?!?p> 司馬道子想到這里,又笑著說道:“江大人!你真是我的左膀右臂啊,其實(shí)我早就知道劉穆之為何有此一言,方才問你,就是想知道江大人的才能,可如今一看,江大人的智謀不在劉穆之之下啊!”
“主公這么說,老臣真是無地自容了!老臣之才差那劉穆之多矣,而且,老臣所想之策,亦是聽劉穆之言后,方才知曉如何而行?!苯瓟补碚f道。
“江大人,莫要自謙,本王倒是覺得江大人若是在年輕之時(shí)必比那劉穆之更加聰穎?!彼抉R道子似乎在安慰著江敳。
江敳聽聞此話,忽然想到了自己年少之時(shí)是何等快樂,又是何等的自由,再想到如今,驀地,江敳跪伏余地,老淚縱橫,泣聲說道:“老臣一族世受國恩,老臣又承蒙主公信任,委以內(nèi)史一職,老臣唯有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主公,老臣已然垂垂日暮矣!今后,這天下、這大晉王朝仍須主公這輩人盡心維持啊,這劉穆之少年英才,經(jīng)綸滿腹,此是上天賜予主公的智囊啊,主公當(dāng)好好用之,使其為我大晉王朝之中興而盡一身之力啊!”
司馬道子立即扶起江敳,眼中竟也淚光點(diǎn)點(diǎn),趕忙說道:“江大人,道子一直視你為道子的叔父長輩,道子年輕,資歷尚淺,還需要江大人輔佐??!江大人切莫如此而言,所謂‘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江大人必有松喬之壽,切莫言老!”
“老臣多謝主公!”江敳這才起身。
“江大人,快快喝一杯酒,今日便在我這王府就寢吧?!彼抉R道子關(guān)切地說道。
“主公,萬萬不可!萬萬不可??!這君臣有別,尊卑有差,請主公萬萬不要陷我于不忠之地??!”方才還起身的江敳,此時(shí)又跪了下來。
“唉!江大人,你我之間,莫要如此多禮,道子不是說了嗎,我一直視江大人為我的叔父長輩?!彼抉R道子又扶起江敳。
這主臣之間,好不熱鬧。
江敳最終還是離開了王府,司馬道子還是沒有“挽留”住江敳,“無奈”地看著他離開了。
江敳出王府的那一刻,頓覺渾身一松,這才長抒了一口氣,徑直往家中走去。
相比于王府之中的熱鬧,劉穆之的驛館中卻是安靜異常,他正在燭燈之下,想著如何寫這篇奏疏,此奏疏行文既不能過于華麗,過于華麗凸顯不出這司馬道子與當(dāng)今天子的兄弟之情;也不能過于樸素,過于樸素則顯得司馬道子沒有文采,于天子面前不好看;還不能明言當(dāng)今朝堂之上謝氏權(quán)重,因?yàn)閯⒛轮约阂仓?,十有八九謝安也會(huì)知道這篇奏疏的內(nèi)容,故又而得旁敲側(cè)擊——真是難啊!
可是這又是他剛來道瑯琊王府,司馬道子讓他做的第一件事,必須給那司馬道子等人留下一個(gè)好的映像,況且那司馬道子雖然年僅十七,卻也不是等閑之輩,這一點(diǎn)從他今日與司馬道子交談中便可見一斑,若只是糊弄而寫,只怕今后其難以在瑯琊王府中立足,不為司馬道子重用,如若這樣,日后他還有什么資格能相助于劉裕?
想到這里,劉穆之方才提起筆來,緩緩而寫。
翌日辰時(shí),瑯琊王府之內(nèi),眾官皆已散去,司馬道子方傳劉穆之,及劉穆之至王府之中,對其說道:“道和,不知本王昨日所言之奏疏,你寫的如何啊?”
“稟殿下,奏疏穆之以寫好,煩請查閱?!眲⒛轮贸鲎嗍?,雙手捧于頭頂,躬身說道。
“以道和的文才,奏疏我就不必細(xì)看了,下午即呈與天子御覽?!彼抉R道子笑著將此奏疏拿起,隨后就置于案臺(tái)之上。
二人隨后又是寒暄一番,中種種客套之話,某就不一一細(xì)表了,待劉穆之走后,那司馬道子方才拿起案臺(tái)上的奏疏仔細(xì)看了起來。

冬涉川客
祝大家元旦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