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仙端來茶水伺候元樂照洗漱后兩人便到大堂用膳。
“趙小姐,用膳了?!睖丶o換了一身淺色暗紋灰衣,頭發(fā)用發(fā)帶松松的綁在身后。
元樂照出來時他正倚在窗邊,晚風拂來,他的衣和頭發(fā)隨著微風飄拂,而他說話時唇邊似有若無的笑意與白天可憐的模樣大相徑庭。
元樂照頓覺眼前一亮,梨渦輕陷同溫紀道:“你這么穿好看多了。”
溫紀打量著眼前穿著藕色的對襟長衫,袖口還繡著精致的金紋靈鵲,下身搭一件裙擺秀著花鳥的乳白色馬面裙的女童,嘴角的笑意深了幾分:“趙小姐卻是無論穿什么都好看?!?p> 元樂照還未開口,玉仙就蹙眉呵斥道:“輕??!”
溫紀朝元樂照輯禮,認真的朝她道:“溫紀并無此意?!?p> 元樂照抬手制止還要開口的玉仙,爽朗道:“無妨。用膳吧?!?p> 玉仙未說出口的話在嘴邊轉(zhuǎn)了一圈又強行咽下,轉(zhuǎn)身讓店小二傳膳。
“溫大哥,你用膳了嗎?”元樂照走到桌旁坐下后朝著他道,“沒有便一同用些。”
溫紀抬步向前,身形飄逸,轉(zhuǎn)眼間便落座在元樂照對面:“多謝趙小姐?!?p> 玉仙見溫紀與元樂照同桌而食心里直犯嘀咕:完了完了,公主為什么要邀他一同用膳?不會是看上他了吧?那可不成!這人說起來還算來路不明的!這可咋辦?!
玉仙在一旁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元樂照卻同溫紀愜意的交談起來。
“如此說來,溫大哥不過總角之年,已周游五湖四海?!痹獦氛章牅丶o說起他以往去過的地方,羨慕不已。
溫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自嘲道:“與其說是周游,實則是居無定所罷了?!?p> 元樂照搖了搖頭,不贊同的道:“汝之砒霜,彼之蜜糖。”
溫紀將手中的茶杯放下輕笑道:“人小鬼大?!?p> “你的父親……”元樂照想了想還是開口道:“節(jié)哀。”
溫紀注視她良久,才淡淡的開口:“從前我與父親并不住在一處,與他倒無甚感情。來此地前他已身染重病,我不過陪他最后一程?!?p> 元樂照見他說得如此平靜不免有些心疼,有家卻說自己居無定所,看來溫紀應(yīng)當是被迫離家的。
玉仙見二人言語間已如此親近,內(nèi)心更是忐忑不安,出言打斷他二人的談話道:“小姐,時候不早了。不如回房用膳吧?!?p> 元樂照見她緊張兮兮的樣子知道她定是想歪了。
她初見溫紀時便覺得此人親切,如同兄長一般。與他談話時更是十分自在舒適,是以與他多聊了幾句。
在他的字里行間元樂照能夠感覺到溫紀的閱歷豐富,見識廣泛,這正是元樂照內(nèi)心所向往的。
人人艷羨她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公主,殊不知因著這些寵愛她的生活也處處受到束縛。
當然,比起民間食不飽穿不暖的百姓,說這些難免矯情。所以她從不敢也自認不該抱怨,只因她的生活是很多人難以企及的。
但她的內(nèi)心一直渴望能夠從宮闈中走出,去廣袤無垠的大漠聽聽駱駝的鈴鐺聲;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縱馬馳騁;到波瀾壯闊的海面看日暮西下……
然而事實是若不是她這次受了傷求了恩典,恐怕這輩子她都無法走出元都。
而以之前圣武帝對她過度保護的情況來看,他也斷不會讓元樂照置于可能存在危險的環(huán)境中。
元樂照想到這又不免惆悵起來,溫紀起身同她道:“趙小姐在此用膳吧,某回房去?!?p> 元樂照有些歉意的開口:“那便讓小二哥送些膳食與你房中去吧?!?p> 溫紀點點頭便先離去。
元樂照用完膳也回了房,夜深了她卻一直輾轉(zhuǎn)無眠。
她起身到窗邊獨自仰望滿天的銀光,心想:明日見到趙昀后便要辭別回去了吧。
元樂照執(zhí)意跟隨他們來蜀山,一方面是因為她確實想借此機會游歷一番,但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是她要確保趙昀的安全。
趙昀的身世讓元樂照很同情,此次他有機緣得以到蜀山,元樂照很為他歡喜。
但她深知圣武帝的性子,為避免出現(xiàn)什么意外她才非要一道前來。她也知道秦莫宵不樂意她跟著上山,她并不打算強人所難。
想著想著窗邊突然出現(xiàn)一個人,元樂照嚇得一個激靈就要喊出聲來,來人出手的速度比她的反應(yīng)更快。
轉(zhuǎn)眼間一只手已經(jīng)將她的嘴巴捂住,溫紀低聲道:“噓!是我。”
元樂照心魂稍定,用眼神示意他放手,學他放低聲音道:“你怎么來了!”
溫紀的臉龐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異常的柔和,眼眸里似藏著一片星河,他的聲音在此刻帶著說不出的魅惑:“帶你去個地方?!?p> 元樂照盯著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還未反應(yīng)過來自己怎么鬼使神差的就同溫紀出來,若他是心懷不軌之人那她根本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好看嗎?”,溫紀瞄了一眼呆呆望著湖面的元樂照問道。
元樂照環(huán)視四周不自覺的道:“好看?!?p> 夜晚的湖面泛著薄霧,晚風一吹四下飄散,露出點點星光,遠處群山在朦朧的月色中若隱若現(xiàn)……
她對溫紀有著說不清的信任,即使他明明身手不凡今日卻在幾個粗漢的手下表現(xiàn)出毫無還手之力。
這足以表明溫紀是故意接近他們一行人,但元樂照卻莫名的覺得他不會傷害她。
“你沒什么要問的嗎?”溫紀瞥了她一眼問道。
“你會說嗎?”元樂照反問。
“我要入蜀山?!睖丶o竟十分直截了當?shù)母嬖V了她。
元樂照詫異了一瞬,遲疑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溫紀思索了一會幽幽道:“汝之砒霜,彼之蜜糖?!?p> “噗哧?!痹獦氛杖滩蛔⌒Τ雎?,他做這件事對有些人來說是好事,對有些人來說可能就是壞事。
元樂照想了想還是正色道:“萬法皆空,因果不空?!?p> 溫紀敲了敲她的腦袋,調(diào)侃道:“小小年紀愛操心得很?!?p> 元樂照被他一敲,不滿的嘟起了嘴,終于有了些小女孩的影子。
溫紀笑道:“這樣才對,別老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p> 元樂照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以往在宮里她總是表現(xiàn)出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實則她的內(nèi)心卻很細膩。
從小她便知道,自她出生后元朝風調(diào)雨順,她被百姓視為元朝的福星。
也是她幸運,早了元韶兩個月出生才有此待遇。所以在宮里她也時常對元韶處處照顧,只是后來元韶日日不出門,便也很少見面了。
話說回來,元樂照在享受著萬分寵愛的同時,其實也時刻擔心若是元朝有個天災(zāi)人禍,她便辜負了別人對她降生的期待。
所以出了宮,她覺得一身輕松,慢慢的開始顯現(xiàn)出了真實的自我:一個有些憂愁的自己。
玉仙卻一直以為元樂照是因舟車勞頓才不似之前那般能鬧騰。
元樂照吸了吸鼻子道:“你不也一樣?!?p> “我不一樣?!睖丶o云淡風輕的回道。
兩人不再說話,在湖邊席地而坐靜靜欣賞眼前的景色。
隔天一早元樂照在床上醒來時,想起昨晚仿佛只是自己做的短短一個夢。
只是因吹多了風有些疼的頭可以證明昨晚的事是真實存在的。
在湖邊坐了半宿,她心里某個被藤蔓纏繞住的角落裂開了一條縫,縫里有朵小花在悄悄生長。
因為頭疼,元樂照便在房里窩了一日,直到聽說秦莫宵出關(guān)了,才急忙趕到大堂去。
趙昀正與其他人圍坐在一起說笑,元樂照難以置信的盯著他。
就在半個月前,他還只會咿咿呀呀的發(fā)音,連筷子也拿不穩(wěn)……
“阿照!”趙昀發(fā)現(xiàn)元樂照頓時眉開眼笑,站起來跑過去一把抱住了她,“我好想你!”
赫言第一時間反應(yīng)過來將他拉開,趙昀不滿的要與他動起手來。
元樂照及時出聲道:“趙昀!住手!”
趙昀委屈的望向她,最終還是放下了手,元樂照摸了摸他的頭道:“男女有別,往后定要注意言行?!?p> 玉仙在旁邊附和道:“就是就是,切不可學那些登徒子的做派?!?p> 秦莫宵見趙昀聽得云里霧里,適時開口:“趙昀雖已開智,于世間的禮儀多懵懂,日后還有諸多需學習的地方?!?p> 溫紀在一旁手中的茶杯握緊了又放,放了又握緊,內(nèi)心不滿道:“這個二愣子竟敢輕浮他的師妹!當初在皇宮就不該放過他!”
秦莫宵同元樂照商量將趙昀留在蜀山的事情,元樂照欣然同意。
趙昀左看一下秦莫宵右看一下元樂照疑惑的問道:“阿照也留下嗎?”
秦莫宵被“噎”了一下,元樂照開口解圍道:“往后你跟著秦道長好好用功,若有機會我再來看你?!?p> 趙昀一聽不樂意的道:“我不要,我要跟你在一起!”
溫紀手中的茶杯差點捏碎,心里不斷吐槽趙昀定是在裝瘋賣傻!
元樂照無奈的對趙昀道:“秦道長是為了你好,我生活的地方你也待過,你還想回去嗎?”
趙昀苦惱的搖了搖頭:“我不想,但是你要是一定要回去,我也跟著?!?p> 元樂照的內(nèi)心被他的話觸動,但還是堅定的同他道:“你不能跟我回去了,那是我的家不是你的家?!?p> 趙昀的眼里立刻有淚光閃爍,元樂照正要再次開口,“哐鐺”,眾人的視線被突然響起的聲音吸引。
溫紀撓了撓頭,難為情的道:“抱歉,不小心失手了?!?p> 白靈均這才想起來還未向秦莫宵提起溫紀的事,忙向他介紹道:“師叔,這是溫兄弟,溫父前些日子不幸辭世,溫兄弟無處可去,可否隨我們一同回蜀山?”
秦莫宵望向溫紀,只見他的臉上充滿期待,秦莫宵卻絲毫沒有猶豫的拒絕道:“這不合規(guī)矩?!?p> 溫紀眼中的光一剎那暗了下去,他強擠出一絲微笑道:“多謝道長,溫紀明白了?!?p> 白靈均見他強忍住難過擠出微笑的樣子心有不忍:“師叔,溫兄弟的年紀與趙昀應(yīng)當差不多,您不如看看他的資質(zhì)如何?”
秦莫宵瞥了他一眼,淡漠說道:“情況不同?!?p> 元樂照用她的纖纖玉手理了理衣襟后狀似無意的開口道:“溫大哥身世可憐,若他真有資質(zhì),秦道長定有能耐教好他?!?p> 秦莫宵凝視著元樂照,若有所思,最終還是答應(yīng)試一試溫紀的資質(zhì)如何。
“難道真的有這么巧?”秦莫宵喃喃自語道。
“師叔,您說什么?”白靈均見他開口便詢問道。
秦莫宵別有深意的望了溫紀一眼,對白靈均道:“我再想想?!?p> 撂下這句話,秦莫宵就起身回房,留下眾人不明所以的大眼瞪小眼。
溫紀率先開口打破沉默:“應(yīng)是某的資質(zhì)入不了秦道長的眼吧……”
元樂照打趣道:“有可能?!?p> 眾人笑成一團,暫時忘記了剛剛不開心的事情又開始閑話起來。
白靈均悄悄離開去找秦莫宵,“師叔,我可以進去嗎??!?p> 秦莫宵聽到聲響開口道:“靈均,進來吧。你過來將溫紀的事情仔細說與我聽聽。”
白靈均關(guān)上房門,其實他根本不了解溫紀,只是昨日的事先入為主讓他覺得溫紀是個好人。
他將事情講述給秦莫宵聽,然后才說道:“師叔,您不必勉強,也是我思慮不周,世間之大,總有溫兄弟的去處?!?p> 秦莫宵沉吟片刻道:“溫紀的資質(zhì)很好,但我覺得太湊巧了。此次下山,覓得一個趙昀就夠讓人意外了,竟還能碰上一個溫紀。”
“師叔,溫紀的資質(zhì)到底如何?”白靈均迫切的問道,秦莫宵的話吊足了他的胃口。
“溫紀的體質(zhì)也是九靈劍體?!鼻啬粗蛔忠痪涞恼f道。
“什么?!”白靈均聽完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九靈劍體……竟又是九靈劍體……”
白靈均驚訝得嘴巴可以塞下一整顆雞蛋了,這九靈劍體千年難得一遇,一遇就能遇見兩個?
現(xiàn)在秦莫宵如果和他說元樂照也是九靈劍體他都不驚訝了。
秦莫宵手指不停的敲著桌子,“我總感覺事情有些不大對勁。然方才我用前塵鏡探了探,卻又沒發(fā)現(xiàn)哪里不對?!?p> “師叔,會不會是您想太多了……或許,這次下山真是我們走運遇到兩個天賦異稟之人……”白靈均說著說著自己都覺得難以自信。
秦莫宵捏了捏眉心,下了次山招攬出如此多事實在出乎他的意料?!澳阆瘸鋈グ桑液驼崎T商量一番。”
白靈均點點頭便退了出來,再次見到溫紀時他的眼神有些復(fù)雜。
次日,秦莫宵竟然邀元樂照等人一同去蜀山。
元樂照指了指自己,不確定的道:“我?”
秦莫宵頷首道:“正是?!?p> 元樂照生怕他反悔,吩咐赫言抓緊收拾行李后,便同趙昀、溫紀跟著秦莫宵出發(fā)一同前往他的師門。